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少行人的蜿蜒道路上,一支长长的送亲队伍显得那么突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了,鼓乐手们吹奏出来的喜乐都带着三分冷意,硬是扬不起热闹的气氛。
三三两两的行人虽然无意驻足观望,还是不由地叹一声:好多嫁妆啊!不知又是什么富贵人家嫁女儿,怎么选择这样一个鬼天气?
八抬喜轿里的尹知若是被晃醒的,暗自纳闷埋怨:这是在哪里啊?晃得如此厉害,莫不是地震了?
睁开眼,入眼一片艳红,这是在箱子……不,轿子里,垂眼一看,自己身上也是大红一片,连脚上都是一双大红软缎缝制、鞋头各镶着一颗拇指大珍珠的并蒂莲花绣鞋。手里还抓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是了,她想起来了,她被相公庆元侯世子秋逸然逼着替他的新宠婉姨娘顶罪。
然后,然后,害死嫡妻腹中嫡子的大罪啊,庆元侯府怎么可能放过她?还是秋逸然出面替她“求情”,免了一百杖刑和驱逐出府的重罚,让她自己以死谢罪。
呵呵,她很累了,早已是万念俱灰,死又何所惧?反而是一种解脱呢。只是,她深深后悔没有早日醒悟。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会选择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肆意而为的路。最后悔的是,没有在第一时间救回弟弟妹妹,他们才是她的亲人啊!
可是,她只记住了在送她出嫁时父亲说的“若儿,答应爹,无论发生什么事,记得首先保护好你自己,让自己过得好。”还有母亲说的“出嫁了,你就是秋家妇,尹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当时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乖巧地点头应了。噩耗传来之后她才悟到,那时的父母已经在交代后事。他们只想着能保下一个算一个吧?所以几乎将尹家的全部产业变成了她的十里红妆。
她听话了,记住了。可惜,在交出全部嫁妆、委曲求全从妻变妾留在秋家后,她不但错过了救回弟弟妹妹的时机,也没能“让自己过得好”。ωωω.χΙυΜЬ.Cǒm
悔之晚矣!现今,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
于是,带着决然的微笑,她换上当年大婚时穿的那件大朵牡丹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喜服、并蒂莲花绣鞋、和凤冠玉步摇踩上了墩凳,迎上挂在房梁上的三尺白绫。这件礼服、绣鞋、和步摇是她仅存的三件最贵重的服饰了。一直用油纸包封着,小心藏在树下,否则哪里能留下来?多亏了忠心耿耿的如冬啊!
她自己也不知道,穿戴着它们上路,是对珍爱她如掌上明珠、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的父母的悼念,是对自己当年愚蠢选择、以及十年凄惨卑微生活的讽刺,还是对某些人某些事无声的控诉?
本以为此去成灰飞烟灭,怎料还能再次睁开眼睛?她没死吗?还是到了天堂,或是地狱?还有,手上为何多了一个苹果?又为什么在轿子里?
没什么精神的喜乐声传来,一脸疑惑的知若伸手将右边厚厚的窗帘掀开了一个角,冷风嗖地钻了进来,让她生生打了个寒颤,不知从哪飘来的一片黄叶正好落在她的膝上。
抬头望向外面,路旁正好有几颗梧桐树,深秋的冷风已经把树的叶子吹成了淡黄色,无情地把它们吹离了枝头,膝上的枯叶就是这样飘过来的吧?
走在喜轿旁边的人没有注意到轿子窗帘掀起了一角,喜婆正扯着嗓子喊:“吹起来,敲起来,打起精神来,这马上就要到庆元侯府了,侯府不会亏待大家的。呵呵,一会儿就有热乎乎的大鱼大肉和美酒了,世子喜宴肯定会给各位在偏院备上两桌的不是?”庆元侯府虽然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看在新娘子如此丰厚嫁妆的份上也该大方些不是?今日可是侯府世子的大婚呢!
