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南宋风烟路>第775章 为渊驱鱼
  先前,吟儿之所以改称沈絮如为越夫人,不过是想借着对沈絮如的敬佩对越野爱屋及乌、希望这个值得沈絮如爱的男人还剩些值得自己欣赏的地方。现在又改回原来的称呼沈女侠,是彻底判断了越野不值得自己欣赏、更加不值得沈絮如爱。

  尽管过程中沈絮如没有说越野半句不是,但她僵硬的肢体已经诠释了一切,最大的悲伤,从来都不是歇斯底里。吟儿被沈絮如抱住的一刹那,不是没有去揣测过越野对她的伤害,但吟儿知道,用不着了——不管揣测到什么程度,越野的所作所为都可能更加严重。凭自己的能力,哪够得到。

  叹了口气、放平沈絮如的手、合上门走出小屋,吟儿转身抬头,才发觉已是正午。沈絮如总算减缓了消极、勉强睡了过去,睡的样子都那么紧张、憔悴、不知所措,吟儿关门时力气稍大了些,她就一惊侧身、差一点被吟儿扰醒。半晌吟儿才知犯错,只恨自己不像红樱细心。

  一拐弯,却见红樱一个人蹲在墙角蒙着头呜咽,小妮子就是这么爱设身处地,心肠好得很,还极爱哭鼻子,这不爱掩饰的性子,像极了前些年的自己——不过,红樱今天有些反常,平时的她再怎么将心比心,都是一边悉心照料一边掉眼泪的,然则这一个上午都是吟儿在照顾沈絮如,红樱从始至终都没帮过手。

  “红樱?”吟儿先觉得她哭的模样可爱,爱惜地看了会儿忽然觉得自己忒不厚道,赶紧上前去看她,“怎么了?哭成这副模样?”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女人却偏偏都这么傻!”红樱忿忿说,吟儿不由得一愕。

  “谁……招惹了你!?”吟儿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警惕起来,谁啊,可别打乱了自己的月下老人计划!

  “不是……不是我。”红樱一边哽咽,一边红了红脸,站起身来连连摇头,“是姐姐,红樱的姐姐……”

  “啊……红樱原来还有个姐姐!”吟儿诧异。

  红樱是第一次说起她自己的往事:“老家是凤翔府的,金人和寨主厮杀,殃及村子里的人,红樱就和姐姐一起到了寨子里,至今已经快十个年头了……对寨主和夫人的种种,也是略知一二的,夫人她,实在不值得很,我姐姐,也不值……”说到她姐姐,红樱神色愈发黯淡,吟儿心有预感,她姐姐一定早就不在人世了,否则,不会这么久都没遇到过,甚至提起。

  “也是和夫人一样的遭遇?”吟儿扼腕。

  “是啊……如果不是为了坏男人,姐姐才不会走上不归路。”红樱泣道,同时忿忿。

  吟儿赶紧纠正:“那个……红樱,其实,还是有很多好男人……”正想着举例,脑袋里就窜出一大串名字,争先恐后要跟红樱展现……怎么一下子迸出那么多,脑袋疼。

  “盟主说的好男人,应都是盟军里的了。”红樱长叹一声,苦笑,“可寨子里面,红樱见识了十多年,算得上好人的都寥寥无几,更别说好男人。”

  “哦?你觉得,寨子里谁算是好人?”吟儿想,能被红樱看成好人的人,一定是险诈中的真善良。

  “唔,游仗剑游将军,算得上一个。”红樱说罢,吟儿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以前叫红樱出去打探消息,都是以游仗剑为切入点的最多,除了他正好和苏慕然、海逐浪的交集最多之外,还有红樱的关系网简单,只能延伸到光明磊落的游仗剑身边。

  “确然。”吟儿沉思半刻,她只接触过游仗剑几次,多数还是靠道听途说,只知他仗义豪迈、热血男儿,当然,令吟儿最感动的一点莫过于他敢爱敢恨,哪怕当着越野的面也可以捉起苏慕岩就打,不计后果地骂苏慕梓和顾震小人。“游仗剑为了苏慕然,是可以赴汤蹈火的。唉,我就欣赏痴情的人。”吟儿点头,微笑。

