收了周凤的钱,又把他赶走,受其财而毁其诺,信用的损失就更大了。就算是不合法的买卖,也要讲究个信用,作为势力首脑的陈举也肯定容不得黄大瘤这样糟蹋他的名声。大概过几天,就得这监军器库的位置还给周凤,黄大瘤最多也只能两三天时间,甚至很可能是今夜便动手。
信息的不足从而导致了判断的偏差,不过通过对人性的理解照样能推算出正确的结果。韩冈哼着小曲,在被他撬开的库房中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既然已知敌人的计划,要做出应对当然容易了许多。
‘尽管放马过来好了,我正巴不得事情闹大!’
……………………
半轮冷月渐渐升起于东方,给库房的庭院地面上镀了一层银光。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可月明星稀时,却照样可以杀人放火。就在三十步外,军器库的大门处,王五、王九两名库兵正住在门口的门房内。两贼近在咫尺,性命攸关,今晚韩冈也不敢睡觉。
用细绳在小屋周围圈了一圈,上面拴了几十个挂满铜绿的青铜弩机,权当是报警的信号线。除此之外,他还搬出了八具重弩,一捆六寸长的用窄木片制成箭尾的三棱点钢破甲短矢。韩冈在布设警报陷阱时,嘴角都是在翘着,不愧是军械库,里面什么杂物都有。当然,这些杂物想要派上用场,并不方便。
为了给八具重弩上弦,韩冈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他从库中翻出来的弩弓力道大约有三四石,算不得强弩,可纯用臂力照样没人能拉开,韩冈是坐在地上,用脚蹬着弩臂,手臂、双脚、腰背一起用力,才把弓弦卡在了牙发弩机上。蹶张弩,腰开弩,给弩弓起的名号明明白白的就是在说,想把弩张开,请把脚和腰都用上。
韩冈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刚刚病愈,身体还虚着。费了几把子气力,着实累得他不轻。韩冈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请工匠造个上弦器,复杂的滑轮组结构虽然不现实,但使用一点杠杆原理,却也难不住学过初中物理的韩冈。
夺的一声响。弩矢锐利的锋刃深深的嵌入木桌的桌腿中。隔着六七步劲射而出的六寸弩矢,竟然将茶盏粗细的桌腿射个对穿。
韩冈放下已经射空的弩弓,看着从上到下钉在桌腿上的三支弩矢。看起来只要不计入费力的上弦工作,比起弓箭,弩弓要可靠得多。就算以他现在的射击技术,也能轻易的将劲矢送入人体内。
“今天,明天,后天。”
将重新上好弦的八具重弩放在容易取用的门边窗下,韩冈吹熄了油灯。在背对着月光的黑暗小屋中,他屈起手指计算着。黄大瘤要想动手,机会也就在这三天。躺在床上,韩冈倒盼着黄大瘤早点前来,省得耽误他三天的学习。
大门开启的吱呀声,随风从门缝中钻入小屋,登时打断了韩冈推算。他一骨碌爬起,从身边提起了已经上好弦、放上箭的重弩。透过宽敞的门缝,只见三条人影正从军器库大门处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从身材看,并不是两名库兵,最前面瘦得跟猴子似的身影,分明就是刘三,而跟他一起来的,多半便是黄大瘤的另外两个跟班。
“想不到送死也这般心急?也罢,就早点送你们上路好了!”韩冈紧握着重弩,用微不可闻的自言自语化解着心中的紧张。才走几步路时间,手心已被汗水湿透,黏糊糊的好不难受。
“韩三秀才!开门,俺来找你喝……”隔了十几步,刘三得意的叫着韩冈的门。可话方说到一半,便转为一声尖叫,伴随着弩机叮叮当当的清脆撞击,便是砰的一下结结实实的摔倒声。
韩冈在屋中噗哧一笑,一点紧张也因刘三的出丑不翼而飞。
刘三正得意时,给韩冈方才拉得警戒线绊了一跤,跌得七荤八素,手上还被带着铜锈的弩机划开了一道血口子。被身后两人扶着爬起身,刘三拾起被他绊断的绳索,尖叫道:“这是什么!?”
“夜深人静,扰人清梦。刘三,有你这般做贼的吗?”
吱呀一声,守库小屋的房门朝内打开,被刘三恨得咬牙切齿的韩冈,正背着手站在门内。还是一身秀才文士才穿的圆领宽袖的青布襕衫,与军器库绝不相称。浅浅的笑意从韩冈嘴角流露出来,在月色下,却像是对刘三深刻透骨的讽刺。
刘三恨恨的盯着韩冈的笑脸,面上的怒意亦渐渐转为嘲笑,“死到临头还敢笑!上!给他吃顿饱的,撑不死他!”