马上就要到庆元侯府?喜宴?这是怎么回事?她在做梦吗?怎么好像回到十年前成亲时候了?尹知若放下窗帘,往怀里一掏,果然有一个用蜡封了口的信封,不由扶额,一阵晕眩,记忆排山倒海而来。只是,除了前一世尹知若的记忆,还有再前一世尹惠恩的记忆。这一下,她完全愣住了……
突然,喜轿一震,落地了,外面传来三三两两的的呼声“新娘来了”、“好多嫁妆啊”“新郎官赶紧射轿门啊”……
大郢朝镇北大将军府嫡长女尹知若,也是二十一世纪尹氏服饰集团总裁尹惠恩赶忙敛神坐好,脸上浮现一丝冷笑,还好,重生的还算及时,一切还来得及。
“噗、噗、噗”三声之后,轿门打开,尹知若从喜帕下可以看到,同前世一样,伸过来扶她下轿的依然是喜婆的手。喜婆将红绸的一头塞进她手里,嘴里念叨着同样的吉祥话:“瓜瓞延绵,情投意合,夫唱妇随,珠联壁合,新娘跟着新郎走诶---!”
跨火盆、祭拜天地、拜堂,尹知若安静顺从。她现在当然知道秋家拖到拜完堂才“惊闻”镇北大将军府出事的原因。拜了堂,她就是秋家妇了,离开就是被休弃(这时候和离也是被休弃啊!)。被休弃的女人,又没有了娘家的庇护,哪里还能在寻得一门好亲事?在古代,即使是在民风还算开放,女子能上学堂、能“抛头露面”做活计、能立女户的大郢朝,被休弃的女子还是可怜的、艰难的。
尹知若再次暗自冷笑,正好,她也需要个和离的身份,即使是一份休书也无所谓。那样,按照大郢朝律法,她的嫁妆就完全是她的个人财产,秋家拿不到一文钱,尹家那两个叔叔也无权染指。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轮到夫妻对拜时,尹知若没有像前世那样深深弯下腰去,只是浅浅一拜,一如站在对面的秋逸然。
秋逸然以及坐在上面的庆元侯爷、候夫人都怔了怔,候夫人季氏蹙了眉头,虽然她的儿子也只是浅浅一拜。可,这怎么一样?男尊女卑不说,现在的尹知若更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怎么同他儿子比?看来这女子不像之前见到、还有传闻的那样单纯乖巧啊!是平日里掩饰的好,藏起了傲气?连她的亲叔叔婶婶都看走眼了?
秋逸然心里也有些不快,尹知若看不起庆元侯府了?庆元侯府一代不如一代,别说同京城里那些公侯世家比,就是在这洛州,也是只剩下个花架子了,更别说庆元侯爵位不是世袭的,到他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也就是最后一代了。
可是,去年他同父亲母亲上京城镇北大将军府去拜访时,尹家还是很热情啊,尹知若也是乖乖巧巧,如小时候一样软糯糯地喊他“逸然哥哥”,很是亲近,一点没有疏远嫌弃的意思。
难道那些都是装的,她心里根本就瞧不起秋家,瞧不起他?秋逸然觉得堵心又不甘,之前他一直觉得尹知若喜欢他,也应该要喜欢他的,所以尹家才没有提出退亲。
秋家的掌家人庆元侯爷经的事多,即使毫无建树,甚至可以说除了纳妾玩风月,挺没有用的,但还是敏感地觉察哪里有什么不对,眼里带着三分探究看着尹知若,虽然隔着喜帕看不到脸。
要知道,为了表示诚意,表示互相尊敬和包容,拜堂时夫妻双方一般都要弯腰低头,弯的越低,表示对这桩亲事越满意。今日他们是特意让秋逸然拿乔的,没想到尹知若也表现得如此“不屑”。看见四周亲友满脸疑惑和好奇地窃窃私语,庆元侯爷只觉心头燃气一团怒火,尹知若这根本是在下秋家的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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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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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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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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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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