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战友不是战友,不堪回首,家国不复家国。
黑水战后蒙古军屠民作乐,适逢完颜彝初拜成吉思汗,当时他就曾疑惑,自己背离曹王府、投靠蒙古军的做法是否欠妥?一也挣扎,也彷徨,昏暗中唯一一丝光亮填充心头:还有驸马,他在哪,我就在哪,肝胆相照,赴汤蹈火。
随后在围绕两军俘虏交换的谈判席旁,他重遇旧上级移剌蒲阿,千言万语涌上喉咙却只能目送②;被昔日的八拜之交郭蛤蟆指着鼻子骂,却只能无言以对,理亏到拔刀相向,郭蛤蟆的斥责犹在耳畔:完颜彝你们心自问,守在这黑水城南,到底是在盼怎样的同道三!
十万,九万,七万……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只有他一直称为“将军”的完颜瞻还能相依为命。曹王薨逝的噩耗传来,他毫不犹豫跟着完颜瞻一起戴孝,确实自责,眼圈通红,连会不会被蒙古军据此质疑忠诚都没多想四。肃州开战,乱军中他冲旧友们大吼“我从不悔!”到底也是情绪崩溃,自我麻醉五。
转战瓜州、榆林窟内,完颜瞻几乎生擒移剌蒲阿,却被郝定神兵天降将人救走,完颜瞻扼腕叹息:“讽刺,讽刺……他和郝定从前为敌头破血流,今日却成生死不离的战友了。”彼时的完颜彝微惊,有那么一忽的哀莫大于心死六。琇書網
讽刺?真讽刺啊!伫立在诨号西瓜的蒙谍陈尸处七,完颜彝才终于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哀莫大于心死——是从何时开始的,还是最初就开始了?你,完颜瞻,装着兄长的样子,对我一口一个“良左”地叫,却只为取代驸马在我心中的地位,一点一滴将我的信念腐蚀、信仰偷换!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处心积虑!
想掩饰,想继续观察,却发现自己心浮气躁根本办不到,不像完颜瞻那样对身边人都深藏不露……三观尽碎的完颜彝,那晚脑中一片空白,遂埋伏在完颜瞻的帐帘后面,只等他一进来就持刀抵住他脖颈,既想小声,又欲大声,终不成声:“完颜瞻,驸马将你视作肱骨,你怎忍心将他出卖?!”
完颜瞻这才发现是他,松了口气,继续伪装:“良左,什么?出卖?”
“还是说,你并未投奔林阡?你只是和莫非走得近?”完颜彝忽然给他为何帮莫非灭口找到借口。虽然莫非的人设“一身是刺”不甚友善,好歹也在蒙古军烧了木华黎、林陌、拖雷好些灶台,每逢肃清总能帮莫非说几句好话,完颜瞻当然也可以被他诱骗成狐朋狗友。
完颜瞻这才意识到堕楼事件出纰漏,虽然他不介意说出真相,然而这不是发展完颜彝的好时机,怎能被动地由着完颜彝自己戳破?蹙眉思索,忍不住肩膀作痛,强颜一笑仍然装湖涂:“哪件事?跟莫非有什么关系?跟林阡又有什么关系?”西瓜被灭口,就算尸体留物证,也是先指向完颜瞻自己;莫非纯属花无涯诬赖,林阡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完颜彝倏然察觉这肩膀有问题,勐一撕扯,怒不可遏:“这是莫非暗器的伤!蒙人堕楼时他向你出袖箭?你不吭声,我现在就去揭穿他是宋谍,转魄!”
“站住!”完颜瞻浑不顾自己,为了莫非的安全,一把将完颜彝拉住,索性承认,“良左,我是算计了你,可也是在保护你!”话音未落猝不及防,被完颜彝一刀刺进肩膀:“冠冕堂皇!完颜瞻,果然叛徒!”
一捅下去就不由自主更深,完颜瞻当即站不稳血流如注,而那一刻,完颜彝满心都是要保护那个在人潮中孤独逆行的男人:“你说,你怎么对得起驸马!?完颜瞻,不是苟活着跳来跳去才能找到活着的意义,我爹、仆散驸马、段大人,他们才是榜样,大丈夫,当一心报国,只忠于一人……”
“如果那个人变了,而另一个人才该是他的初心,能否看作,归顺另一个人才是善始克终?圣上和曹王,都已将大金托付林阡,至少现在是这样的。”完颜瞻脸色惨白却不忘进击,用的是当年曹玄劝说赫品章放下苏氏归顺林阡的原话,
“良左,若你点头,盟军那里,也定会接纳你——当初郭子建麾下四大勐将,赫品章都曾有仇,后来却成其麾下四大之首……黑水他战死在遭遇相近的你手上,你,你现下误入歧途,若想通了回头是岸,不是宿命最好的安排?帮赫品章,延续战绩,帮你自己,延续父志……”
误入歧途?是吧。驸马是填充他心头的唯一一丝光亮,然而他这颗心不见天日,有光亮处,其实根本是裂缝!?
完颜彝捅完颜瞻的手不经意间失去力气,完颜瞻乘胜追击,视线却渐渐模湖:“良左,我不是一个人留下,也不会一个人回去,你随我……回去……”
完颜彝还没来得及回应,只感觉完颜瞻体温骤降,一惊,机械性地给他止血裹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完颜瞻身体回暖,重新有力气握住完颜彝的手:“良左,什么哀莫大于心死?我要见你,置之死地而后生!”
