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想待在这里,也无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于是信步而行,穿过林间。细碎的星光从枝叶间洒落,莹莹如梦,幽幽的歌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如他幼时的记忆……仿佛数百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也永远不会改变。
可他能在浓重的阴影之中感觉到腐朽的气息,像一棵生长得太久的树,看似依然根深叶茂,却在无人可见的地方,布满朽烂的斑点。
斩断所有腐朽的部分,这棵树就真的能起死回生吗?他并没有确切的答案。他只知道,他不能什么也不做……不能像那些端坐于高塔上的长老们一样,只是沉默地等待,把兴盛或灭亡,都当成不可违抗的,诸神的安排。
他不甘心。愤懑已如暗火般在他心底燃烧得太久。哪怕这不甘是对诸神的怀疑与反抗,哪怕会重蹈巨人的覆辙……他已经停不下来。
那棵巨大的橡树出现在眼前时他停下了脚步,心情复杂地凝望那仿佛披着银霜的枝叶。被秋风染成金红的树叶已开始飘落,静静地铺了满地。小时候他喜欢这里远胜过空庭——这银叶一族古老的居所,如今却比空庭更冰冷寂静。
他的族人有太多已经离开。
他并未留意到斐瑞是何时出现。他唯一的亲人从他身边走过时对他恍若不见,却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叫住了他。
他们在星光下沉默相对。即使有过短暂的合作,他们仍不能理解彼此——他觉得斐瑞所求的太过虚无缥缈,斐瑞觉得他已经忘掉了自己的根本……他们唯一相同的地方,不过是都无法容忍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跟我来。”
过了好一会儿斐瑞才开口,生硬冰冷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命令……但佩恩早已习惯。大多数时候斐瑞并没有恶意,他只是从来就没有学会如何表达善意。
精灵王迟疑片刻,挥手留下了所有暗藏的护卫。
他们踏上盘旋的阶梯,走到树顶圆形的平台。有个年幼的精灵正踮着脚趴在祭台边,低头看着那一汪永不干涸的露水,在发现他们的到来时慌慌张张地行了个礼,眨眼就消失在浓密的枝叶间。
佩恩走近祭台——露水中有只蚂蚱在半死不活地蹬着腿儿,蹬出一圈圈的涟漪。
那小小的精灵大概以为这样就能治愈这没精打采、时日无多的小昆虫……他小时候也曾以为这一汪水无所不能,可那其实也就不过是水。
他把那奄奄一息的小东西捞了出来,以免它在冻死之前就淹死,回头时看见斐瑞微微皱起的眉头,几乎能听见他没有出口的评价——多此一举。
“……你总不是让我来看这个的吧?”
他索性故意把那只蚂蚱托在手指上给他看。
斐瑞恼怒地瞪了他一眼,一直有些阴沉的、雕像般僵硬的面孔,反而因此生动了几分。Χiυmъ.cοΜ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他直截了当地问。
“你是以精灵长老的身份……还是以我的叔叔的身份来问我呢?”佩恩漫不经心地反问。
“都是。”斐瑞回答得毫不迟疑,“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太过激烈的的手段。”
佩恩沉默下来,心生警惕。
他以为他掩饰得很好。但今晚,当他用坦诚换来的信任被毫不珍惜地轻易破坏,那一刻,他是真的有用更直接的方式扫平一切障碍的冲动。
可莫克看出来了……斐瑞也看出来了。
他大概也骗不过那些老家伙。
事实上与海琳诺对峙的那一晚他就已经做好了与长老会正面冲突的准备。他知道海琳诺的所做作为其实并不只是她自己的恣意妄为——哪怕她自以为是她掌握着一切;他以为即使他获得胜利,也会立刻面对另一场战斗……但最终被推出来牺牲掉的却只有海琳诺和卡奥。
现在他简直觉得海琳诺都好过那些只会隐藏在暗处的影子……无论对错,她至少还愿意有所行动。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太过激烈’的手段。”他缓缓开口,“那是你的选择。”
那一晚斐瑞并不只是带着埃德进入了无声之塔。他召集了忠于他的精灵,改变了他原本的计划,减少了牺牲,避免了冲突,却又竭尽全力救出了他,让他连指责都无法出口。
他原本可以借着那一晚冲天的火焰毁掉长老会大半的势力——无论他自己是死是活。他甚至选好了他的继任者,一个比他更胆大妄为、却深得同伴信任,也没有像他这么多的束缚的家伙。
从鲜血之中得到新生,也好过在沉默之中湮灭。
但斐瑞的插手,让他想要的摧枯拉朽,变成了现在这样不上不下、陷在污泥里一般的举步维艰。
他实在已经在这样的困境里挣扎得太久,久得失去了耐心。
“……愚蠢!”斐瑞暴躁地低吼——他的耐心只会比佩恩更差。
“也许在你眼里,他们……我们这些老而不死的家伙就像早已腐空的树,却偏偏不肯倒下,只会遮蔽阳光,让树下新生的草木都奄奄一息。可你要知道,倒下的朽木可以让泥土变得更为肥沃,却也有可能点燃焚烧一切的火焰。你以为那天晚上只有你做好了一切准备吗?不计后果的两败俱伤能改变什么?!无意义的牺牲只会变成他人的祭品!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你的……”
“够了!”佩恩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他也实在听够了那还没有说完的最后一句话。
他掉头而去,就像他们之前的许多次争执一样,终结于一个太过完美的逝者。有时佩恩甚至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他的哥哥,那个已经死去近百年的精灵真那么完美,又怎么会让自己死得那样毫无意义……然后又因此而愧疚万分。
“等等!”斐瑞又一次叫住了他,“佩恩·银叶,你并没有做好准备!”
“那又怎样?”佩恩头也不回地冷笑着反问,“以你的判断,我永远都不可能做好准备。”
“……我可以帮你。”
走下平台之前,他听到了让他难以置信的回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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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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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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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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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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