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亡灵大军”面前,就连“我思故我在”这一最低限度的自我安慰都显得毫无意义。
——某位不知名的历史学家。
人们畏惧“军团”的行为,在其残酷的行军队列面前颤抖之余,却对其攫取人脑的行为感到迷惑不解。
不知疲惫,不畏死亡的大军为何偏偏执着那一部分?
拜贵族阶层长期垄断知识、教会对各种探索尝试进行弹劾打压所赐,当时绝大多数普通人,甚至包括一部分医生对于脑的用途和工作原理几乎一无所知。大部分人还抱着“脑?那不是用来产生鼻涕的无用器官吗?”这种古老的谬论不放。
不过就算现场有不少专业人士以及对大脑作用有一定了解的人,他们也无法理解“军团”这一莫名其妙的的行为。
——这些只会搞破坏的异形到底在想什么?
在他们看来,“军团”的行为简直不合逻辑。
先不说即便死者的脑能够被成功激活,其是否还能正常思考判断一事尚且存疑。即便“军团”真有什么未知的技术能让死者的大脑再次发挥机能,从中窃取并利用人类的智慧。可它们为什么还要破坏记忆中枢呢?
所谓智慧,是经验积累的产物。所谓经验,则是记忆的结果。
破坏记忆也就等于将这个大脑迄今为止积累的经验、智慧全部清零,这和有效利用大脑的初衷不是背道而驰吗?这些机器一样的异形为什么要做这种矛盾的事情?
这其实一点都不矛盾。人类无法理解“军团”的行动,仅仅是因为他们依旧在用自己先入为主的逻辑去解读“军团”这一迥异的存在。
记忆不仅是智慧和经验的基础,同时也是自我和人格的源头。
在多样化的世界中不断积累各种记忆,在与各种人与事的接触摩擦中,一点点被切削、塑造出来的独一无二的自我——对完全平均化,以杀戮为唯一目标的兵器来说,这是完全不需要的东西,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看到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时,人们多少会感到动摇。而当自己清醒过来时,自己不但变成了异形,周围全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时。届时的反应绝不止动摇而已。
轻则发生自我认知障碍,重则当场精神崩溃。不论哪一种,都意味着这是一件排不上用场的残次品。
是故,在收割大脑时,回收型一定会切除记忆中枢,然后再将彻底处理器化、保留知性机能的大脑塞进等待装备的各种型号里。
原则上是如此,却也存在极少数例外。
例如担负指挥官的重战车型和重光线型,为了活用优秀处理器——优秀人类指挥官的脑,将那些借由无数次鏖战强化的脑神经回路的潜力全部挖掘出来,必须尽可能保留他们的才能与经验。考虑到这一点,“军团”并未切除记忆中枢,而是将绝对无法反抗的主从逻辑烙印进那些脑子里,借此让“军团”的战术运用和统率能力进一步强化。
这些特例指挥官型当中也包括猎杀型。
“他”潜伏在观众席上,屏息凝神,借由前线单位经由共享数据链上传的实时信息,得以掌握战斗的全貌。
类似叹息的脉冲在数据流中一闪而过。
该死的时候没能死成,结果被留下来的可怜虫——这句话用来形容自己真是再贴切没有了。
在这个连“人以人类的模样和形式死去”都成为一种奢侈的梦魇战场上,保留完整的记忆和人格,成为“军团”的一份子,无疑是诸多末路之中最凄惨的一种。从大脑被摘除,安放进丑陋躯壳的那一刻起,“他”的时间便被定格了。直到某一天毁灭或腐朽为止,“他”都会被囚禁于不会逝去亦不前进的夹缝中,作为一个活动的亡灵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如果有可以流出眼泪的双眼的话,如果有可以放声嚎哭的嘴的话,能够大哭一场也不错,至少能通过这种宣泄来让自己接受这一切。
就连这个都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可是,命运似乎并未放弃“他”。
统率着承载同僚亡灵的猎杀型,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居然是和昔日的同伴厮杀。哪怕早已有了觉悟,“他”依然不禁感叹命运的无常。
——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已经格式化的脑髓中飘过一丝苦笑意味的脉冲信号,被战斗磨砺至发亮的脑神经高速运作起来。
以磁浮机构抵消质量,隐去身形的猎杀型在荒野上不断跳跃。
猎杀型的基础——高机动匿踪特战型原本就是以机动力见长的型号,由于无需顾虑搭乘者这一累赘的承受极限,理论上只要技术能达到,它们的过载上限可以无限提升。接受了之前战斗的数据反馈,进一步优化完善设计后,猎杀型并未因为搭载人脑这额外一负载导致机动性下降,相反机动力反而有所提升。
之前如同蚱蜢一般的跳跃已经叫人咋舌,此刻猎杀型的的动作完全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纵然没有光学迷彩和静音降噪措施的掩护,人类的肉眼和电子设备也无法锁住那疯狂的舞步。有了能够骗过任何侦测手段的障眼法,它们更是如虎添翼。
再加上特配的特备的可活动高周波刀刃,俨然便是一群看不见的死神。
“……还真是学精了,明明只是一群石头怪物。”
看似漫不经心的啐了一口,安徒生神父压抑着内心的焦躁,所有感官全部调动起来,仔细捕捉周围一切信息。
一旁的罗兰也尝试着用“独角兽”的各种侦测装置搜寻敌机的踪迹,令他感到诧异的是,雷达、电磁波、红外、热感应、地面震动、磁场——每一种侦测手段都显示他们眼前空无一物。
不可能。
物体高速移动产生的风正在耳边呼啸,有时候强风甚至会直接刮在脸上。www.xiumb.com
它们就在这里。
仿佛是在炫耀自己优异的匿踪性能,不断用高速移动来宣示自己的存在,伺机伸出爪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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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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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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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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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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