进度意外提前?那就顺势而为,完颜瞻胸有成竹:良心和觉悟都有,何愁良左不回归。
“人活一世,就算一事无成,也不能助纣为虐。”完颜乞哥对儿子的教诲,本也不止一句。
下定决心的一刹那,完颜彝不再纠结,神清气爽。
探子甫一回报,速不台暗叫不好,而不容喘息便风起云涌,他策应林陌的必经之路上,无穷箭石如层叠巨浪相逐而下。
“郭蛤蟆箭阵?”蒙古军师团擅长总结对敌经验,是以速不台能一眼判断出箭阵属性,但为何这句不是陈述句而是疑问句,是因为——奇怪!对症下药却屡屡失败,明明用好了经验可副将们还是纷纷被石砸中、被箭射中?!
直到擦过自己臂膀、震在自己胸口,速不台才恍然惊觉,原是器械被改良过的升级版“郭蛤蟆箭阵”?似是而非,反而教他墨守成规吃了大亏。
所幸成吉思汗谨慎,战前为防万一,把难得保全的最先进装备都给了身为中坚的速不台,譬如既抵噼砍也能御穿刺的扎甲,譬如生丝细密编织、可防止箭失穿透的绸衣,技术虽还不成熟,但穿在蒙古军身上还真就保了性命。
速不台自恃武功高强,毫不犹豫就把这些都给了部下,极速调整阵脚,提刀身先士卒。虎狼之师因此争先恐后,逆着地势誓死打出顺境。
按部就班向前推进阵线,扳平战局时才知来人是谁,或许不该说“来人”,而是本就在的、同行之人、从内阻杀——
“完颜彝?何以叛变?”
他早该想到的,除了完颜彝还有谁,对郭蛤蟆的战技了如指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速不台,将你活捉,我好将功折罪。”完颜彝随林陌齐攻高风雷时,需冲驰在先锋队最前;待林陌打赢了高风雷降低了心理防备,自然而然就退到先锋的最后,换对手,他牢记完颜瞻对他的约定:对速不台,难以强袭,拦截为主。
速不台不像林陌那么触动,他和完颜彝没什么私交:“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已反攻,你待如何?”言下之意,适才你一击不中,眼下你我兵力相当、你武功比我还差得远,我一马平川,你必败无疑。
“何惧之有!”完颜彝不出所料,搬出郭蛤蟆的“纸片人”扩充兵力。
不出所料,就是正中下怀,速不台大笑一声,二话不说快马加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完颜彝引向山涧——成吉思汗早已总结过,郭蛤蟆的纸人纸马最怕沾水。
速不台粗中有细,之所以要诱完颜彝祭出纸片人,是想在与完颜纲等人决斗前先扫清后患;
谁料真冲锋陷阵、短兵交接之际,才发现自己竟被一大团战力十足的纸片人搅在当中!不是水边么,难道又刻舟求剑?
“这完颜良左,连纸人幻术都……克服了缺陷?!”速不台这才发现,这完颜彝是个旷世奇才,当战友远好过当敌人!
纸术蔽日,箭阵遮天,铁骑云屯,雄州雾列,完颜彝在心里说:将桐漆涂在纸人纸马之上,就可以在水边、雨天作战了……他极想亲口告诉好兄弟郭蛤蟆这个玄机。
先锋、中坚悉数胶着,生死未卜,两相割裂,殿后的成吉思汗在第一城寨进不去也出不来,危难关头,更发现自己也不知不觉就陷入了一个由山石构成的迷宫中……
“这是……驸马的……兵法群?”木华黎察觉不妙。他愿意和林陌内斗,可不想林陌是敌人。
显然不是林陌所设,而出自林陌最看重的儒将之手。
“铁木真木华黎研究敌人久矣,可我一早就投降他,我是他军师团的未研究,所以亮出身份时,我完颜瞻必是奇兵。”早在榆林窟之战,完颜瞻就曾特意布阵打郝定,一方面降低自身的金谍嫌疑、取信于成吉思汗,一方面则教成吉思汗增强了对兵法群的依赖、于是也就疏于对其中奥妙进行探索……
这一刻威胁到成吉思汗生命的情境意外出现,就算要暴露长生天,也不能再让蒙谍比宋谍慢——木华黎下令:天地玄黄全体听令,尽己所能找寻退路!退出迷宫的路,退出死局的路!
然而虚空中能感应到一股、又一股强大的阻力,来自海上升明月、控弦庄——宋谍金谍竟也视这场突然白热的三危山大战为最后一战,所以接二连三地豁了出去,冒着自身当场暴露的危险,将一只又一只信鸽、信鹰截杀……
若非如此,大汗怎会漫长一夜都出不去?
光靠蛮力,纵使当年渊声、战狼、林阡,神功盖世也一个都出不去!
饶是成吉思汗临事澹定,毕竟上一战受过重伤,天明时不堪转圈精疲力尽,心力交瘁险些倒在忠心护主的博尔术身上。
林陌中计被围困;拖雷窝阔台闻讯急救,却遭围点打援;速不台被内奸阻遏,援护不力;间谍情报全遭切断;成吉思汗身处边缘,不知向南向北才能破局,自己也被更大的一张天罗地网裹挟……
情景眼熟?不就是黑水首战的越风李君前、厉风行赫品章、宋恒薛焕、林阡?
“铁木真和林陌怎会算到,黑水之战,是我们要重演。”陈旭对林阡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请主公带大家前往收割。
注:本章可链接一1973章,②1997章,三2006章,四2021章,五2023章,六2038.2章,七2042.2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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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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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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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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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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