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开始心惊胆战。
这就开始逃亡生涯了吗?她还没参加完比赛,就这么退出,她会十分遗憾的。
但跟性命相比,比赛似乎显得无足轻重了。
可是,他们真的能够平安无事吗?麦迪尔没有接通通话,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出事了?果然,不论是她还是麦迪尔,都不应该跟星盗合谋。不论他们最终的理想如何崇高如何伟大,但只要他们没有完全抛弃现实中的身份,跟星盗合谋的代价都是他们所无法承受的。
眼下更要紧的是,失去了麦迪尔的支援,他们又该前往哪里?
但很快,她发现大佬一点都不慌。尽管置身于漆黑的水面之下,他仍是在沿着固定的方向游动,显然是有备而来。
于是她的心又落回去了,开始有剩余的精力去担心麦迪尔会不会受到折磨。
蒙加爬上另一处水管工人行走的高地,他把披在身上的斗篷丢掉——之前斗篷帮他隔绝了红外线,现在则抵挡了大部分污水,使得他不至于太过狼狈。
然后,他挽起袖口,摘下机甲手环和存放实验品的空间折叠手环,在前臂靠近肘子的地方摸索一番,找到某个位置,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他说:“朗明斯,过来接我们。”
库里明拉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用植入式的光脑跟人通话。
植入式光脑是人类曾经提出的设想。提出设想的人起初希望研发出便携式的全息电子产品。然而这份设想终止于实验阶段。
因为电子元件直接连接神经元会造成人类神经电流过载,从而引发一系列与神经损伤有关的疾病。
于是植入式光脑项目与改造人项目一样,被学院派科学家所摒弃。
没想到蒙加身上竟然会有这样的东西。
但只要联想到他星盗身份需要不为人知的联系方式,再加上他身边有麦迪尔这种精通各种奇奇怪怪技术的好友,拥有植入式光脑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纵然有条件,但神经电流过载终归是会对神经的敏感度造成损伤的。能够带着神经损伤打败一群受过训练的士兵,大佬果然是大佬。
库里明拉对大佬的敬畏之情越发深切,但她的身体和精神都越发疲惫。
她脱掉衣服外面的防红外线侦查的斗篷,丢到水里。整个人失去行动能力一样靠在冷冰冰的水泥墙上。
她在一旁听着蒙加的通话,蒙加具体说了些什么她不记得了,但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
到头来,她只隐约知道,光脑彼端说话的人叫做朗明斯。
库里明拉隐约觉得朗明斯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了。
蒙加很快结束了通话。但这之后,他一直沉默地站在水边,不知是在思考问题,还是在用植入式光脑浏览信息。
水道里无法知道确切的时间,库里明拉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她的眼皮慢慢耷拉下来,影影绰绰的虚幻景象渐渐覆盖了她的视野。
“在做梦了。”
她猛然惊醒,接着便看见一名高瘦的人驾驶着小艇,停在他们面前。
那名高瘦的人她曾无数次在电视上看到过。那是朗明斯·提扬,一名热衷于为变异人权益积极奔走的活动家。与那位因为自己儿子是变异人而致力于为变异人争取合法权益的富豪不同,朗明斯是一名孤儿,幼年时辗转在各个福利院生活。据说他的童年好友中很多人都是变异人,他为好友们的境遇感到难过。成年后,他变成了一位为变异人奔走的活动家。
然而在富豪死去之后,帮助变异人的公益活动因为缺乏资金暂停了。之后变异人在议会的席位一年比一年少,而星盟政府对变异人的不满情绪也一年更比一年重。
人们置身于很多人都在为变异人的平等与自由呐喊的时代,那些不曾变异的人看着满目的平等自由,便以为变异人真的获得了平等。这种对于平等的理解渐渐扭曲,于是越来越多的所谓正常人都认为变异人占了大便宜,要求他们让出更多的权益,最后变异人的处境反而更加艰难。
真正弱势的大多数变异人通常患有难以治愈的先天性疾病,他们痛苦,他们缺少帮助,他们要担负很多能力之外的责任。然而真正有能力帮助他们的星盟议会却被那些不曾变异的人所掌控,变成了给他们带来更大苦难的源头。
三年前,朗明斯收集了不少变异人生活的真实情况的报告,并想办法发到了流量最大的视频网站上,还自掏腰包买了推荐位。之后,他被判了“扰乱公共治安罪”,流放到了星域边缘。
看起来,他似乎因此跟塞雁搭上了线,不知用什么手段又回来了。
朗明斯朝她伸出手:“小姑娘,要帮忙吗?”
