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能出现在这里,完全是个意外,但又好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注定。
一来到这里,便遇到了和色玛姐姐有着血海深仇的秦国军队,他碍于色玛姐姐和蓬莱的仙规,没办法直接把他们一网打尽,但也总算是为他们设置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障碍,现在,连哚哚一直在寻找的东西都能听到些许消息。此外,还有一个他疑惑了很久但暂时没找到机会去探索的表象——失踪了很久的四弟,甚至包括哚哚,似乎都可能和这里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其实,白潋伤好了以后,闲暇无事,除了环顾马铃山这似要举起前蹄飞腾的盘龙之外,也没忘招呼别处的风景,招呼最多的,便是小夕每天傍晚离去的方向。
以常人目力所及最远处,是另一排高低起伏比天空颜色略重的山川,这山和那山之间,是一片广阔的绿谷,东边被各种树木和杂草所覆盖,西边有一片明珠一样的水域镶嵌其中,为绿谷平添了几分灵气。
不过,在这片绿谷中,有一处地方特别引起了他的注意——那里的树叶颜色要浅于别处,虽然也会随着季节的变化由绿转黄,甚至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出它的不同,但白潋生就了一双比一般仙人还要凌厉的眼神,所以那么一点点的不同在他眼里都清清楚楚。
那里的树叶总是模模糊糊的给他一种久远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一开始他总也想不通,树林到处都是,似曾相识不准确,应该是见惯了的俗物才对,可突然有一天,电石火花间,一幕很久很久之前的情景映现在脑海里,他才猛然醒悟到那个似曾相识从何而来——
还没失踪的四弟,脖子上也经常挂着一只闪闪发光的蓝色小海星,在沙滩上跑来跑去,每次大老远看到他就大喊三哥、三哥,然后飞奔而来,小海星在身前一荡一荡的。他当时每看到那颗海星便倍感心痛,因为哚哚也是在海星洞里消失……
对,他看到山下那片颜色不同于别处的,正是一颗海星的形状。
海星本没什么稀奇,海里到处都是,稀奇的是四弟带着的那颗小海星,偏偏也会随周围颜色变化而变化,比如在沙滩上行走时,就显示的是一半海一半沙的颜色,还间杂星星点点四弟当天穿的衣服的颜色,并且每次都比周围的颜色浅上那么一点点。
难道四弟就在这个地方?这个大胆的猜测让他不寒而栗,又充满无限期待。想到海星,不由又想到哚哚也是在一个“海星”里消失再也不见的,于是就更加想要去一探究竟了。
可他从小夕的言语和神情中明白,因为族里的某些规矩,她是决计不能带他回去的。若想要偷偷溜进去,对他来说应该也不会是一件很难的事,可那样的话,很多事情不便探听和查找,还辜负了小夕对自己的一片情意。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一刻,总也想不出更完美的办法。
可现在,小夕竟然主动提出要帮他留在这里,他知道,虽然她不肯承认,但她说的那位愿意嫁给他的姑娘定是她本人无疑,听起来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样的话,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寨子里,慢慢寻求皎珠、四弟甚至哚哚的下落了。
可如果这样的话,对小夕公平吗?对哚哚公平吗?对他自己又公平吗?但如果不这样,他又能怎样?
他头痛欲裂,望着眼前的黑,铺天盖地袭来的,却是东海海面上那大片大片、惨烈浓艳的红……
如果色玛姐姐在,会希望自己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他当初看都色玛姐姐的国被灭,便急慌慌地要去灭了大秦帝国,色玛拼命拉住他,摇着头劝他不要冲动,他看着她满眼的泪光,屈服了,转头,茫然地看着无边的大海,喃喃道,“哚哚……她若看到,该有多悲伤!”
“小龙弟弟,如果,如果你以后真的找到了哚哚,记得好好爱她、护她,不要离开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辜负她。”
“姐姐,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她、护她,不离开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不会辜负她。但是眼下……您的身体,我先带您找个地方疗伤吧!”
“不,你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不论怎样,绝不辜负于她,如有疏漏之处,宁愿遭受七百年的天劫,受尽这世间所有残忍的折磨,不管是火烧、水淹、刀割,还是雷震……”
色玛使劲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
他垂下眼角,语气颓丧而忧伤:“实际上,我又怎么舍得再看她受苦?”
