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我说,你找我不会就是来瞪眼的吧?”
不大的房间内,两个人无声的沉默在某道通话接听的嘟声之后持续了很久,最后才在段青的率先努力下,被一句玩笑话尴尬地打破了。语音通话的另一头似乎也因为这句拙劣的玩笑而发出了一声闷笑声,然后又再次沉默了下去,最后才在段青又一阵无声的等待里,突然开始了自己的独白:“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
“我是不是一个很懦弱的人?”
女子的声音因为情绪的低落而变得低沉,仿佛如同一只刚刚斗技失败的骄傲孔雀:“自以为自己已经变得很厉害,结果连续两场比赛一点作用都没有,不仅拖累了他们,而且还丢掉了最后的冠军……比赛结束的时候,我甚至还有一些庆幸的感觉,可是看着那些老队员的表情,我真的觉得……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们。”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是……只是觉得,这个责任应该由我来背负,可是,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埋怨过我,从来也没有人来找过我,我……我觉得很不安,但是又不敢……那些人望着我的眼光,就像是在等着我低头一样……”
“欢迎致电零一号心理咨询师,我是主治者青山剑神先生。”
听着对面传来的越来越混乱的语句,段青吊着嗓子打断了对方的话:“不过我要提醒你,你这样的情况,放在一般的诊疗室里面都是要被敲一大笔钱的小姐。”
“呃……我……”
“好了好了,只是个玩笑。”
游戏舱里的段青推了推手,仿佛对方能够看到自己的手势与表情一般:“你这个家伙……这样的担心恐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吧?”
“……”
“听好了,小朋友。”段青笑着说道:“虽然像这样的小事情,大概只有你这样的小女生能够达到担忧这样的程度,但是我还是不会用比惨来教育别人,而是会用道理跟你讲清楚,你眼中所谓的失败……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的队友不会埋怨你的,如果他们对你心存芥蒂,你们这支队伍根本没有机会能够闯入决赛圈。联盟杯发展到这个年头,已经基本排除了侥幸这个因素所能带来的影响了,更何况一个队内不和、意见不一的队伍……我是从来没有见过哪批人能顶着这种困难杀到最后的。你的队友几乎都是老职业,自然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即使他可能对你在过去的指挥有一些意见,既然他已经选择了听从,就应当对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
“选择了相信,然后又唾弃自己选择的做法,是最不像男人的做法了。”说到这里的段青长呼了一口气:“想必诸如幻海狂星之类,是肯定不会做出来的吧?”
“……”
“至于你的那些指挥的合理性……”
段青沉默了一阵:“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更多的过错了。”
“最后一场比赛的录像我还没有看,具体的细节我就不分析了,无非就是你们的实力没有对手强,或者运气悄悄差了一些等等。但之前的比赛,我几乎都是亲眼看过的,你的临场发挥与选择……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宛如一个正在做总结归言的教练,段青侃侃而谈地说道:“先不说个人赛里面你的表现,团队赛里的你,已经做到了一个标准的队长应尽的义务,保持阵型、统一调度,发挥每一个人的作用,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力挽狂澜……除了面对良辰美玉的那一场,你的发挥有些失常以外,这一些你都做到了。你的那些队友也是自主能力很强的一批人,他们的自我发挥能力大家也都有目共睹,但即使是如此……他们也仅仅是在你的指挥失去作用的情况下开始发力的,并且凭借自己的经验与决心,弥补了你不在时所显现出来的漏洞,先不说他们当时是怎么想的,最后的结果如何,后来的你……包括现在的你,有没有体会到那几个人当时的良苦用心呢?”
“所有人都在努力维护着你们这个队伍的团结,这是一支队伍凝聚力极高的某种证明。”段青总结道:“就算是到了散伙的时候……他们也是没有什么理由埋怨你的。”
“……可,可是我当初的承诺……”
“呵,说实话……你们能够闯入决赛,就已经是努力与奇迹的共同作用了,如果不是我刚才所说的那些成为了真实,你们或许已经倒在了第一场比赛的门槛旁边。”段青低笑着说道:“老队员固然有老队员的经验与实力,不过论技术,论装备,论对游戏的感悟……别说是江湖、天下第二那批人,就算是单独拎出来的半盒烟卷,都要比你们强上一些。公正之剑的人,维扎德的人,岚山的人,还有更多的老牌劲旅,但凡他们之中的哪一位成为你们的对手,比赛的难度都不会比决赛的难度差上许多,我不知道你们当时是否有这样的觉悟,不过从结果上来看……”
“所谓的自由之玉队,反而是你们所能碰到的最弱的一支队伍了。”
说到这里的段青发出了一声冷笑:“除了良辰美玉,他们就是一盘散沙。”
“……”
“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第二个问题了,至于承诺什么的……回头你可以自己再评估一下自己究竟有没有做到。”望了望依然接通着的提示,段青自顾自地继续分析着:“我不知道分散投资、会师决赛这样的战略是谁想出来的——反正不是一度为了此事离家出走的你想出来的——是时候让他站出来,接受世人的鄙视了。”
“……是,是自由飞翔,还有许多公司的高层一起决定的……”
“那就让他们承受会员与粉丝们的怒火吧。”
段青毫不留情地说道:“除非他们只是想尽量争几个席位,然后在联盟中刷刷存在感,否则这个主意……很蠢,根本就不是一个大行会所能做出来的事情。”
“……当初也有不少人反对的,但后来……”
“我不管你们那个什么公司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他们应该知道问题所在了。”段青紧接着打断道:“这一次算你们运气好,遇到了好几次会内的内战,不过一旦遇到了别的对手,这样的好日子就到头了。稍后的比赛分析师,甚至是看过比赛的普通观众,很快就能意识到这一点:没有一支高精尖的队伍,单靠着运气往上送的话……这样的比赛再来多少次,你们也没机会拿到任何冠军。”
“团队赛是这样,个人赛……也是这样。”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而这……也是其他的职业选手在当初看到你们的出招之后,没有像那些观众一样激动的最大原因。”
“你们这样的战略,他们根本就没放在眼里,现在的结果……自然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
