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泼水就是在前院,选在大年夜里,我便猜测这人该是前院或者外院的。若是后院的人,跟我一个院里住着,机会多的是,吃饭喝水走路,一块麝香一包药,不拘什么法子都好害我,就算要泼水,她随时可以往我门口泼水,也不用特意等到大年夜众人都在偏厅守岁。今晚又来第二回,我便赌这一把,先从前院可疑的人里头查。”姜采青耐着性子跟魏妈妈解释。
“娘子能有多大把握?”
“谁知道呢。”姜采青耸耸肩,想到这个动作可能太不古代,便忙又掩饰地端庄坐好。“不管谁做的,只要她做了,难免就心虚,关她一两日慢慢查问,她若受人指使,那人也总会想法子遮掩,只要她有动作,我们总会找到破绽的。若我没料错,跟今晚那场火也脱不了关系,如今且等等长兴的消息。”她说着自嘲地笑笑,微叹道:“反正我这身孕魏妈妈你最清楚,她又不能真把我怎样,慢慢走着瞧,总会抓到她的。”
说白了,害她摔一跤又能怎样?她肚子里又没真材实料,姑奶奶玩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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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晚,姜采青第二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太阳照在屋脊的白雪上,明晃晃地耀眼。她倒是睡得安慰,花罗不紧不慢地给她梳着头,翠绮就在一边数叨这一早晨急着找她的人。
“张从耀的娘到大门口找过,哭鼻子抹眼泪地问那张从耀是不是在咱们家,叫两个护院给撵走了。长兴也叫婆子来回话要见娘子,奴婢叫他等着的,估摸着他那边大约也该问出个结果了。再有就是绢姨娘一早来问了三回了,奴婢只说您累了还没起,这会子她怕是还在那边廊下张望呢,估计娘子这屋一开门,她也该过来了。”
“绛绢?”姜采青有些意外,这乱七八糟的,她来凑什么热闹啊?绢姨娘和绫姨娘几乎每日都会来,端个汤送个饭,或者就是来问个安,可送汤也不会这么急,便首先问道:“她急着找我做什么?”
“今儿不是正月十六吗,大约是她娘家又来人了。”
翠绮正说呢,柳妈妈端着参汤进来,先是习惯性地夸起姜采青今儿的打扮:“青娘子起来了?今儿这身花软缎袄子好看,这粉白底子最衬青娘子的肤色,花罗,你给娘子挑个鲜亮些的发钗,就更好看了。”
姜采青算是习惯了柳妈妈这一套,横竖她人不坏,又有一些“旧情”的,姜采青便一直看顾她两分。柳妈妈递上青瓷小汤盅,才道:“这汤绢姨娘一早亲手炖的,叫老奴先给送来,她自己往前院去了。”
“哦,她娘家人来到了?”姜采青随口问了一句。
“早饭过后就来到了,在大门外头候着呢。”
“怎么在大门外候着?”姜采青拧眉放下汤盅,转头问道:“曹管家怎么办事的?”
“嗐,您管她呢!她娘家不过是咱们庄子上的佃农,不是老奴多嘴,绢姨娘一个买来的贱妾,搁大户人家的规矩,过年是不能回门的,年关里头她娘家也不敢来接,这好歹出了十五,巴巴的一早过来,无非是来求个恩典,给不给她回门还得您允了才行。”
“她娘家往年都来?”姜采青好奇问道,“那以前都是怎的安排?”ωωω.χΙυΜЬ.Cǒm
“每年正月十六都来的。”柳妈妈答道,“以前官人在世重规矩,不给她回门的,只放她娘家人进来坐坐。只有一回,是她爹有病,大娘子恩典她回娘家一趟。”
“绢姨娘也是可怜,她又是个死心眼子,娘子要是不想放她回门,就让她接了家人进来团聚一回吧。”翠绮在一旁说道。
什么狗屁规矩!要不怎么说万恶的旧社会呢。姜采青抬手拦住花罗手里的翠玉海棠花钗,看看头上插的两支簪子足够绾住发髻的了,便随手一推汤盅往外走,一边吩咐道:“花罗、翠绮,跟我去前院。”
“哎,娘子您这参汤还没喝呢。”
翠绮喊了一句,姜采青脚大步子快,早已经出了屋门。花罗早已默声不吭地抄起一件松花色滚毛披风,顺手拿起案上姜采青惯常用的白铜瓜楞手炉,小碎步跟了上去。
翠绮一看这情形,跺跺脚,也赶紧一溜小跑追出去了,只留下柳妈妈一个人哀怨地嘀咕:“青娘子急的什么,好歹吃了早饭啊。”
姜采青径直来到前院,便一眼看见绢姨娘正站在前院的垂花门旁边,她身上穿了件松绿莲绫褙子,杏色寺绫滚毛披风,都是平日不太穿的好衣裳,梳着螺髻,髻边插着碧玉菱花簪子和錾金缠珠钗,耳边戴着白玉滴珠的耳坠,此刻正低垂着头,慢慢地来回踱步。
姜采青头一回看绢姨娘打扮得这么齐整讲究,她本来在几位姨娘中容貌最不出众,此刻白雪辉映下,竟有一种悠远恬静的美丽。姜采青脚步微顿,便径直走了过去。
“绛绢,你怎的在这儿?”
