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科隆加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像是嘲笑,“以前在实验室的时候,你的身价可比我高多了。他们在你身上用了那么多完美基因,现在看来,完美基因也不过如此。”
“基因决定不了所有东西。何况,我并没有害怕。我只是在想,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科诺凝视着眼前的建筑。
建筑不是普通的房屋,外形宛如一只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蛞蝓,墙壁黏糊糊的,布满了半透明的黏液。
这种东西,要么就是游荡者本身,要么就是游荡者的尸体。她不知道科隆加把她带到这里做什么。
她重复自己的诉求:“我要去见阿达米。”
科隆加就像是没有听到她说话一样,伸手按上柔软得不成型的门把手。
于是门开了。
或者说,门就像是一只沾到醋的蜗牛,狠命扭曲几下,然后材质可疑的墙体就往旁边一缩,连同那坨软乎乎的门把手一起缩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一个漆黑的洞口出现在两人面前。
科隆加道:“不可以。现在,阿达米的处境很危险。带你去见阿达米,不符合我跟阿达米定下的协议。我在严格按照避风港的商人守则办事。”
“我的处境同样危险,我需要找到阿达米弄清一些事情。否则,我就像是戴着蒙眼的布走在悬崖边上,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粉身碎骨。”
科隆加走进黑漆漆的洞口之中,回头看科诺,一茬茬金色短发轻轻颤动。他道:“这我清楚。阿达米也同样清楚你的难处。所以,他让我来找你,由我来告诉你,你应该知道的一切。现在,你应该跟我进入避风港的居所里,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谈论我们的事情。”
科诺再度打量一番那座可疑的建筑,越发觉得这像是一只巨大的灰色蛞蝓。他们就在蛞蝓的腹部聊天。
她正迟疑着,就被偷偷跟过来的多多里坦拍了拍肩头。
多多里坦道:“你还犹豫什么?前面就是避风港地盘。”
科诺唔了一声,自以为领会了“不要自投罗网”的意思,从背包里翻出了加大号的激光炮。
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见柔软墙壁上的孔洞一下子放大、伸长,把她吞了进去。
科诺立即开炮。
然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的激光炮就像是一下子被强力胶水粘住的玩具一样,不论她如何用力,也没有办法吐出来半点攻击。
她立即反手从背包里抽出了四米大刀,去剖那面软得像是嚼过的泡泡糖一样的墙。
科隆加反应极快,一下子跳到科诺面前,双手夹住了她的大刀,后退几步,道:“是你先动手的,我只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叫你进来做客而已。现在还手,不算违背商人守则。”
接着,科诺听到多多里坦尖叫出了著名歌手也自愧弗如的高音:“这就是那堵著名的能够让大功率武器瞬间失效的墙吗?天啊,世界上为什么真的有这么豪华的东西?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我现在是在好几个亿堆起来的钱堆里!”
所以他并不是为了提醒科诺不要自投罗网,而是提醒科诺前面是好几个亿堆起来的奢华景观,让她赶紧撞上去看看。
科诺若无其事收好武器,道:“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跟我过来一下,这里只是不怎么安全的出入口,我将带你前往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科诺点点头,跟着科隆加过去了。只是脚步仍旧不快。
她意识到,她面对的是一个与她同等的战斗机器,她对上科隆加,毫无优势。
似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正当科诺要处理自己所面对的一大堆疑问的同时,德里也有一堆横空出世的烂桃花要处理。
在此之前,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游荡者的品种竟然这么丰富。更无法想象,有这么多游荡者都是依靠信息素寻找配偶。
最无法想象的是,这些雄性、甚至是草木一样人类很难判断性别的游荡者,有朝一日会围在他身边,轮番上阵展现魅力,只求他在他们之间挑选一个最合他心意的配偶。
德里只是一个不算很能打的普通侦查机甲兵罢了。
他表面:“好啊好啊。”委屈求全。
他内心:“无能为力。”委屈到哭。
最终由于无法接受男性的追求,他只好躲在酒吧的卫生间不出去。
在这种封闭的小隔间里发呆,总比面对那种令人窒息的粉红氛围好。
不料马桶里的水突然变成了一只滑溜溜的眼睛。那只眼睛看起来没有嘴,却还能够发出声音:“你受到了所谓的人类道德的约束吗?不要害怕,这里没有谁能够约束你。只要你愿意,你把你看上的游荡者全都带进一个大号游泳池里也没关系。你完全不用为你的选择而愧疚。”
德里:……
他怎么可能愧疚?他根本就是无法接受!
德里夺门而逃,跑到酒吧角落里,正要贴着酒吧橱窗溜出去,背上本能地起了一层白毛汗。
是久经沙场的战士对于危险的本能预警。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往旁边滚了过去。
一束激光斜刺过来,打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假如他站在原地不动,会被射中上腹。假如他往前走,被打中的则是头。
德里躲在桌下,抖着手从内裤外侧的空间折叠口袋里取出激光枪,上抬、瞄准,忽然察觉不对。
他眼睛移开瞄准镜,发现一台机甲正悬浮在酒吧外。
那是一台有钱人定制的特殊机甲,拥有着跟制式机甲截然不同的外观,看不出机甲主人的品阶与资历。
虽然外观很有个性,但德里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台机甲。他对那些很少奔赴前线战场的机甲一贯没有印象。
但不论怎么说,他能认出机甲上肩部印着的那枚第四军团的标识。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充满了不可置信。
这位第四军团的富裕战友,看到他身陷游荡者的包围圈里,所想到的竟然不是拯救他,而是杀掉他。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难道他希望自己拥有信息素吗?那位富裕战友,竟然连问都不问一句吗?
