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既没有星盟办公大楼的整洁明亮,也不像古代宫殿那般富丽堂皇。
当然也不是某些故事里,热衷于体验人生的皇帝所居住的外表看上去十分简陋的住所。
邹光年居住的地方完全是个坑。
字面意思上的坑,坑顶用枯叶盖着,周围都是长着叶片和嘴的植物型游荡者,一个个还能向阿达米问好,跟阿达米交情不错的样子。
科诺甚至还听到两个长在角落的植物型游荡者交头接耳的声音:
“他长得真好看,要是我有脚,我早就去追求人家了。”
“醒醒吧,就算都是游荡者,动物型和植物型也是有生殖隔离的。你们没这种可能。”
“没关系,我只是欣赏他的美色。跟在他身边的那个,是他的同族吧?长得也不错,如果可以跟她搭上话就好了。”
科诺:……
黑星的游荡者都不在意性别的吗?
阿达米已经很习惯那些嘴碎的游荡者了,他扫开一部分落叶,拉着科诺跳进坑里。Χiυmъ.cοΜ
科诺原本以为下面土质松软,落地的时候差点被硌到脚。
坑底盖了石板,却空无一人。
科诺差点怀疑自己真的被阿达米坑了。
却见阿达米蹲下,掀开石板,光脑照明功能一开,照亮了下面一台一台泥土堆积的阶梯。
这个画风简直就不像是人类居住的地方。估计大多数游荡者也不会很喜欢这个环境。
科诺:“你真的不是拉着我来盗墓的吗?”
阿达米思索片刻,当真点头:“这么说也不算错。”
科诺被他的坦诚惊到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达米径自走了下去。
科诺抱着“来都来了,帮人盗墓就当给他住宿费”的微妙心思走了下去。
借着光脑的照明功能,科诺看清了阶梯两侧的模样。
周围植物系游荡者的根系延伸到了阶梯两侧的墙壁上,犹如血管般密布在墙壁表面,纵横交错。
在不断晃动的光脑的灯光下,这些树根仿佛在蠕动呼吸,就好像随时都能活过来一样。
走在这些根须之间,他们就像是走在某只巨大怪物的胃腹里。
有种莫名的压抑感。
到达最下方后,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扇合金大门。门上有一道漆黑的屏幕。看样子不是密码锁就是自动检测装置。
阿达米很熟悉这套流程,他把手指按到指纹锁上,屏幕亮了起来,打出蓝色的光,扫描了他的虹膜与头发。接着,门“叮”的一声解锁:“欢迎回来,我们的第三杀手大人。”
合金门缓缓打开,温暖的橙色光线从门缝里挤出来,然后彻底照亮他们。
门后的世界就这样跳到了科诺眼前。
这个地底洞穴的屋顶很高,呈巨大的圆拱形,下面的空地大约可以容纳几百个合唱团。
而这样高大的穹庐斗拱下,却攀附着一群瘦骨嶙峋的游荡者。
他们有着人类一样躯体,眼睛是类似昆虫的复眼。此外,他们四肢干枯,全身消瘦,皮肤就像是腊肉一样呈现棕黑色。看上去像是挂在穹庐上被献祭的干尸。
然而他们又确确实实在活动前肢的利爪,顺着斗拱的支柱上下攀爬,灵活得像是猴子。
生与死两种状态都存在于他们的身上,他们看上去既是魔鬼,又像是精灵。
于是看起来更怪异了。
科诺小声道:“他们是……邹光年吗?”
难道统治所用游荡者的就是这种东西?
阿达米摇头:“他们只是邹光年的孩子和兄弟,每一代的邹光年只有一个。”
科诺已经不抱希望了。
这些游荡者都出自邹光年的种族。
按理说同个种族,大家的基因差别不大,没道理大家都是魔鬼,只有一个人美若天仙。
她现在就有些不明白,这种游荡者,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武力也不高,到底是靠什么成为黑星之主的。
这跟她之前想的不一样。
不料阿达米走到大厅中央,再度蹲下,从刻画着抽象图案的地板上掀起一块陶瓷烧成的砖。
科诺:……
这是什么?另类套娃吗?
