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深夜请人,同样是沈毕之在忙,同样是让他等着。
命运不可以说不相似,相似的有些处心积虑。
再见王大贵,他似乎是清减了不少,也不知道这一年是遇到了什么烦心的事。
王大贵穿了一件圆领袍,料子用的是宝蓝色团花暗纹蜀缎。
单看材质,这布料与一年前沈毕之得到的那一匹一般无二。
想来,当日这王大贵果然不曾欺瞒,进贡之物的确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在市面上流通。
王大贵进来,先是规规矩矩的给沈毕之磕了一个头。
今时不同往日。
当初沈毕之是民,他是商。若不是因为有害人性命的把柄落在了沈毕之的手里,若不是因为沈毕之当时客居在一品侯府中,以他的家世和身价,根本就不会把沈毕之放在眼里。
可是现如今,京都上下谁人不知道,西厂的厂督沈毕之是女帝身边的大红人,位高权重,连王公大臣们也只能避其锋芒。他不过就是个升斗小民,自然也不敢得罪。
民不与官争,古来有之,更何况是这样的大官。
“不知大人今日唤小人来所为何事?”沈毕之不叫起身,王大贵也不敢起来,只好硬着头皮开了口。
其实,王大贵打从心底里是不愿意上沈府的门的。
王大贵是个商人,走南闯北的,也见过不少的人,自认为眼界也还算开阔,觉得自己识人方面也还算有些本事。察言观色,往往能够猜透客人的喜好。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王大贵看不透,也猜不透。他不知道沈毕之下一刻是笑着还是很严肃,他也不知道沈毕之的一举一动代表着怎样的心情。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恐惧,不确定性让人无法安心。
沈毕之坐在门边的一把藤椅上,腿上盖着毛毯,脚边放着火盆。
这副神态实在过于安详,看上去就像是垂垂老矣之人。
偏生,她又坐的极为笔挺,腰板挺直如同松柏。
矛盾,却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她就该是这样的人。
九月末,天气虽然已经开始有些寒凉,但其实也并没有冷到这种程度。
但是沈毕之却以天生畏寒为由,做出了这样一副老迈之态。
“王掌柜,一年未见,别来无恙?”沈毕之呵呵一笑,语气可以说是十分温和。
叙旧?王大贵可不想和一个太监头子叙旧,更何况在他看来,两个人之间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叙述的旧时感情。
但是,王大贵不能得罪沈毕之,也不敢得罪,只好扯着谄媚的笑,说道,“沈大人客气了!托您的福,这一年生意还算不错,小人家里的日子也还过得去。大人一切可还安好?”
“好与不好的,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沈毕之耸肩摊手,说的漫不经心。
这人世间的事,什么算好,什么又算不好,实在难有定数。我觉得好,旁人未必也如此以为;我觉得不好,难免也会有人认为我过于矫情。我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过的是好还是不好,但我起码知道,人贵在知足!
想到这里,沈毕之轻叹了一口气。
看见了?我到底应该看见什么?锦衣玉食?恩宠正隆?还是权势滔天?等等……恩宠?权势?差点忘了,这人的恩宠和权势得来不易,付出的代价太过巨大,想来已经成为了痛脚,不愿别人提及!方才,我莫不是已经得罪了他?他会不会治我的罪?我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我的家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王大贵越想越怕,一滴冷汗从额头坠下,“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打今儿个一见面,我就觉得王掌柜的气色不大好,人也清减了不少,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沈毕之含笑问道。
沈毕之招了招手,“来人啊!给王掌柜搬把椅子来!”
“王掌柜,这天气已经渐渐凉了起来,夜里地上更是有些刺骨的寒意,你身体不适,还是莫要在地上跪着了!”沈毕之看着他,和蔼一笑,恨不得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善意来。
王大贵摸不准沈毕之的脾气秉性,不敢忤逆,当即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大人体恤!”言罢,还象征性地咳了两声,又说道,“这几日,的确是受了凉。”
沈毕之真想冷笑三声。受了凉?呵!骗鬼呢?你还真是会就坡下驴啊!真的受了凉,怎么一进门没有听见你说啊?还咳嗽?你刚才怎么没有咳嗽啊?早不着凉,晚不着凉,我一说天气冷了,你就着凉了!我却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能耐,说什么就是什么!改日在官场混不下去了,倒是可以在街边摆个摊子,糊口也就够了。
王大贵落了座,可他有些惴惴不安,只坐了椅子的一个小边。
“当初之事,虽然未能如愿,但还是要感谢王掌柜相告之恩!”沈毕之微微欠身,抱拳行礼。只是这礼行的实在有些敷衍,她始终都稳稳地坐在位置上。
王大贵摆了摆手,“沈大人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举手之劳?当初可不是这样的!若不是我以身家性命相挟,你怕是到现在也想不起来!沈毕之心中又是一声冷笑。Χiυmъ.cοΜ
“今儿个找你来,是想修补一件衣服!”王大贵这样的商人惯会花言巧语,嘴上没有一句实话,沈毕之也懒得和他虚与委蛇,干脆直接开门见山。
“什么衣服?”听到沈毕之提出这样的要求,王大贵明显松了一口气。
旁的什么事情,他尚且不知道如何应对。但,大到衣服布料,小到针线刺绣,这些东西都是他所擅长的,所以压力骤减。
“侍剑,把衣服给王掌柜看一看。”沈毕之吩咐道。
“诺!”侍剑双手撑着衣服,拿到王大贵面前让他细看。
看过衣服,王大贵狐疑地望了一眼沈毕之。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收回目光,低下了头,“这衣服破的地方略多,修补起来也有些困难,再做一身更为容易。但若是大人执意修补,小人也可以让绣娘在破损处都绣上这种花纹,不过有些费时……”
“半个月,半个月后我会命人去取!”沈毕之望着他,语气斩钉截铁。
半个月修补好这件衣服?的确有些赶了,不,是非常赶!
接近年尾,布庄的生意也进入了旺季,正是最忙的时候,绣娘本就忙不开,不好抽调。
能有一个两个绣娘过来修补这件衣服,已经是卖沈毕之天大的面子了。
可,若是不抽调大批人手,这衣服还不知道需要多久完成,半个月是绝对不够的!
王大贵愣了一下,一咬牙,说道,“大人放心!”
这,就算是答应了。
其实,现在的局面,也由不得他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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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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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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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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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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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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