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以为她自己想偷就能偷得着的……偷完以后还寻了个这么蹩脚的借口。
“二爷还生气么?”
宝婳见他面无表情的,也揣摩不透他的心思,只好又小心翼翼地问他。
“婳婳不是要将二爷让给旁人么?”
梅襄漆眸凝向她,语气却是透着凉意的嘲讽。
宝婳一听他这话,便知晓他心中对此耿耿于怀,只庆幸自己当时头脑清醒,没说出什么糊涂话来,叫他给捉去把柄。
“二爷,我已经都与桑若说清楚了……”
她又语气颇是讨好地对他道:“这么好的二爷,我是绝对不会把二爷让给旁人的。”
梅襄意味不明地打量着她的神情,随即道:“你恢复记忆了,可是想起了什么?前两日怎么都不来见我了……”
说来说去,他记恨她的,竟远不止一件事情。
而且她确实一直没有与他提过她和祝九風的事情。
宝婳想到自己没去看他的原因又羞得转过头去,口中嗫嚅着,“我……我倒也没想起什么,就是在想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宝婳眼睛心虚地转来转去,想来能叫二爷忘了她的不好的法子,也只能先倒打一耙了……
“婳婳在想,婳婳现在没名没分地跟着二爷,日后岂不是就像是无根的浮萍一样可怜得很……”
宝婳轻轻地颦起眉,好似一下就哀愁了起来。
“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个?”m.xiumb.com
梅襄倒不是觉得她不应该想,而是她这个人粗心大意,哪里会知道为自己打算多少。
这话一看就是有人提前同她说过什么。
“二爷难道没有想过?”宝婳问他,对这个问题好似也突然产生了兴趣。
她自己怎么看待自己是一回事儿,可二爷怎么看待她,却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自然是想过,可是你无父无母,二爷想要给你一个名分的时候才发现,你竟然是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
小门小户也就罢了,大户人家,尤其还是出生在国公府的梅襄,想要娶个人回来,焉能随意摆个酒水就打发?
况且他并不是要领一只阿猫阿狗回来,而是要一个活生生的人。
偏偏宝婳的情况不同于常人,她还不是什么普通的小门小户。
她是没门没户。
宝婳微愣。
她倒是没有留意梅襄话里的意思是叫她做妻还是叫她做妾,她只是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世。
梅襄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到底不忍叫她生出愁肠,只缓缓对她说道:“二爷为你物色了一户人家,主人家虽只是个寻常的小官,却也有头有脸,二爷想让你认他们为父母,这样你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宝婳下意识摇头,“二爷,宝婳有自己的家人,只是一时没有找到……”
梅襄却皱眉,语气似不满,“那些人必然是抛弃了你,找他们做什么?”
“况且,你找到了家人便要回家去了,难道你想和二爷分开?”
宝婳又是迟疑。
她似乎没有梅襄想得那样好说通,他便坐起身来。
宝婳生怕他牵引到伤口,忙又扶着他点。
他只放软了声音对宝婳道:“婳婳,你只能留在二爷身边,乖乖地听二爷给你安排好么?到时候二爷都给你安排好了,便每日都不再同你分开。”
宝婳听了这话,杏眸中微露茫然,“可即便不是真正的家人,认下以后,不也一样要分开,得要我先回家去吗?”