但还是随着阿达米走了下去。
这一次,刚一踩在台阶上,她就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同。
下面的空气太热了,很适合孵化小鸡。想必也会适合孵化虫卵。
什么样的昆虫会把巢穴建立在地下,让王者居住的地方像个孵化后代的暖室,而且还有很多没有智商的族人为之服务?
答案呼之欲出:蚂蚁。
科诺以为自己下去之后会看到一位长着人类器官的庞大蚁后。假如对方一边跟她聊天一边生产虫卵,她可能会比较头大。
结果下去一看,对方的头比她还大。确切地说,人家的头有一辆重型卡车那么大,只要是正常人都比不过。
……所以这位就是游荡者族群中的智商担当吗?难怪能当黑星的实际掌权者。
只是邹光年的头部没有一丝人类脑袋的痕迹,她连脸都没有,整个脑袋白花花一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装满豆浆的水泡。之所以还能判断出那个位置是他的脑袋,则是因为她的身子同外面的游荡者一样,呈腊肉状,手脚都紧握着墙壁上延伸下来的树根,将她整个人都悬垂在半空中。就像一只趴在网上的蜘蛛。
用排除法一看,剩下的那个水泡只能是它的脑袋了。
阿达米半点不客气,走进去就坐到一个树藤编织的板凳上,朝科诺一指:“你不是想见她吗?人我带来了。”
科诺配合地朝邹光年招了招手:“你好。”
接下来一个声音直接在她脑海里响了起来:“你好。”
科诺毛骨悚然,后退了好几步。
邹光年道:“别退了,我的脑电波可以覆盖上百个星系,所有知道网址的星盗都依赖我的脑电波进行交流。你退不了那么远。”
科诺懂了,这位就是星盗网站的服务器本体。
她的三观遭受刷新:“你是机械,还是生物?”
她又想起了邹光年是蚂蚁族游荡者的猜测,赶紧四下打量,企图发现蚂蚁卵证明自己的猜想。
但这个适合孵化的地方并没有蚂蚁卵。
只有角落里摆放着一具焦黄的壳,长得跟邹光年一模一样,就像是蝉在夏天蜕下的壳。
科诺有点不懂邹光年是什么设定了。
邹光年的交流直接作用于她的大脑:“我是生物。我的大脑构造特殊,最初的设计,就是作为信号发射站使用。”
科诺察觉到关键:“设计?你也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吗?”
“是的,百分之七十五的游荡者种族都是如此。剩余百分之二十五,是后来在太空的漫长旅行当中自行演化出来的。”邹光年道。
“黑星现在是在跟制造游荡者的那群人斗争吗?”科诺问道。
忽然,她察觉到邹光年脑电波不稳。一阵莫名的情绪流过心间,科诺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开始流泪。
邹光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然后用脑电波影响到了科诺。
科诺:……
让别人失态自己说对不起可还行?
邹光年道:“我们在跟星盟战斗,星盟原本也是我们的家乡。”
科诺脑海当中忽然闪现出一些画面。
比沉浸式全息模拟器的游戏画面还要逼真。
邹光年说:“这是我的过去。”
她曾经是星盟第一军团的战斗舰队指挥。
那时候机甲还是一个概念中的东西,星盟的技术方面卡在瓶颈上,没有哪位机械师能够造出真正的机甲。
在没有机甲兵的情况下,战斗舰队的成员就已经是军团里的精英人物了。
当时的人类才刚刚从原星移民到其他星系不久,正是兴旺发展的时候。但不幸的是,人类的能源供给出现了重大危机。
彼时占据主导地位的两种能源分别是太阳能和核能。然而,当人类移民到边缘星球之后,太阳能电池能够提供的能量大幅度减弱,远远不够人们都日常使用。而使用核能造成的放射性污染加重,又导致更多的星球成为废弃星球,更多的人需要移民到其他地方。
分布在各个星球上不断增长的人口,形成了恶性循环。
当时的研究者试着从星球本身的地热能着手,但开发出来的能量只是杯水车薪,远远满足不了整个星球的正常运转。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第一军团受命前去探索浩瀚的宇宙。他们需要寻找更多的能源,或者是不需要那么多能源就可以满足人类需要的气候适宜的行星。
那时的飞行器还只能在几个有限的星系当中往返,无法负担能够远距离探索宇宙的任务。
军团也没有更多的资源给他们研究如何改造飞行器,甚至无力提供十光年飞船飞行所消耗的能量。
但探索任务不能不去完成。所有人都知道,它十分重要,关乎人类的生死存亡。
于是就有学者一拍脑门提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比起那些耗油耗电的机器,能量转换率最高的难道不是生物体吗?在摄入能量相等的情况下,生物体的工作时间远远长过机器,为什么不从生物体,也就是人类本身入手呢?
