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火焰,却似乎没什么温度。这不现实的感觉,以及耳边的嗡嗡嗡,嗡嗡嗡,让冰龙在梦中也能清醒地确定,这是个梦。
这样的梦它这一天里已经做过无数个。火海,雪峰,星空,荒漠,深海……它穿过祖先们的记忆,穿过自己的记忆,也穿过这个世界的记忆,然而每一个梦转瞬即逝,点点碎片重叠交错,在它醒来时就像阳光下的雪花般融化,什么也没有留下,在它又一次进入梦中时,又悄悄为它显现出一点隐约的痕迹,让它记起,它来过。
它等着这个梦境的泡泡破掉,甚至等得有点无聊,然后因为察觉到自己居然开始无聊,才意识到这个梦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它很稳定。
冰龙站在火焰之中,严肃地思考它到底该怎么做。
它很困,即使在梦里也很困,脑子里黏糊糊的,像一锅煮过了头,稠得使劲儿晃都动不了的面糊。作为一条冰龙,它本能地讨厌包围着它的火焰,虽然不能表现出一点恐惧,却也尽量把自己缩得小一点,从脖子到尾巴尖儿都绷得紧紧的……可那些火焰却似乎对它很感兴趣,过于热情地要往它身上扑。
它抬爪想要挥开一缕调皮的火苗,却发现爪子上粘了一片橡树叶,在火焰之中也绿油油的,生机勃勃地泛着光,还怎么甩都甩不下去,简直像是长在了它的鳞片里。
它摊开爪子,严肃地舔了舔那片树叶。
……有点凉丝丝的。
那点凉意在它脑子里戳出了个细细的孔,然后“面糊”里终于鼓出个若有所思的气泡。
它看着那片树叶,模模糊糊想起它真实的模样,可是……什么是“真实”?
当它开始疑惑,橡树叶的边缘渐渐消融在绿色的光芒之中,直到它整个儿变成一团光,一团隐约还保留着橡树叶形状的光。
——一个印记。
它想它应该是认识的,可它这会儿就是记不起来。
那幽幽的绿光透过了它的掌心,或者,是因为它的爪子也开始变成另一种模样。m.xiumb.com
它的鳞片,血肉和骨骼,都变成了淡淡、半透明的影子。
……我变成了个鬼。
它想着,心里有点慌,然后又安慰自己:没关系,这只是个梦。你听,那家伙还在嗡嗡嗡,嗡嗡嗡。
绿色光芒微微闪烁,忽大忽小。冰龙看着它,视线不知不觉落在自己半透明的身体上,看着那些组成了它的光与线,聚精会神。
它从不知道它的身体……或灵魂,原来是这样的。简直像一片大地,上面有山川河流勾连交汇,有丛林大漠分散其中,有着各自不同的色彩和力量。
它渐渐感觉到那团绿色的光试图做些什么——试图把它身上某些分割断裂的部分连起来,或是在努力提醒它该怎么做。
这很有趣。
它兴致勃勃,全然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更没有意识到它本能的警惕已经被一个又一个的梦慢慢消磨。它让湖泊与河川相连,让冰封的大地春暖花开,却也让皑皑白雪永远占据高山之巅;它讨厌没有光芒可以照亮的深渊,散发着腐败气息的沼泽,可它们也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不能舍弃不能切除,只能勉勉强强塞进角落;它把同样颜色的线条连接在一起,又用不同的色彩编织出它想要的图案,坠上星辰般发光的宝石,沾沾自喜地看了又看……它也看见了那团黑雾,悬在黑暗的大海之上。
化不开的暗色包裹着它的力量之源,因而也纠缠在它所有的杰作之上。它或许会永远蛰伏在这里,也能够瞬间爆发开来,淹没一切。
它感觉到那巨大的威胁,却无可奈何。它需要足够明亮的光,或者火焰,才能驱散这样的黑暗。
……火。
当它想到这个——想到包围着它的火焰,它终于能从自己的灵魂世界中抽离,看清深藏其后的东西。
那朵曾经燃烧在穆德身体中的火花,选择了一个新的栖身之地。
它已经钻进了它的身体,但这显然不是它唯一需要的。它需要它的灵魂也能够接受它,否则它将无法控制地燃烧开来,而它的火焰并非雨水能够熄灭。
冰龙沉思着,顺便因为自己居然并不怎么生气而感到惊讶。
它并不是没有选择。它可以紧闭门扉,让这朵火花重新回到穆德的身体之中,让一切恢复原样。可是……
送到它手上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是你自己想进来的。”它说,压下一点小小的愧疚和心虚。
于是火焰涌了进来。
它本可以焚尽一切,它拥有毁灭的力量,但它只是无声地欢呼着,在海边银白的沙滩上找到一个金发蓝眼的小男孩儿,落在他沾满沙砾的手里,像一只飞倦了的小鸟,收起翅膀,安静地栖息下来。
冰龙看着那小小的男孩儿,看着它自己。
这个世界是在他手中成形,即使破碎混乱,即使一次次被海浪吞没,也始终有着不灭的生机。
他从来不是它以为的那么脆弱。
它低下头——整个世界低下头,轻轻碰触男孩儿踮着脚高高举起的手。
下一瞬,金发金眼的年轻人托着那小小的火花,回头望向大海,黑色竖瞳半张,沉静又危险。
黑沉沉的海面泛起波涛,在明亮的火光之下透出深邃的湛蓝,浪花瑟缩着向后退去,又小心翼翼地再一次卷上沙滩;始终浸着寒气的世界里有了融融的暖意,草木疯长,溪水欢腾……是他想要的风景。
那团黑雾依旧高悬在海面之上,但它再不能浸染一切……它不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中心。
.
伊斯猛地睁开眼,埃德正急切地探头过来。
“怎么啦?”他大叫,“你在发光!”
伊斯只来得及回答两个字:“走开!”
埃德委委屈屈地往后退,想着“走开”总比“滚开”进步了一点……然后怔怔地呆在了那里。
在他眼中,白色巨龙正伸展双翼,这本已是他见惯的一幕,但此刻,金红光芒从冰龙雪白的鳞片上流过,蒸腾的水气在夜色中翻滚如火。
他看见一条在水与火之中诞生的金色巨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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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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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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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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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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