梅襄勾起唇角,将她细嫩的手指纳入掌心磋磨,“那也只是挂名罢了。”
他这样说,竟让宝婳更是迷惑。
二爷的安排,有时候确实是令人很难看透。
他的语气又似诱哄一般,轻柔道:“你信二爷,二爷做的这一切,也只是希望你我可以永远在一起罢了。”
宝婳思绪温吞无比,她凝着眉心,似乎左摇右摆的,梅襄却忽然按住她的后颈,将自己的唇送上。
在宝婳反应过来之前,那张凉沁而绵软的唇便在她唇上似轻羽般滑过。
他这般温柔,触不及防地轻柔微撩的触碰……让宝婳如触电一般,连指尖都忍不住泛起一阵酥软。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细细感受,他又轻笑一声退开几分。
他的语气含着戏谑,轻轻说道:“二爷嘴边的头发,日后也都只能让婳婳这么捡走,旁人想都不要想。”
宝婳一下就明白过来,他竟是知道的……那她方才扯的谎话,可真是太拙劣也太蹩脚了。
宝婳热着脸,理智好像都被他方才那诱人的一触给撩拨去了。
她掩着心跳,看着他温柔浅笑的俊容,声若蚊吟地“嗯”了一声。
二爷……二爷他也只是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而已,她答应他就是了。
桑若离开了宣国公府。
她和府里的那些丫鬟们不一样。
她的卖身契,很早以前便被梅襄拿了回来。
她在宣国公府做事,也只是为了月钱罢了。
她将她攒了数年的银子,装了一部分在荷包里,递给了一个面容猥琐的狱卒。
狱卒掂量着分量,笑着让她进去,最多不超过一刻。
桑若便步入阴森暗黑的地牢里,一直走到了最里面一间。
那间牢里地上趴着一个男人,他的身上很是污浊,甚至地上泼洒了好几碗馊了的食物,那些味道混合在一起,竟十分刺鼻,令人作呕。
“祝大人。”
桑若轻轻地唤了对方一声,而后将自己带在怀里放在干净纸袋中的包子从缝隙里递进去。
“我是宣国公府的人,我曾经为梅二公子办过事情。”
祝九風终于动了动手指,“你是怎么进来的?”
桑若说:“我花了钱,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祝九風笑,“你看起来不像是有钱人。”
“是,我知道你和宝婳的关系,我今日过来,是想要和大人合作。”
“合作?”
“我现在是个阶下囚啊……而且,我就算不是,为什么要答应你。”
桑若怔怔道:“我找了很多和梅二公子有仇的人,大人也只是我其中之一罢了,只要……有一个成功了,我就不算失败。”
她说罢又看向对方,“祝大人,也许我们都是一样苦命的人,我曾经对二公子有恩,对宝婳有恩,可我却并没有得到我应有的回报,世人多是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之人,所以,我要靠我自己。”
祝九風听完她这一席话,忽然低沉地笑了笑,他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只漆黑的眼睛露了出来,笑弯的眼睛下,更惹眼的是那颗黑色的泪痣。
桑若也笑了笑,然后起身离开。
栖宁宫中,玉善一直跪在外面求见太后。
直到太后午休了两个时辰后,才悠然转醒,收拾妥当,让玉善进去。
朱太后是隔着道帘接见的玉善。
玉善的生母乃是一个贵人,后来贵人早逝,玉善却又自幼去与师学艺,习得剑术。
朱太后对她的态度向来客气,也从未有过苛刻。
“祝九風当初是立下了大功,他有今日也非旁人所愿。”
玉善道:“母后,圣上他向来说风就是雨,祝九風除了立下大功,在朝中亦是帮我们皇室打压了不少余孽,他此番带走了一批死囚犯,虽有过错,但……”
玉善想到了宝婳泪眼朦胧的模样,只掐了掐掌心,语气平静道:“但他也是为了能够早日替圣上寻回藏宝图。”
玉善又为祝九風诸多陈情,太后这才松口。
“唉,好罢,哀家也不希望看见他这幅模样,哀家可以做主赦免他这一回。”
玉善心下微缓,待拿到了朱太后的懿旨,便立马带人出了宫去。
朱太后在帘后揉了揉背,嬷嬷自然极有眼色地上前去替她按揉。
“哀家与圣上风风雨雨多少载,但愿他能明白哀家这个做母亲的苦心。”
“圣上不过正值年少,他迟早都会明白的。”