至于生物体如何在宇宙当中幸存下来,还有比进行基因改造更有效的方法吗?
意见一提出,全星盟哗然。
当天就有道德人士公开声明:“开了以人类为实验材料的先河,从此之后人类的权益不再受到保护。既然成年人可以在自行签字的情况下进行基因手术,儿童为什么不可以在监护人签字的情况下进行手术?既然儿童可以进行基因手术,那么有需要的人怎么不能直接从根本上购买适合的基因,定制小孩?最后得到的是什么?为了满足某种需要而制造的怪物,还是权益应该得到保障的人类?”
不少人认为那种看法不过是杞人忧天,并且还夸大了事物之间的关联,逻辑有点不正常,没有理会。
何况,全人类都被能源问题困住了,个人的利益比起全人类的困境,又有什么?
于是,第一军团一半军人自愿签字进行了基因改造,成了最初的游荡者,离开星盟,在没有边际的宇宙当中年复一年流浪。
行动代号是“光年行者”,既包含了他们行动的路程单位光年,也代表着他们是一群为了追寻全人类的光而行动的人。
他们成功发现了以现在中央星为中点的一系列宜居星球,发现了新的能源,而后方的学者们也研究出了更多的能源开发方式。
这个过程持续了几百年,邹光年身边不少战友都死去了,他们留下了变异程度更严重的后代,继续探索宇宙。
而邹光年因为基因的特殊性,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宇宙中飘荡。
第一代邹光年通过无性生殖繁衍出了许多后代,也就是科诺来时在上面斗拱上看到的那种颜值无限接近于腊肉的怪物。
没有一个像她。
直到第一代死去,第二代从遗蜕中破壳而出,继承了所有的记忆与思想。她只是身体变年轻了,本质上还是原来的游荡者。
之后的邹光年一直通过这种方式传承。
最终,星盟建立了新的中央星,绝大多数民众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邹光年认为,是他们功成身退的时候了。她想要的不多,只是一个可以在她换代时休息的土坑而已。她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样子,无意回去给普通民众制造恐慌。
当时的游荡者们还不是星盟的敌人,他们继承了军团前辈的遗愿,尽心尽力完成任务,希望拥有一个供他们居住的荒星。当然,荒星上一定要有信号塔。他们奔波了许多代,缺什么就想要什么,他们挺想当一群天天团在被窝里打游戏的肥宅。
大家都觉得自己的要求很容易被星盟方面通过,当天集中在以现在黑星为中心的好几个星球上一起唱歌跳舞,等待邹光年与星盟对接成功。
就是在那一次,邹光年遭到了第一次信息攻击。
星盟方面给她发来了一个木马,她没顶住,当场换代。她自此遗忘原本的名字,以“光年行者”的任务代号为名,改名邹光年。
这几百年来,他们一直是在宇宙中一光年一光年走过的,孤独的行者。
周围的游荡者都着慌了,不安的气氛扩散出去,打断了游荡者们的庆典。
过了好久,他们才意识到,星盟不要他们了。
他们为星盟失去了正常的基因,失去了正常的生活,连续几代都没有见过他们所庇护的人类。
然而,他们在星盟眼里已经是怪物了。
飞鸟尽,良弓藏。
之后,他们成了星盟的头号敌人。之前被他们视为家乡的地方,现在建立起防线围堵他们。
游荡者们集结起来,攻打星盟。
一开始,他们只是想要个说法。但打到后来,他们发现星盟高层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物种。
原本有血有肉的同胞们变成了以钢铁为身躯、不断耗费能量且永生不死的怪物。怪物们自称为机械族。
在信息传输方面,机械族天生就比血肉组成的游荡者有优势。他们掌控了最高权限,把游荡者祖辈们的档案全都删掉,把控舆论,让普通民众憎恨游荡者。
自此,游荡者与星盟再无弥合的可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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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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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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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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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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