忽然,一块巨大的甲壳罩住了他。
一只拥有十二只手的软体动物型游荡者抱着贝壳道:“我们先去打架了,你小心一点,不要受伤。”
说完就真的走了。
德里感觉怪怪的。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老子是受过训练的机甲兵,又不是需要呵护的瓷器!我也是能上战场的!”
喊完他又呆住了,他是能够上战场,但他应该跟哪一边战斗来着?
是二话不说就要杀队友的第四军团,还是给他保护的游荡者?
好像哪边都下不了手。
德里抱紧脑袋。
好在没有人或者游荡者理会他。
于是他靠在大贝壳边缘坐了下来。
游荡者们在半空中与机甲酣战,机甲破碎的零件与游荡者蓝色的血液淋了满地。
德里闲得抠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星球之前从来没有出现在星盟的征战范围内,怎么突然有这么多机甲开过来?”
正疑惑着,他光脑上弹出来一个消息:“检查到从星盟各地出逃的变异人叛徒潜逃至白山羊星系,编号B37矮行星。请附近军团有空闲的战士前往清缴。”
德里打开星图,放大,定位,再点出名称,仔细一看,那个B37矮行星,可不就是这颗星球吗?
他烦闷地关掉了光脑。
总觉得这样下去,有众多游荡者追求者的他自己,本来有着光辉前程的德里·塔安上士,会被当做叛徒抓起来。
得想个办法才行。
……
避风港建筑的窗口不像窗口,像是被拉薄的果冻覆盖住的孔洞。
科诺站在窗前,侧了侧耳朵,烦恼地抓抓头发。
科隆加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
“你也应该听到了。所以不需要我多说。”科诺不是很想跟这个人说话。
科隆加扭动一下手上套着的戒指,道:“不,我听不到。你的眼睛、耳蜗、肌肉、头发、大脑,用的是跟阿达米一样的基因。我只有心脏和免疫系统的基因跟你相同。”
“那你可太惨了。”毕竟她身上唯一有先天性疾病的器官就是心脏。
科隆加道:“外面应该开战了吧?我得到消息,星盟的人知道阿达米跟我都在这里,打算派出大规模军队将我们两人杀死。”
“针对你们?”科诺不是很相信。
他们如今一个是黑星赫赫有名的杀手,一个是不参与武力争斗的避风港商人,毫无共同之处。她找不到星盟想要同时除掉这两个人的原因。除非这涉及到了出身问题。但同样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她自己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科隆加吩咐机器人管家上了一壶红茶,好像一点都不为外面的事情着急。
他道:“阿达米在组织被端掉之前,就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他表现出了非凡的适应能力与智慧。他依靠那位名义上的主人学习了足够充足的物理和化学知识,最后干掉了他的主人,成了难得一见靠自己翻身的自由人。星盟忌惮他,怀疑他手上掌握着组织的秘密。”
科诺欲言又止。
不论怎么看,星盟忌惮的应该是他的杀伤力才对吧?星盟有可能忌惮黑星第三杀手,有可能忌惮星盗。但你不觉得你把阿达米跟星盗的秘密联系在一起,有哪里不对吗?
科隆加端起茶杯,继续聊天:“至于我的经历,要更坎坷一些。我一开始跟你一样,被星盟的救援人员带走,送进了福利院。但我没在福利院呆多久,就被走私贩卖到了外面。当时才十二岁的我在星盗那里做一些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做的脏活累活,每天累得半死,饥一顿饱一顿。后来,有变异人从星盟逃出来,搭星盗的飞船前往避风港。看我可怜,出钱把我买了下来。此后,我一直是避风港的人。”wWW.ΧìǔΜЬ.CǒΜ
他微微眯起眼睛:“来了避风港后我才知道,原来当时把我们救出来的人不是星盟政府的人。救我们的人是一群致力于解救变异人的志愿者。这之类的志愿活动都是一位富豪组织的,那位富豪正是避风港创建者的父亲。我身兼组织实验品和避风港成员双重身份,星盟同样认为我了解什么,所以,想要杀掉我。”
科诺觉得他要么是在打哑谜,要么是在犯中二病:“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所有型号变异人的基因配置表,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制造很多同类。阿达米也知道一些。只有你,当时太小了,对这些一点都不上心。”
科诺哑然。倒不是说这不重要,只是,星盟这种歧视变异人的地方,要变异人的基因配置表做什么?制造变异人吗?
正如讨厌榴莲的人不会成天呆在卖榴莲的水果摊边一样,讨厌变异人的人也不会可能拿着基因表疯狂制造变异人吧?
科隆加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一把把茶壶丢在地上。
刚刚煮沸的茶水呼啦一下溅开,打湿了大片地毯。
科诺皱眉:“喂,你别耍花招!”
科隆加从破碎的陶瓷片里摸出一张芯片:“最开始,游荡者是星盟创造出来的工具。就像我们是星盗创造出来的工具一样。直到现在,他们仍然保留着很多游荡者基因配置图表,他们手里甚至握着能够直接把基因稳定的成年人改造为游荡者的道具。这是我的老师给我的记录芯片,你把里面的内容看完就知道了。他们忌惮我跟阿达米,就是因为我们手上的这种东西。他们以为我们跟他们一样不敬畏生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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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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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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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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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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