“这可不是我在替你推卸责任,不过……你们会里的那些成员的埋怨对象,实际上应该是这些人才对。”
段青的声音随着他抬头的动作而上扬了一些:“如果连这点责任心,或者这点勇气都没有的话……他们还是趁早离开这个行会,或者趁早解散吧。”
通话的另一头随着段青的这句话而变得更加沉默了,似乎正在思考着他的警醒究竟有多么重要,不过心里似乎对这件事无比笃定的段青,也没有给对方留下过多的思考时间:“然后……最后一点。”
“有关你自己的表现,我一定要说的是……你是我见过的职业玩家当中,最为幸运的一名选手了。”
段青发出了一阵低笑:“拥有着全联盟最快的剑气领悟速度,以及……全联盟最快的遭遇挫折的速度。”
“……”
“你不要觉得这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
段青淡淡地说道:“每一个选手都会遇到这样的瓶颈期——他们会在自我突破之后洋洋自得,充满自信,希望能够凭借着自己新晋的境界和高人一等的实力在游戏中与比赛场上证明自己,然后在不断的胜利与突然的失败里徘徊在原地,从此一蹶不振,或者期待自己下一次突破的机遇到来。你的失败……只是这个漫长过程的一个开始,如果你的心智还算正常的话……这段经历,就已经是对你职业生涯的一次最大的帮助了。”
“这是一次最好的警示,希望你能马上明白这一点。”他笑着说道:“然后……你就不会如此悲伤,而是对那个二度打败你的良辰美玉感激涕零一番……唔,说不定还能发奋图强,定个目标什么的……”
“那,那个……”
似乎刚刚才有所反应的女子突然支支吾吾地问道:“……也就是说,我还是可以变得更强的吗?”
“……当然是的。”
通讯的两端随着段青的无声而沉默了一阵,最后却是再次响起了他略显淡然的声音:“我可以保证……”
“你想变得多强就可以变得多强,小姐。”
“那……我还有多少路要走啊?”
“这个嘛……”
段青跟着停顿了一下,然后搔了搔自己的脑袋:“说实话,以我的标准,你的路还长的很呢,不过若是你只想对付现在的这些家伙的话……唔,这个似乎要根据你的目标来定义了,我反正是无所谓的……”
“……呵。”
另一边的雪灵幻冰忽然发出了一声低笑,情绪却是渐渐地舒缓开来:“不知为什么,我总是能相信你说的话……”
“这就是讲道理的效果使然了。”段青回道:“从翡翠之森开始就是这样。”
“是吗……”
通讯另一端的女子似乎正在长长地叹息着,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你似乎还不知道……刚刚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什么?”
“……不,没什么。”
雪灵幻冰突然声音一振:“不如……我们见面吧,教练。”
“教,教练?”段青一愣:“这么快就改称呼了啊?还有见面是什么鬼……”
“你应该还在华蓝市吧?”没有理会段青的吐槽,雪灵幻冰自顾自地说道:“之前的联盟杯,你都在远程解说,不过身为女子,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一定就在华蓝市的某个地方,对不对?”
“呃,这个嘛……啊哈哈哈……”
“你可以选择不说,教练。”
女子的话音逐渐变冷,似乎是猜到了段青即将说出的答案:“不过若是将来我找到了你的住处,知道了你曾经骗过我的话……我的选择,可不只是不再相信你这么简单了哦?”
“那个,那个……”
段青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家里现在不太方便……那个,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
“是有关解说工资的事情吗?没关系,如果你的生活非常拮据的话,我们可以先商量一下你未来的执教费用,这无关于自由之翼与天翔公司,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私人合作……唔,我们可以就这个问题在会面中好好地谈一谈,不是吗?”
“那个,那个……你就不怕你们行会的人发现一些苗头,然后坐实一些类似通敌的罪名啊?比如良辰美玉之流……”
“……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看到那些人。”
女子静静地沉默了一阵,似乎正在努力地平息自己的心情,然后在丢下了一个地址之后,挂掉了这段漫长的通话:“所以……就当是出来散散心也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了。”
“不见不散哦,教练。”
“哎——”
望着再次恢复平静的聊天版,段青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往日里的光彩,最后却是在无止境的头痛里缓缓爬出了游戏舱,打开了自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停下敲击的房门。身穿短衫与牛仔裤,将少女气息凸显无疑的千指鹤随即跳进了房间之中,围着游戏舱来来回回地转了一阵,最后将双手一背,缓缓地挪到了段青的面前:“你,你刚才在跟哪个女孩说话?”
“这你也能听到啊?”段青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指了指游戏舱所在的方向:“雪灵幻冰,梦竹口里的雪姐姐,你们应该在游戏里见过几次面的……”m.χIùmЬ.CǒM
“就是那个气场很强的大姐姐?喔哦……”
少女歪着脑袋惊叹了一阵,最后却像是放下心来一般地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不问了……走吧?”
“……走?去哪?”
“出去集合啊。”
少女背着双手跳出了房间,只留下了段青愈加头痛的脸庞:“团长大人可说了……”
“迟到了可是要被罚补助费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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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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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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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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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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