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梅衾要出去,并没有要带着她的想法。
他见她殷切模样,微笑道:“你记得晚上来见我也是一样。”
往日他屋中都有丫鬟守夜,既然增加了宝婳,少不得也让另外的丫鬟歇一歇。
他哪里清楚丫鬟们都是抢破了头要给他守夜,并不会为此觉得疲惫。
这机会轻飘飘地落到了宝婳肩上,宝婳连连答应下,才目送着他离开。
之后宝婳又去领了两套新裙,自己也搬进了一等丫鬟的住房中,同纯惜是一间屋子。
然而晚上宝婳提出的时候,纯惜却对她道:“你不必着急,今夜本该紫玉当值,待轮到我时,我再亲自教你。”
她是绣春院的大丫鬟,梅衾身边其他的贴身丫鬟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宝婳当然也不能例外。
宝婳口中答应着,心中却还有些迟疑。
纯惜往窗外看了两眼,又说:“今晚上你便好好在这里歇息,我还要出去一趟,你不必为我留灯。”
宝婳答应下,她便出了屋去。
纯惜出了屋后,并没有往梅衾的屋里去。
她走到外面,见芝香很早便等着她。
芝香见到她道:“纯惜姐姐,我今日做的可好?”
纯惜点头,“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答应带你去大夫人那里领赏。”
芝香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
纯惜看着她,心里却在想国公爷寿宴当晚的事情。
夫人向来信任纯惜,所以才将纯惜放在了自己亲儿子的身边照应。
宣国公寿宴当晚,夫人令人在二公子杯中动了手脚,便交代纯惜找准了机会,一定要想方设法同二公子欢好。
听说二公子打小便身体不好,似中毒症状。
他本命不久矣,偏偏暗中请了高人为他医治,并且令他练一本古书上所教的方法,蓄养真阳,抱元守一。
国公夫人不知怎么得知了此事,这才刻意谋划,意图毁他。
纯惜心中一万个不愿。
一来,她心中搁着三公子,她是三公子身边资历最深的贴身女婢,日后三公子成亲,她必然也是姨娘中的头一等,最有资格为三公子生儿育女。
二来,她也清楚二公子不是什么善茬,等药性一过,她更大的可能性是会命丧在他的手下。
可夫人的命令她更不敢忤逆。
是以当众人去寻醉酒后找不见人影的三公子时,她鬼使神差地叫来附近的宝婳,让她朝西边的小路上去。
她想二公子服食了失情散那样烈性的药,哪怕是面对一头母猪他也一样会控制不了自己。
区区一个宝婳,拿去填命刚好。
可第二天宝婳没有死,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慌乱不已,又吩咐芝香同宝婳去深春院送东西,让芝香暗中试探宝婳。
结果是,宝婳不认得二公子,而二公子也当宝婳蝼蚁一般,她根本就无法判断他们到底有没有同过房。
所以今天晚上,她带芝香过去不是领赏。
今天晚上,她要面对的是国公夫人那份无处可泄的滔天怒火。
这厢宝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她细想纯惜说今晚当值的是紫玉,可三公子明明让她晚上去找他,二者生出了矛盾来,她不免有些困惑。
她起身推开门,见三公子房中也不见灯亮,似乎并没有回来。
她灵光一闪,便想到了自己前夜与他在那院儿里的事情。
宝婳心口如鼓敲打了两下,再三犹豫,还是打算过去看看。
她推开房门,这时候已经很晚了。
宝婳借着月色往那荒僻的院子里去。
那院子里仍然是空荡荡的,屋里亦是静谧无比,分明也没有人。
宝婳想自己指不定又会错意了,颇是沮丧地往榻上坐去,岂料屁股一硌。
她便摸出来一串手串。
她看不清,但握在手中,分量不轻。
宝婳正要起身去找灯火,却听见门口“吱呀”一声。
她屏住呼吸,凝着那道黑影。