朱太后语气甚为感慨,“是啊,所以祝九風还有用,这次……就当是给他的一个教训吧。”
玉善用了最快的速度到了关押祝九風的地方。
只是那会儿天色还是暗了下来。
那些狱卒看到了太后赦免的圣懿旨之后,彼此的眼中微露惶恐,竟好似不可置信。
如今朝堂之中,看似少帝主持朝政,但实际上,却仍是太后高于少帝。
是以,她的命令甚至会比少帝的命令更有分量。
玉善走到了祝九風牢门外,祝九風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过来,并不惊讶。
“公主不要进来,让人先拿套干净的衣裳给微臣换上。”
他的声音轻缓无比,好似他只是在这里睡了一晚上而已。
玉善虽没有看清他的眉眼,却已经看到了他周身的惨状,默然转开头去,让人送衣服进去。
等祝九風换了干净衣服,被他的下属扶出监牢。
到了外面,即便是黄昏的微光,亦是能叫他觉得微微刺目。
“祝九風,你收手吧。”
玉善对他说道。
祝九風只是遮了遮眼睛,吩咐身边人道:“去将这里,给我一把火烧了。”
玉善将那人叫住,又看向祝九風,“你是不是忘了,你带走一批死囚犯之后的后果,这里,关押着许多人甚至不是死囚犯,你要烧了这里么?”
“是啊,公主,不烧了这里,我难泄心头之恨——”
“那我下一次,又要怎么去救你?”玉善问他。
祝九風笑,“可我也没有要公主来救……”
他话音未落,脸上便忽然挨了一个耳光。
玉善平静无澜的目光中,终于多出了一抹怒意。
“祝九風——”
他可以不识好歹,可为什么,要在她才刚刚辛辛苦苦救他出来之后,便要立马去送死?
祝九風的脸色微沉,狠狠地推开了搀扶着他的下属。
他自己朝前走了半步,却一下子失足滚下了台阶。
玉善微惊,竟是第一反应过去将他扶起。
“祝九風……”
他数日不进米水,已然脆弱不堪。
他的脸上被沙石蹭破,她轻轻地抚了抚,眼中忽然凝出了泪。
“你痛么?”
祝九風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痛不痛,反而反过来问她。
玉善只紧紧将他抱住。
她是真的痛,痛在了心里。
“痛就帮我好么?”他阖了阖眼,缓缓对她说道。
“好,我帮你。”
这时候莫要说要玉善帮他。
便是他要天边的星星,玉善都会想办法替他摘下来。
祝九風挑起唇角,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谢谢了,我的公主殿下。”
没几日,祝九風官复原职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当初将他下了诏狱的人是少帝,可少帝却只将他丢在里面就忘在了脑后。
众人都以为他这次再无翻身可能,却没想到,朱太后的赦免,又令他重回朝廷。
祝九風回朝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收敛。
而是比之从前,更为肆无忌惮,将朝中刘大人与章大人分别以贪污罪和谋逆罪送入了无相馆中。
无相馆的第一层是香花银烛,水粉鲛纱。
那么其他层,便是暗无天日的刑房,沸油浇骨,针板坐垫,极尽恶毒的刑罚都足以令人不断回想走过的第一层铺着柔软地毯的满室锦绣。
最痛苦的是身体与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落到他手上的人,往往都生不如死。
这也是许多人忌讳祝九風的缘由。
祝东风回到府中,颇是疲惫不堪。
与祝九風重返朝堂不无干系。
他去看秋梨时,秋梨正缝制着东西。
祝东风见她始终安静的模样,并不似一个寻常少女那样,笑靥娇甜,眸光温暖。
她似水一般,即便起了波澜,也从来都是毫无温度。
“大哥……”
秋梨察觉到了他,轻声唤了她一声。
她终究还是最心软的那一个,不论是祝东风还是祝九風,她最终都开口喊了他们一声哥哥。
祝东风上前道:“秋梨,大哥似乎一直没能好好补偿过你,此番等你入宫回来之后,大哥便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我现在还没有想那么多。”秋梨轻声道。
祝东风微微颔首,又问:“你这是做得什么?”