  “岂止,游将军对他的父亲也特别孝顺。”红樱说,十几年来辗转战乱,多少无辜流离失所,游仗剑却始终把他父亲照顾妥贴,再苦再累都不曾失过半分孝道。近些年来山寨在吃败仗,游父因年事已高身染重病自觉成为负累,曾想不开要冲到金兵的矛下寻死,至孝有如游仗剑,当时正与一金将厮杀,毫不犹豫放弃武器,一剑飞斩了那金兵握矛的臂,却也因此被他对面金将砍成重伤,游仗剑昏迷前还对父亲怒吼,什么叫拖累?不拖累我很简单,那就是好好活着别走失!醒过来发现他爹没死,半句话没说猛抓住父亲的手,不顾身份哭得彷如一个孩童,战场上悍鹫一扫而空。

  “侠骨柔肠……”吟儿领悟时不免感动,尽管是稀松平常的几句描述,那就是个实实在在的游仗剑。

  “不过很可惜,游将军的父亲,前些天还是过世了。”红樱带着些许伤怀,告诉吟儿,“就是游将军在榆中打退金人的那一战。据说游将军要出去杀敌,把父亲托付给留守的钱副将照顾,钱副将的手下却失了职,不留神害那老人摔了一跤……唉,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游将军对自己人有隙,那天庆功宴上却始终跟钱副将冷着脸不搭理——连钱副将都不怕得罪,可见游将军对他的父亲,注重到哪般程度……”

  “有这回事?……游仗剑和钱弋浅都会有隙?”吟儿一怔,努力回忆有没有游仗剑和钱弋浅不快的情景。怎么会?印象里,最近的这场轰动临洮府的大胜仗,转机就在他两人所驻的榆中。他俩可算是最佳拍档无懈可击,连鬼兮兮的轩辕九烨都叹牢不可破。这样好的一对战友,关系堪比百里笙与江维心、林阡与徐辕、厉风行与金陵,还有,李君前和越风……

  “盟主一定没发现了,那天盟主在庆功宴上……倒了下去啊……”红樱说。吟儿才回想起来那夜自己自残的壮举,不免过意不去地一笑,说:“应也不是有隙了。要知道,就算林阡和徐辕,也有相互不理解的时候。游仗剑和钱弋浅,过一阵子就会没事。”琇書網

  见红樱点头,吟儿又在那想:游仗剑跟钱弋浅的关系,还和自己跟谁来着?谁来着?绞尽脑汁,想不出来。

  这么巧,映入眼帘海将军来了。对,是如凤箫吟与海逐浪!

  吟儿一个激灵,顿时自信了,笑逐颜开,立马上前——刚一移步,却看另个人跟海逐浪一起,不是越风是哪一个?她苏醒后他始终都没来看过,虽那夜她危殆时他一直守着她……

  吟儿理解,不打扰不代表他不关心,他纯粹是想给她一份恢复的平静。同时,他也不得不静下心来思考他的前路,一如当年苍梧山的风烟境中……

  世间事真是无情的很,海将军那么豁达却总要憋屈,越风爱自由偏偏被束缚,而且是被两种力量反向拉。

  这些日子以来,吟儿极想知道,站在边缘久矣的越风,到底有没有被拉回来。终于他出现了,出现了就说明有转机、他已经想通并决定了。吟儿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开心的笑,只要没错上贼船就好……

  可是,等等……为什么他两个都一身戎装?外面难道又有兵荒马乱?才安定了不过几天功夫……吟儿感应得到,这两个人全副武装都是要向自己辞行。一场战争需要他两个一起上阵,那这一场一定不小。

  “出什么事了?谁打来了!?”吟儿急迫地问,差点被红樱和沈絮如的私事蒙蔽,忘记了小园之外还有权力与烽烟。

  “陈铸向楚风流邀兵,协同攻打石峡湾。田若凝寡不敌众,越野亲自挂帅。东面情势,极是凶险,我与越风,也必须去。”海逐浪一五一十述说战况。

  吟儿点头,陈铸与楚风流兵分两路、大军压境,太突然,石峡湾与天池峡根本唇亡齿寒。越野山寨到了这个关头,本不应该再勾心斗角而当一致对外,可是前一战的硝烟还没散去,相对陈铸楚风流联军而言,越野兵微将寡、捉襟见肘,此时此刻,他肯定会把越风和海逐浪当成救命的稻草——却没想到越风和海逐浪都这么爽快,说帮就帮吧……

  吟儿叹了口气:“他那样对你们,你们却以德报怨……可我实怕,他又借故拖你们下水……”

  “?”指代不明,海逐浪听得云里雾里,一个劲地摸着后脑勺,“以德报怨?林兄弟他,哪样对我们了?”