待对方走近,宝婳才试探地唤了声“三爷”。
对方脚步打住,宝婳确认了这熟悉的身形,顿时惊喜无比,不由地朝对方怀里扑去,将他抱个满怀。
小东西像个棉花糖一样忽然软软得朝他身上一挂。
梅襄眯了眯眼睛,发觉这个蠢东西又在占他便宜。
宝婳见自己猜中了三公子的意思,忽然发觉自己竟也有聪明的一面。
心中又是羞涩又是甜蜜。
不知道为什么,白日里她就不敢这样抱住三公子。
大概是那天晚上的三公子表现得太过不同以往。
所以宝婳白日里总觉得三公子好像是另一个人。
可夜里就不同了。
宝婳发觉自己这会儿抱着他,虽又惧又怕,但还有些亲昵。
她嗅着他怀里的冷香,甚是谄媚道:“白天虽也在三爷身边,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念晚上的三爷……”
梅襄一动不动,随她抱着。
他听到她的话,不由得挑了挑眉。
她可真是个天生的淫、妇。
分明是离不开他的身体,偏偏说什么好听话分出白天黑夜。
他只是想起前夜丢了一只手串,想要过来取回。
结果一进来就被这蠢东西一把抱住。
听她说一堆酸掉牙的话,嘴里还喊着他那弟弟的名字。
梅襄懒得理她,抬脚往床榻边去。
宝婳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见他往床边走去,以为他又想做那天晚上的事情。
她涨红了脸,觉得自己实在不能适应,连忙拉着他道:“三爷,我……我方才在枕头旁边捡到一个手串,是你的吗?”
对方又是一顿。
宝婳想了想,还是决定鼓起勇气道:“今天晚上咱们就聊聊天,什么都不做成吗?”
她生怕他不高兴,又轻轻地钻到他怀里去。
她沉浸在他怀里那股冷香之中,又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似乎对他喜欢的不行……
宝婳一直没有听他开口,正想问他怎么不说话,脸颊上却忽然落下一只温热的手指。
她毫无防备小声地“啊”了一声,随即便立刻合上了嘴,心情紧张起来。
那只手指暧昧地拂过她的脸颊,轻柔缓慢,让宝婳微颤一下,不由得转开头去。
接着那只手便落在了她的颈项,她的细肩……
宝婳脑袋里一片空白,似乎唯一余下的那丁点注意力也被那只暧昧的手掌带走。
那手掌一直顺着她的身体滑到她的手上。
然后顺利无比地将她手里那只手串轻轻抽离。琇書蛧
对方见她还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忍不住低沉一笑。
宝婳如梦初醒般,心口砰砰的小鼓都要被敲破皮儿了。
“爷喜欢手串吗……”
宝婳脸颊滚烫,也不知道红成了什么样子。
她脑袋里像是装满了浆糊一般,脑袋抵着他的胸口轻声道:“等我日后做了姨娘,给爷生好多孩子,生一个孩子一个月就多领一两银子,生满七个就可以领足十两,到时候我天天给爷买手串……”
她迷迷糊糊地表白,深以为自己能把心爱的钱花在他身上便是最好的情话了,却忘了,给她发银子的就是她的爷。
她贪钱贪得很,这些钱银关系早在她心里算得烂熟。
梅襄收起价值千金的手串,被她这蠢话逗乐。
她可真是个不值钱的东西。
低贱而又廉价。
宝婳说着说着,忽然就没了声音。
因为她后知后觉的,这时候发现对方似乎生出了异样。
对方没什么耐性地掐住她下巴,又是一声轻笑,在她耳边浮着热气。
“你想要,就自己来。”
低沉微喑的嗓音让宝婳愈发心速加快。
可她想到那天晚上那似云端又似地狱的经历,竟忍不住僵住了身子。
她这叶公好龙的行径叫人很是不屑。
宝婳被人推开。
梅襄抚了抚衣襟,像是嫌她一般,也不等她回应就朝外去。
他拿走自己的东西,黑影在月光下闪过,从门口消失。
等宝婳反应过来的时候,人早就走得没影儿了。
宝婳走到门边,才发觉自己方才似乎惹恼了三公子。
她怔怔地想,三公子该不会往后都不理她了吧?