秋梨仍是缝制手中的东西,垂眸认真道:“天气冷了,我想给大哥做点东西,待做好了,就拿去给大哥试试。”
祝东风颇是受宠若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连声答应下来。
他陪她坐了片刻,外边匆匆来了人有急事禀报,他才又离开。
秋梨做好了一件衣服,又拿出了令一件衣服来比对一番。
她就要进宫了,不仅给大哥做了衣服,还给宝婳也做了些,剩下的,就是给那个人做的。
她见祝东风的衣服似有些不符他身材,想着先拿去给他试试,再拿回来改。
待到了书房里,祝东风却正与几个进府来的部下议论事情。
他们忽然提及一个探子。
“将军,此物便是我等从那祝九風的探子身边拿回的东西。”
祝东风道:“不过是个寻常的香囊罢了,有什么特别?”
部下道:“看似寻常,可那走狗被一箭穿心,死时手里都死死握住此物,掰烂了他的手指才拿出来,这等要紧之物必然就有所不妥了……”
他们正围在一起探讨,后知后觉才发觉秋梨进来。
“秋梨……”
祝东风诧异,只当她有什么要紧事情,她却忽然走来,将那沾血的香囊拿起。
没有错了……是她做的。
“秋梨姑娘,你莫不是认识这个东西?”
那些人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秋梨点了点头,“这个……是我送给他的。”
众人微愣。
祝东风上前道:“秋梨你……”
“是我亲手做的。”她慢慢将那个东西收到掌心。
她没有见过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也没有听过他的声音,因为他只是祝九風身边众多亡命之徒中的一个。
她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他迟早都会死在外面,就像她那个时候以为自己迟早会死在府里一样。
只是没想到,他才告诉了她一个姓,她就再也不能见到这个人了。
她只记得他姓陈。
她拿着那个东西,耳边似再也听不见旁人的声音,缓缓转身离开。
祝东风追到门口,脚下却踩中了一件衣服。
那件衣服……是秋梨方才说给他做的。
祝东风慢慢收紧了手指,待他意识到了什么,忽然间就没有勇气追了出去。
这厢宝婳也才收到了下人自将军府里送来的一些东西。
里面有秋梨亲手做的荷包、香囊、帕子,甚至一套她为宝婳亲手做的衣袜。
其实这些东西只要下人去做就可以了。
但对于秋梨而言,她给身边人做这些做习惯了,她有时不擅长关心,却习惯亲自为身边一些重要的人做些穿用之物。
宝婳有些想念她,却也知晓秋梨就要进宫去了,当下不便打扰。
她将东西仔细收好,这才去了梅襄屋中。
梅襄恰好拿来了一封信件,朝她招手,叫她过去。
“宝婳,你将这个东西收好。”
宝婳微微错愕。
“这是我令人特制的信件,便也是你身世所在,不论任何人与你提起什么,你便将这封信拿出来,到时候,一切都令你父母亲为你做主。”梅襄叮嘱她道。
宝婳握着那封信,心下始终感到不妥。
“可是……”
梅襄捏了捏她的手指,温声道:“不是都说好了?”