刘三一声令下,跟着他一起来的两名衙役随即冲向韩冈。两个跟班今天白天跟着黄德用一起被嘲笑,都对这个村措大怀了一肚子的火,对于教训韩冈的任务两人是争先恐后。
“小心点,别打死他,只打断他的手脚就行。俺要看着他活活的……”
刘三的话再次被韩冈堵了一半回去,只听得缯的一声弦响,还带着一点嗡嗡的尾音,冲在最前面的那名衙役便突然间仰天栽倒,而另一个衙役则傻傻的停住脚不敢动弹。
刘三震惊的看着倒在地上后就一动不动的同伴,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再看向韩冈从背后伸到身前的双手中,分明举着一具刚刚发射过的重弩。
“韩三你……你……”刘三指着韩冈,张口结舌。
“我怎么了?”
韩冈温和的笑着,越是到了紧张的时候,他的神色便越是温润恬淡,本因黄大瘤的奸谋而不由自主拧起的如刀双眉终于舒展开来。在一矢中的的兴奋中,心脏剧烈的跳动,身子也热得发烫。几天来,不断在心底累积的怨气和恨意,随着这一箭一下沸腾到了最高潮。
前面上弦后他只试射过三次,练了练手,虽是有了些自信,心中还有点发虚。可他方才是一箭射中贼人眼窝,让半尺多一点的劲矢透进脑颅里。现在看看,凭借弩机的精度,在十步以内的距离,再怎么也不会射失。
刘三‘你’了半天,最后猛然回过神来,拔出腰间短刀,又大喊着提醒几步前的另一名衙役:“他手上没箭了!”琇書蛧
“是吗?”韩冈大笑着一甩手,将空弩砸向再次冲过来的衙役,略略退后半步,腰瞬间弯下又直起。双手一抬,出现在他手中的,又是一把上好弦的重弩。
“那你看这是什么?!”点了钢的三棱箭头对准脸色变得惨白的衙役,韩冈更不多话,手指一扳,又是一箭射出,正中心口之上。用三石多力的弩弓怒射出的箭矢,毒蛇一般的没入人体,转眼就从背后钻出来,箭矢在人体内颤动,把沿途的心肺搅成了杂烩。
“第二个。”韩冈很得意的冲着刘三扬了扬发射过的弩弓,数着他的斩获。传言说初次杀人多半要作呕想吐,但韩冈却半点不适也无,只觉得念头通达,心怀大畅。想来那些传言也是胡诌出来的。
“你……”刘三彻底地呆住,仿佛陷入梦魇之中。这本应是个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松任务啊,怎么变成了现在这般田地?
“你……你……”刘三现在声音尖得像个女人,“你竟敢杀官造反!你等着被株连九族!”
“官?你也配称官?”韩冈又换上了一把上好弦的弩弓,反射着冷月光芒的精铁箭头对着刘三的嘴:“你试试声音再高一点,看看韩某的手指会不会抖上一抖!”
刚刚升上屋檐的半月正从韩冈背后照来,刘三只看见眼前人的面目尽陷入黑暗中,唯有指着自己鼻尖的重弩上,一支六寸长的木羽短矢正闪烁着月光。韩冈六尺高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黑影,将瘦小的刘三完全笼罩。在刘三的眼中,宛如魔神降临。弩矢正对着鼻尖,刘三只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想要说话,牙齿却不听使唤的格格作响。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痨病秀才,竟然辣手如此!
韩冈居高临下,瞪着刘三:“是黄大瘤还是陈举?”
“是陈……”
刘三才开口,韩冈手指一动,微笑着扣下了牙发。弩身猛然一震,弓弦嗡的一声鸣,重弩极近距离射击的威力,比之手枪也不遑多让。箭矢从刘三的鼻根贯入,在下颌处冒出一个角,硬生生的将他临死前的惨叫钉在了喉间。刘三在地上翻腾了几下,不再动弹。他死不瞑目,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上一刻韩冈还在追问着幕后主使,谁想到他下一刻便翻脸动手。
“第三个!”
抬脚踢了踢刘三的尸身,确认了他的死亡。韩冈放下空了弦的弩弓,微微有些喘息。操纵他人性命的感觉,让他很是兴奋。低头看着三具尸体,仍然是半点不适也没有。
半刻之间,三人血溅庭院。就算是秦州,人命案子也绝不是小事,这下事情当真是闹大了。韩冈默默的看着散布在院中的三具尸身片刻,又抬头盯着三十步外的门房,最终化为冷然一笑,
“我只怕事情闹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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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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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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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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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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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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