带着这个烦恼,宝婳回去一觉睡到天亮。
只是与她同一间房的纯惜眼下青影极重,似乎没怎么睡好。
旁人都不知道,纯惜却很清楚。
想来被她带去见夫人的芝香,很快就会从池子里浮上水面,被其他人发现了。
夫人不能确认二公子有没有破身,所以也就不能确认能不能对他动手。
错过了大好良机,夫人这口气难以咽下。
纯惜毕竟还有用,所以挨了顿看不见伤的毒打,而芝香却直接替她抵送了性命。
宝婳困倦地梳着乱蓬蓬的头发,竟也没有留意到纯惜的情绪。
待梅衾起身,下人们早已将盆盂热水巾帕备好。
梅衾今日无事,用过早膳之后,便又去了东边屋中拾起书本。
但见宝婳立在橱子后时不时偷偷望着自己,叫他无法忽视。
他不免微笑,将宝婳招来跟前。
昨天晚上是紫玉守夜,宝婳没有过来,可他也并没有刻意让紫玉将人换来。
“你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宝婳看着梅衾,见他今日穿着一身青翠长袍,端庄洒逸,半点也不像昨天晚上那个好像会魅惑人的男妖精……
她那种诡异的差别感又渐渐生出。
她有些心虚地低声问道:“昨天晚上的事情,爷可还介意?”
梅衾发觉她心思似乎有些敏感,轻轻摇头。
他也不是一定要她来给自己守夜。
可她却似乎极在意自己对他照顾的不周到之处。
宝婳见此顿时松了口气,“爷不生气就好……”
梅衾与她道:“待会儿你同我去深春院一趟。”
宝婳一听到“深春院”三个字,想也不想连忙摇头,“我……我不去。”
梅衾见她害怕的样子,知她吓破了胆,温声道:“宝婳,二哥他前脚要惩戒你,我后脚就收你做房内丫鬟,未免会叫人有些误会,所以我带你去与他赔个不是,日后他也会给我面子,不会再与你计较了。”
宝婳听到了最后一句,心里稍有些松动。
“真的吗?”
她去赔个不是,二公子就不会与她计较了?
梅衾无奈一笑,“是,我替你做保。”
宝婳见他笑容清朗,心下仿佛也得到了安抚一般,渐渐松缓下来。
巳时初刻。
梅襄坐在东次间里等着仆人送汤药来。
梅衾坐在他的对面,而站在梅衾身后的宝婳低着脑袋看着鞋尖,着实是没勇气抬头看向对面。
梅襄起初并未留意到她。
直到梅衾说明了来意。
梅衾道:“今日我将宝婳带来,若有什么不到之处,希望二哥尽管责她。”
梅襄斜倚在梨花木雕海棠纹圈椅上,神色如常的看着宝婳。
他握着一块雪帕,掩唇角处轻咳一声,微微一笑,“那时是我心情不好,我该吓到了宝婳。”
梅衾对宝婳道:“宝婳,你还不给二哥上前去赔不是。”
梅襄便瞧见对面穿着耦合色绣花襦裙的宝婳往前走了两步,眼睛看着地面低声地给他行了个礼。
“奴婢当日冲撞二爷,还望二爷宽恕……”
宝婳硬着头皮与他赔个不是。
梅襄眨了眨眼,手指轻轻一松,白帕便好似不经意地掉在了地上。
恰好飘在了宝婳不远不近的位置。
宝婳惊得小嘴微张,看得清楚,分明是他自己两根手指轻轻一开,那帕子才掉在地上的……
“宝婳,我的帕子掉了,你能帮我捡一下吗?”
那道温柔的声音,在宝婳耳边轻轻响起。
他好像是个比梅衾都要羸弱温柔的哥哥呢。
宝婳忍不住竖起汗毛。
她再度头皮发麻地捡起那只帕子,又往前挪了几步,她颤颤巍巍地终于肯抬起了脑袋,看准了梅襄的方位,双手将帕子呈上。
“二爷,你……你的帕子。”
宝婳白皙净柔的小脸便清晰得映入了梅襄的眼底。
梅襄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帕子,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就连梅衾见到宝婳两幅面孔的时候都还怔了怔,他却好似并不太在意。
“不怪你会收她做房里伺候的丫鬟了……”
梅襄轻柔的声音带着一抹赞许,看向梅衾,“早知道她这样好看,我当日也许就不会把火气撒在她的身上了。”
梅衾见他并不计较,这才打心底松了口气,笑着看向梅襄,说道:“二哥说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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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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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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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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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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