宝婳正要开口,这时管卢进来,对梅襄道:“二爷,宫里又来人了。”
梅襄看向管卢,管卢才又说:“这回……是太后要见宝婳。”
宝婳怔住。
她抬眸看向梅襄,他却好似并不惊讶。
“二爷……”
“宝婳,回来以后,将你和祝九風的事情说与我听听吧。”梅襄忽然对她说道。
宝婳心口一跳,不安地看了他两眼。
梅襄抚了抚她的面颊,轻道:“二爷想听。”
宝婳轻轻地“嗯”了一声,这才去见了宫里来人。
这回来人说太后要嘉奖宝婳。
大抵同宝婳为少帝寻回藏宝图的事情有关。
然而直觉却告诉宝婳,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规规矩矩随人进宫去,到栖宁宫中拜见朱太后。
隔着一层金色的帐帘,宝婳也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却也不敢去细看。
“你就是宝婳?抬起头来,叫哀家好好看看。”
朱太后的声音并不苍老,她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生养了少帝。
宝婳抬起头,可眼睫微垂,仍是不敢直视太后。
朱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漂亮的女子,关于藏宝图的事情,你立下了大功劳,哀家想要奖赏你,听闻你是个无父无母可怜的孩子,倒不如认在哀家名下,哀家为你择一门好夫婿。”
宝婳闻言,却下意识地按了按袖口的信封。
她这时候终于明白了梅襄在她临走前的交代。
二爷……他是不是又提前知道了什么。
宫里的朱太后为什么要认她做养女?
“你怎么不说话?”
太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听见外面宫人进来轻声道:“太后娘娘,祝大人来了。”
朱太后让人进来,片刻祝九風便进来给朱太后行了一礼。
“你来得正好,哀家看她无父无母很是可怜,想为她赐婚如何?”
宝婳攥紧袖口,正要开口,祝九風却轻声道:“太后果真是宅心仁厚,不过宝婳她已经定下了亲事。
宝婳她是个走丢的孩子,她的家人,微臣已经帮她找到了,人就在宫外,微臣本想等宝婳出宫后,再带着她相认。”
“哦,竟还有这等巧合的事情?将人带进来吧,若是真的,哀家便亲自为他们促成一家团聚的喜事。”
祝九風得了允许,便让人将宫外那人带进来。
宝婳掌心微汗,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正对上他那张笑脸。
宝婳忙又挪开了目光。
片刻,便有一个穿着藏蓝锦袍的中年男子被带到了太后面前。
那男子三四十岁,看着相貌儒雅,在拜见太后的时候很是紧张。
宝婳看着他,忽然微微出神。
待他也看到了宝婳之后,竟一下就愣住了。
“你……你是……”
那男子异常激动。
“宋老爷,你认出她了?”祝九風笑问。
宋朝生并未答他,而是半跪在宝婳面前,分外认真地打量着宝婳那张脸,竟十分激动,“囡囡,你是我的小囡囡,你和你母亲长得真像……”
宝婳看着他的脸,却又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你是……”
“我是你爹,你还记得我吗?你这么高的时候,在灯市上走丢的,我找了你很久很久……你母亲她……她也找了你很久。”他激动地攥着她的手臂,似乎愈发能肯定下来。
“你母亲那时候还怀了一个孩子,你还记得吗?”
宝婳眸色微微茫然。
祝九風捡到她的地方,是一个脏兮兮的巷子里。
她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灯市里走丢的,只知道自己找不到家里人了,后来大了些,才知晓那满街灯笼的地方就是灯市。
但这个人说,她母亲那时候还怀了一个孩子,她却突然想了起来。
她的母亲说要给她生个弟弟。
到时候,弟弟长大了保护她……
“你的母亲那时候整日挂在嘴上的话就是说要给你生个弟弟,让弟弟长大了保护你,你还……记得吗?”
宋朝生道:“囡囡,你记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什么?”宝婳讷讷道。
她恢复记忆之后,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叫五儿。
有一段时间哭着让祝九風帮自己找亲人,祝九風却骗她他是九,她是五,他们就是一家的。
宝婳年纪小,就真的相信了他。
“你叫宋妩,宋是你的本姓,妩是妩媚的妩,宋妩这个名字,你当真也不记得了?”
