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的贪狼,终于糊涂地死了。
平心而论,他用性命说出的最后一个疑点,到底比他先前的废话们有重量得多了。
仆散站在清姜河边,默看秋叶逐流水:贪狼,无论你是不是落远空,你的死,都有价值,也是我一心想要见到的。
四个人说了可疑人物,除你之外全怀疑你,那么你,就注定是第一个牺牲者。若你是落远空,再好不过,若你不是,也好降低了真凶的戒备,以便我施行这下一步刺探。
你的死,标志着北斗七星不复存。那么多死几个,也本是无所谓的。宁枉勿纵,这一点,我与先前代管你们的贺若松保持一致。
仆散安德站到夜幕降临,只为等银月的线人前来:“仆散将军,庄主说,同意您的计划,建议立即执行。”
他点头,转身,忽然想起银月的身影:为什么我总有份感觉,你就是阿雪……
仆散下一步的策谋,便是将北斗七星余下来还能行动的五星,派过去偷袭抗金联盟分布在散关一带的营寨——这偷袭,本该发生在兴州,给吴曦一个下马威,也不至于隔靴搔痒,可惜九月末的兴州城内,据点全被林阡拔光了……
林阡早先就把海逐浪从南充调回了边境委以重任,兴州之危解决过后,宋恒、洛知焉、陈静、郭子建或留兴州或回了短刀谷,杨宋贤、向清风、祝孟尝则随林阡继续北上,接手这安定西南坤维的最后一场大战。
林阡自然也是借此机会,将吟儿与柳湘拆分,当时,徐辕已经和柳湘有过接触,并告诉林阡请他放心,蓝至梁很快就会把柳湘带回开封静养。他想,到那时,吟儿就算想探知,也不可能追到开封去获悉了……
却说守卫散关的宋军,除了抗金联盟和官兵之外,还有另一支不得不提的兵马。洪瀚抒和孙寄啸,以不属于林阡的姿态前来戍边。这一支,仆散安德一开始却也没放在眼里。
厉风行、海逐浪、杨宋贤、向清风、祝孟尝,分别驻守的五处据点,仆散安德实际嘱咐了北斗五星分摊,表面却骗他们是合作针对某一处,“所有劲锐全数投入,会合之后一同攻袭”……仆散又借口“此番战役紧要,严防林阡警觉”,是以跟北斗五星私下接触、分开商量,让他们在偷袭前的半个时辰才召集心腹、一起到自己跟前来集结、最后再对目的地兴起攻击。当然,他跟北斗五星每个人说的目的地都不一样……
这个借口,原就是成立的、站得住脚的,要知道在这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确实“战役紧要”,要“严防林阡警觉”!待到万事俱备之时,仆散再对他们讲,林阡有察觉了,暂且放弃攻击,大家整军待命……云云,自圆其说,天衣无缝。
如此关键的一场暗战,仆散自然也派心腹盯紧了巨门、禄存、廉贞、文曲、破军,他们相互之间若有交流,则耳目必会向仆散告密。在此之前,北斗七星也曾有过单独受命,从来都不会在战事启动之前私下议论——为将者,当熟悉军机之重,本就不可能彼此流露,何况这次,是偷袭,更加要防备宋军窃取情报……
谁流露,谁心虚。
他五人中若有落远空,则定然会了解此次偷袭之惨烈,将想方设法,往南宋通风报信。
谁最急,谁是鬼。
另一面,银月自是跟在林阡身边,窥视他在紧要关头,会不会闻讯,能不能部署,闻了什么讯,将如何部署,他最集中的布防,是对应着巨门、禄存、廉贞、文曲还是破军所知的那个目的地……
十月十五夜,临战前的半个时辰,仆散披坚执锐,看着五大高手引领一帮麾下聚集于前,斗志昂扬,军威振奋。半晌,却终于说出一句,“情势有变,行动暂且取消。”
“仆散将军,出了什么事么?”文曲问。
“贪狼他,终是冤死了……”兵马散去之后,仆散目光悲悯地掠过面前五人。
这五人面色皆是一变,廉贞冷笑一声:“仆散将军莫不是要告诉我们,内讧还要继续维持下去?枉我还以为仆散将军要我们忘却不快、联手朝林阡杀过去!”