  吟儿一怔,也是不明就里。怎么突然冒出个“林兄弟”,自己讲的分明是越野。

  越风倒不像他两个这么粗心,微微一笑,向吟儿解释:“我二人去石峡湾,不是帮越野山寨,是受林阡的调遣。”

  “胜南?”吟儿脸色微变,喜不自禁,“他……他来了?!”

  “嘘,小声点。林兄弟他现在就在我住的岘坪,规募着这边局势啊。越风和我一样,都是他的先锋。”海逐浪指指旁边有人,示意吟儿别得意忘形。

  “规募着这边局势”,这边,不是石峡湾战场,很可能就是天池峡!吟儿忽然意识到,林阡是想趁着越野东面有变,立即到天池峡来解救吟儿。但恐怕,这解救不是这么轻而易举的。林阡显然很想蒙蔽越野他已潜入定西,但如他那样的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试想,原在黑山一带阻截林阡的楚风流,何以要离开薛无情来助战陈铸?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林阡已经不在薛无情所在,而在陈铸攻击范围以内。冲这一点,楚风流就已经提示越野,林阡来了。按越野的手段心机,不可能不做足了防备,不给林阡救援的机会。林阡当然也心知肚明,自不可能打草惊蛇。所以连海逐浪这种粗人,都学会眼神示意隔墙有耳了——

  但不管怎样,林阡都已经来了。一直以来,越野山寨是核,金人和林阡是壳,不停地往复地更换着包裹的方式,这回却与以往都不一样了,这回外层和内层的实质都没有变,只是林阡作为外层的主帅掺杂进了内层,因此一石激起千层浪。

  但经一番动荡以后,乱局必然将归于平静。要如何曲折,再怎样漫长,因为林阡已经来了,所以吟儿等着就是。

  “可是,你们不和越野一起,自己有兵马么?”吟儿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盟主,尽管放心好了!一开始我也觉得纳闷,林兄弟只带了两三个人跑到岘坪,怎么第二天就召来一百个人第三天翻了一番?后来才发现,这些人都是早年被越野冷落到定西的沈氏人马,不受重用久矣,可林兄弟一发掘,全是精锐之师!”海逐浪难掩喜悦,和不可思议的语气。

  “原来是他们。”吟儿恍然,“怎可能不是精锐之师,当年对抗完颜永琏,帮着越野翻身的就有他们。越野对这些功臣,竟然都为渊驱鱼。”

  “不是为渊驱鱼,是忘恩负义!”海逐浪脱口而出。吟儿一怔,回眸看着越风,实是怕他在意。

  “哥哥他,确已经权力熏心。”越风叹了一声,凝神看她,“只是……你万不该为了提醒我,傻得几乎毒杀了自己。”

  吟儿一惊,才知道阴谋露了陷,显然林阡和海逐浪都把真相告诉了他。一时之间,窘得无言以对。

  “盟主是逼不得已的。要知道,在清水驿外,盟主在城门放火,却牵连了好几个无辜,被抓回来之后,哪还敢再害人?不能害人,就只能害己。”身后传来红樱的声音。吟儿一愣,回转头去,满怀感激地看着红樱,她竟如此理解自己。

  “可你,却害了一个我最关心的人。”越风面色仍然淡漠,语气中却饱含感情。

  “越风。”吟儿一怔,制止他再顺着这样的感情说下去,笑而噙泪,摇头拒绝,“世间再没有人能如胜南一样,既爱我,也爱我的理想。”

  “你的理想,是因他而生,岂能不为他所爱……”越风明显带着三分的痛惜,时隔五年竟仍为她不值。

  “错了越风。”她打断他,“我不是那种会被别人赋予理想。而是与生俱来就这般狂妄。”

  越风知他说错,故而沉默止言。

  “你会连我都看错,那看错林阡也情有可原。可是越风,已经五年了,你始终不肯打开这个心结……”吟儿说,“不管你对他有什么误解,请全部都到此为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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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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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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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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