对方的声音微微颤抖。
宝婳的脑袋里,竟慢慢多出了许多声音。
那时逢年过节,她们有人叫她小妩小妩,有人叫她妩儿,还有人叫她……宋妩。
她很羞怯地躲在母亲的怀里,母亲是慈爱温柔的面容,将她抱在怀里,喊她“囡囡”。
父亲却将她接过来,只说母亲有了身子,不能再随便抱她了。
再然后……她闹着要去看灯,母亲就牵着她去了灯市,紧紧牵住她的小手,不许她乱走。
可是一转眼的功夫,她被旁人手里的灯给吸引走了目光,一直跟着对方走了很远很远,之后就再也没有找回来过了。
宋朝生道:“你与你母亲生得太像了,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便能肯定。”
他的双眼通红,情绪已然难以控制。
“你是我父亲……”
宝婳迟疑问道。
“是啊,我是你父亲。”宋朝生激动地点头。
宝婳抬手将他脸上的胡子挡住,那种熟悉感就更深了。
她记起来……印象里是有这么一个人。
母亲怀了弟弟的那段光景,是她满心委屈的时候。
她天天都缠着要母亲抱,然后父亲总是不许,就会抱着她举高高,将她抛得很高。
宝婳的眼睛里父亲年轻的面庞,渐渐与眼前这个中年男子重叠起来。
被她挡住了胡子之后,几乎一模一样。
宝婳放下了手,再度看向祝九風。
祝九風仍是微笑的模样。
半个时辰之后,宝婳坐进了马车里。
祝九風并未告诉宋朝生,宝婳在宣国公府做过下人。
他只说,他捡到了宝婳,让宝婳回去收拾好东西,不日便回宋家。
宋朝生几乎是全程哭着目送他们离开。
而宝婳心中亦是对幼年的事情有了几分影影绰绰的记忆。
马车在宣国公府门前停下。
祝九風忽然对宝婳道:“你都记起来了是不是?”
宝婳不吭声。
他轻笑道:“可是宝婳……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引诱我啊。”
宝婳只想避开这些话题,攥紧手里的帕子,又看了他一眼。
她一路上都隐忍着哭音,声音颇有些沙哑,“为什么?”
祝九風道:“你不用感谢我,我确实没有那能力帮你找到你的家人,是有人帮了你啊。”
他说完微微一笑,却并不打算告诉宝婳那个人是谁。
毕竟,梅二公子这么擅长去挖掘宝婳的身世,查出了她是世代经商宋家的小女,却不愿她回去,这件事情本身就十分有意思。
梅襄的人一直盯着他,他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他让人捉到对方的一丝破绽反盯着对方的人,却没想到能盯出这么一出好戏。
梅二公子找到了宝婳的家人,反而却安排了假父母给她,不要她认回真正的父母……
他却偏偏要成全宝婳,将她的亲生父母送到她面前。
宝婳下了马车去,回到了深春院中。
梅襄起来才换了身干净衣服,正在泡茶。
他见她回来,便轻声问她信交出去了没有。
宝婳迟疑,“二爷……”
梅襄发觉她的神色不对,似也意识到了什么,将手里的茶壶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宝婳心慌了慌,只将那信放到了桌旁,低声道:“二爷,你听我解释……是因为太后帮我找到了亲生父母……”
“宝婳,你说的到底是太后,还是祝九風?”梅襄将她的话打断。
他的口吻透出几许阴沉。
宝婳心慌意乱道:“二爷,我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人,不管谁帮我找到的,这都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才对。”
梅襄冷笑,语气也愈发得冷,“宝婳,二爷可曾害过你?”
“你所谓的家人,当初既抛弃了你,你为何要去找他们?”
宝婳想到自己对母亲慈爱温柔的印象,连忙摇头,“不是的,我心里一直都有感觉的,我的母亲她是很疼我的……”
梅襄却将那信缓缓拿起,随即将信撕扯成两半,狠狠地掷在了桌上。
他唇角紧绷着,面上拢着阴翳一般。
“宝婳,二爷这辈子没有为人这样……也没有人敢叫我这样患得患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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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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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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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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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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