巨门叹了一声:“若仆散将军确定不是贪狼……则我对他的死,负有一份责任。”
破军面露一丝哀苦:“若非他揣测我,我也不会说是他……”
禄存仍然一脸笑容:“不是贪狼,那就不好说了。”
仆散喝叱了一声:“谁害死了贪狼,谁是真正的落远空,我已经完全掌握!他若是自己站出来,或还能从轻发落!”
这五人面面相觑,都不知怀疑谁好,于是沉默了片刻,始终无人应承。
“我倒是忘了,落远空是南宋间谍第一人,怎可能这样没有胆色!”仆散冷笑了起来。
“仆散将军,您不妨直接说出,谁是落远空……也好让我手刃了他,为大哥报仇,减轻我罪孽!”破军一脸恳求。
几人都是屏气凝神,仆散忽然目露凶光看向之中一人:“禄存,收起你那诡异的笑!”
破军一颤,大怒转过头来:“原来是你!”一剑蓦然冲向了他,禄存笑意刚敛,还不及拔剑,面露惊疑,似要解释。
破军一心攻击,难料背后无防,被一兵器重重击在脊背上,他一瞬记起那是仆散安德的独厚鞭,记起来的时候,鞭上凸出的铁疙瘩,已经刺入他脊柱,深到骨髓!
“仆散将军?这?”禄存惊魂未定,还不知道要不要笑,“我……我自打娘胎出来,便是这样的笑……”
“若不是你将他意念引开,我也不会激得他毫无防备。”仆散冷冷说。
“将军……为……为什么?”破军嘴角有一丝鲜血渗出,倒地不起,无法动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仆散安德冷笑,“若非你的心腹通风报信,只怕林阡不会那么紧张,连夜给祝孟尝那么多增援!”
巨门、禄存、廉贞、文曲皆是一愣。廉贞怒道:“好啊你小子,原来是算计了我们!”禄存笑:“仆散将军的计划天衣无缝,禄存钦佩,钦佩。”巨门叹了口气:“破军,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谨慎过头的人……哪想到,贪狼的遗言,竟是真的……”文曲只哀怜看着破军,不说话。
“大哥……遭我冤杀,所以……化为厉鬼,纠缠我……报应啊,报应!”破军泣不成声。
“事到如今,证据确凿,竟还不承认你是落远空?”仆散问。
“我若真是落远空,你休想从我这里获得任何情报,我不是落远空,自然我也不会知道任何情报。”破军颤抖地笑着,松开手中的剑,“仆散将军已经打得我生不如死,此生注定是当不了剑客了……我说我不是,你断然不信我,不如今日就结果了我,也好给我个解脱!”wWW.ΧìǔΜЬ.CǒΜ
仆散冷冷摇头:“你既不肯承认,就更要活着,找出凭据,证明自己不是落远空,活着,看到是哪个人害了你。”
“哈哈……”破军泪流满面,“同样是被害,为什么大哥就能死,我却要活着……若是这样,我不如认了……请仆散将军你,给我一个痛快!”仆散无动于衷,破军只能转头看向文曲:“哥哥啊,若是同情我,便一剑斩杀了我,让我早日见到大哥,黄泉路上,对他说声抱歉……”
文曲心一软,上得前来,一剑当头落下,仆散大惊失色:“文曲,你?!”
“他是不是落远空,且让时间验证。”文曲说。
巨门忽然流出滴眼泪来:“落远空,在我们七个人结识之初,就带着欺骗和利用的目的么……我们七个人,已经二十余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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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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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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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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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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