“何必发这样的毒誓咒自己?我只是要你记得……记得我今天说的话,不要等一切都烟消云散,悔之不及。”
他觉得这句话让人好忧伤、好忧伤,不由大恸“姐姐,烟消云散是什么意思?”
色玛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东方的天空:“没有什么,我只是、只是希望我和紫山的悲剧不要再重演。”
“姐姐,紫山哥哥他,一定是暂时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一定也舍不得你,也许有一天,他会和哚哚一样,重新再出现。”
“你说的,会是真的吗?”
“姐姐,你爱紫山哥哥吗?”
色玛平静地点点头。
“紫山哥哥爱你吗?”
色玛依然只是点点头。
“那,你信他吗?”
“我信他。”色玛终于说话了。
“色玛姐姐,我不知道哚哚爱不爱我,但是我爱她,也信她。因为我知道,即便她不爱我,为了兀郎她也一定会回来的,紫山哥哥跟你在一起两万多年了,他不会舍得就这样丢下你一去不回的。”
色玛这才眼皮动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她如何会不爱你,她为了你……”说到这,想到了什么,及时掩住了嘴。
他扯了扯嘴角,睁大眼睛看着色玛,“姐姐,你说什么?”
色玛摇摇头转移了话题,喃喃地说,“哚哚、哚哚,大概就是因为我没能好好保护她,所以才有此一劫。”
他有些急了:“姐姐,你想哪去了?这怎么可能?”
色玛凄惶地笑了笑:“也是,这么沉重的锅怎么能让哚哚背,便宜了那个狗皇帝。”
“不,我是说,你们为哚哚做的足够多了,是我没能守护好她,让她受苦了。”
色玛没说什么,只是摇头。
他顿了一下,问色玛,“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色玛眼神里透出浓浓的阴鸷之气:“我当然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
那个眼神,让他都觉得心里发寒:“姐姐,你就只剩下自己了,不能乱来,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杀了那个狗皇帝。”
说着就要起身,又被色玛拉住了:“不要去动他,我说过,那是鲛人王国的劫,同时也是大秦帝国的,谁也逃不了,你没必要再多此一举掺和进去。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色玛姐姐……”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那么无力。
看着海面上浩浩荡荡的海人鱼,他们人身鲛尾,眉眼、口鼻、手爪、头都和人间美丽的男女无疑,头发是深蓝色的,眼睛是好看的海蓝色,虽然已经遇难,但他们的姿态都和活着的时候无异。他帮着色玛一个个把他们的眼睛都闭上了。
大概是感觉到了王后的柔情和安慰,海人鱼闭上眼睛后,身子一软,跌进了海里。
找到紫山的时候,色玛把他抱进怀里,久久不肯松手。他不便打扰,便自动退避了。琇書網
两万年了,他虽然碰到他们的次数不多,但每次看到,他们都是出双入对的,自今往后,所有的一切,都要色玛姐姐一个人去面对了。
……
在哚哚离开之前,他们又何尝不是到哪里都出双入对的,可最终,谁也摆脱不了命运的戏弄。他答应过色玛姐姐,若是找到了哚哚,会好好爱她护她不离开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辜负她。
“色玛姐姐,你是想暗示我,哚哚总有一天会再出现,我也会找到她,你让我好好爱她,是因为你知道她也是爱我的,是真的吗?如果是,你为什么转移了话题不肯再说下去?如果不是,你又何必给我不切实际的遐想?”
此时此刻,她好希望色玛姐姐能突然出现好帮他解惑,可是,自从上次一别,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哚哚,你当初是在一个海星洞里消失的,而这里也有一个“海星”,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就在里边?这里到底藏着四弟,还是你?或者你们俩都在?
这个寨子里跟你跟我有关的秘密好像越来越多。如果我不答应小夕姑娘,我怕错过找到你、找到皎珠或者找到四弟的机会,而我答应了,又怕伤害小夕、伤害我自己,我更怕伤害到你。哚哚,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如果你的心里只有兀郎,你应该不会在乎我和谁成亲,便也不会受到伤害,那样的话,我愿意成全你们。
可是,如果这个如果成立的话,色玛姐姐又为什么让我答应那样的条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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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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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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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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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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