绢姨娘猛一抬头,见是姜采青,忙福身道:“青娘子安好。奴婢在这儿……等着娘家的人。”
“不是说已经到了吗?”姜采青十分随意地说道,“你在这儿等什么,还不赶紧出去接人。”
“奴婢……知道了。”绢姨娘深深一福,便转身出了垂花门往外院去了。大户人家妻妾不能随便出后院,前院这道垂花门若没有大事或贵客,更是一年也出不了几回的,姜采青分明是放她往外院去,绢姨娘也不多嘴问,便赶紧出门到了外院,绕过高大的影壁,便看见外院的那道大门楼子,两扇黑漆大门仍旧关着,曹管家和几个护院正站在门里旁说话,见绢姨娘过来,有些惊讶,便微微躬身拱了拱手,口中道:“绢姨娘安好。”
“曹管家,把门打开,青娘子叫我来接我娘家的人。”
“既是青娘子允了,小的这就放门。姨娘也莫怪小的,家有家规,总是青娘子的吩咐。”
曹管家说着一抬头,却见绢姨娘身后,姜采青已经跟着过来了,脸皮不禁抖了抖,忙躬身作揖行礼道:“青娘子安好。绢姨娘来接她娘家的人,小的正要开门。”
“哦,曹管家,你既然知道外头来的是绢姨娘的娘家人,怎的却让她们一直站在大门外雪地里等?”姜采青语调平淡,也听不出喜怒,曹管家躬身回到:“禀青娘子,小的这也是尽心办事,青娘子您亲**代过的,不要什么人都随便放进来。小的不敢擅自做主,想来绢姨娘也不会怪罪小的。”
“哦——”姜采青拉长声音应道,“我以前竟不知道,曹管家还有这样好的口才。如此说来,同样是大雪天气,上回魏妈妈她们来到,你怎的不叫她们大门外头等着?倒是能做主请她们进来喝茶了?”
姜采青也是动了气,不然也不会当着绢姨娘的面说这话,她瞥了曹管家一眼,见他一张脸皮换了青紫颜色,心里一声嗤笑。捧高踩低人之常情,可这家里只剩下一群寡妇过日子,让绢姨娘的娘家人从早饭时候,站在大门外雪地里等到现在,曹管家这事做的实在过分了。试想同样是贱妾身份,要是换了精明伶俐的菊姨娘,或者裴家送来的棠姨娘,曹管家今日还敢不敢这般嘴脸?
“小的该死,小的疏忽了。”曹管家忙低头告饶,一转身大声喝斥看门的小厮:“不长眼的,还不赶紧开门!”
两扇黑漆大门缓缓打开,大门外头站着的人立刻看了过来,一个老妈妈、两个年轻媳妇子,还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衣衫虽然都是粗布,却也齐整干净,绢姨娘哽咽一声奔了过去,门外几人忙迎过来,拉着绢姨娘只默默相对,强忍泪意,一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姜采青看得心里不好受,便转身绕过影壁,回到前院偏厅坐着。魏妈妈闻讯已经赶了过来,低声对她说道:“娘子不该去外院的,她家什么身份,也配娘子给的脸面?”
“什么身份?横竖都是妾,还都是一群寡居的妾。”姜采青说着不禁怅然,绢姨娘好歹还有娘家人来看她,她自己呢,濮州那所谓的娘家就不说了,前世的亲人朋友怕是再也无缘团聚。
也不知那些死后穿回现代的情节是不是真的,姜采青忽然异想天开起来,谁来给她一条时空隧道,她就算散尽这张家家财也愿意买路回去。
魏妈妈叹了口气,见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再多说,便张罗着叫人送早饭来,柳妈妈和赵二家的正等着呢,随即端了早饭进来。如今这早饭算是越来越合姜采青的心意了,一碗粳米粥,两样包子,四小碟爽口酱菜,四小碟蒸烤糕点,大油煎炸的东西她一般少吃了。
才吃了几口蜂蜜芡实糕,柳妈妈就进来说,绢姨娘带着家人在外头求见,说她娘和两位嫂子想进来磕个头。
“绢姨娘不清楚,柳妈妈你也没眼色?就不能叫娘子安生吃了早饭的?”魏妈妈终于找到了发火的渠道,便数落起来:“娘子整日操劳不说,昨晚上大半夜才睡,睡不足就罢了,到这天半晌都没吃上一口早饭,怪不得我来时老夫人各种不放心,娘子她怀着身孕呢,这家里上上下下就不能叫她省点心?
姜采青吞下口中的米粥,心说这魏妈妈搁到现代,没准也能问鼎电影金鸡奖的。这老妈妈似乎今儿心情欠佳,也不知谁惹着她了。对于魏妈妈、柳妈妈这样的更年期妇女,姜采青一般都不多过问,当下便笑笑叫翠绮:“你去跟绢姨娘说,叫她先带家人去她屋子坐坐,弄些热汤饭吃,也不急着见我。”
安稳吃完早饭,姜采青琢磨了一下,便先叫了长兴来。周姨娘往日喜欢跟前跟后,今日不知怎的竟还没来,姜采青也不问。长兴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偏厅上首只坐着姜采青一人,手里正端着茶盏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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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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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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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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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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