这是库里明拉在跟随蒙加执行任务之后头一次得到关怀,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
由此可见,直男的同伴不一定也是直男,还有可能是绅士。
她扯出一抹笑容:“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库里明拉强撑着站起来,然后脚底一滑,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库里明拉:……
她刚刚脸可能撞到什么东西了,现在就是痛,特别痛。
朗明斯把她拉起来,让她躺在后座上休息。他跟蒙加汇报情况:“依你的吩咐,在捕获到异常的时候,我们就带着麦迪尔撤了下来。但约翰那边距离太远,我们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被星盟警方控制住了。我们暂时还要隐藏在暗处,还不能跟星盟起大冲突,于是我们撤了下来,等待你的进一步指令。”
库里明拉松到一半的气梗在喉咙里,差点把自己噎死:“约翰是负责更改下水道监控的吧?我们现在岂不是暴露在星盟的视线里了?”
所以她仍然像在鸡窝旁边蹦迪的蚂蚱一样危险吗?
“这倒不至于。这一段下水道都是我们的势力范围,我们早就把周围的监控换掉了。他们发现不了我们的。”朗明斯回答。
库里明拉的气彻底松了个干净,终于安详地躺平了。
小艇又行驶出一段距离,然后靠岸。
靠岸的地方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依旧是水管工人走的半干的小路,路的后面是长着苔藓的水泥墙。
朗明斯站起来,屈起手指,像敲门那样轻轻敲了敲墙。
在库里明拉听来,朗明斯敲墙的声音跟她平时没事敲实心墙壁没什么区别。她觉得朗明斯一定是找错地方了,除非是变魔术,否则这面平平无奇的墙背后怎么可能出现能够让他们休息的场所?
下一刻,魔术变出来了。
一整面厚实的墙壁往后移动,让出的位置被刺眼的彩灯灯光填满。
管道工人行走的地面往下凹陷,清澈的水从墙壁后面流了出来。
朗明斯跳回小艇上,驾驶着船从凹陷的口子里驶进去。
他们行进了一个篮球场大小的水池里。
墙壁缓缓后移,又将他们的来路封锁住了。
库里明拉坐起来,有些好奇地打量这个秘密基地,接着就被水池中突然冲起来的水浇了一脸。
她不可思议地擦着脸和头发:“难道还有自动洗澡的装置吗?一进来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洗澡?”
这是什么鬼才设计?
朗明斯早已撑起了伞,遮在自己和蒙加的头上:“不,入口的位置其实是那些坏小子设计出来捉弄人的喷泉。他们从广袤无垠的宇宙被派来驻守这个小地方,十分不习惯,于是整天想方设法找乐子。这个喷泉就是他们的成果之一。”
“也就是说,这里都是塞雁的人?”库里明拉难以置信地看着蒙加,“大佬你有这么多手下?”
蒙加道:“他们是星盗的人,但并非是我的手下。”
朗明斯帮他补充:“我听说蒙加好久都没回塞雁了,塞雁内部对他能不能继承南宫先生的那部分权力还有争议。现在驻守在这里的是加加林先生的人,不过我们大公子有需要,临时调遣一下也是可以的。”
库里明拉正趴在船舷打量着种种装饰着彩灯的建筑和用颜料画上去的天空,就听蒙加道:“我的房间在哪里?我要先洗个澡,然后去见麦迪尔。”
朗明斯问:“约翰的事情呢?我们如何处理?”
“在我见过麦迪尔之后,我自然会去救他。”
“需要我们做什么配合吗?我们这里人才很齐的。”朗明斯拿出一份名单,不遗余力推荐那些整蛊花样层出不穷的星盗。
蒙加接过名单,低垂眼睑:“我考虑一下。”
格勒斯要塞大气层外,远星巡逻轨道上,一艘小型军舰正在巡逻。
科诺坐在舷窗边看书。
这时,一名士兵走过来叫了她一声:“还有半小时左右就要到距离陨石群最近的那个点了。你早点做脱离巡航舰的准备。”
科诺收好书:“谢谢。”
她的任务是到太空寻找顾少阳的下落。据说顾少阳很可能被黑星第三杀手阿达米带走了。而她需要在茫茫宇宙之中把顾少阳找出来。
简直是大海捞针级别的难度。
不,大海哪里有宇宙大?这就是特地用来为难人的任务。
但科诺还是接下来了。不仅因为顾少阳和顾少阳手下的机甲兵是要塞里难得的好人之一,也因为这次搜索勉强还算有个范围。
她可以先在陨石带寻找线索,如果什么都没发现,那就只好前往黑星了。
据说第三杀手阿达米除了一头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白长发之外,其他部位都还人模人样的,丢到星盟顶多算个长的比较帅的变异人,视觉冲击效果没有其他游荡者可怕。所以,从理论上讲,银白短发的科诺也有混进黑星的可能。说不定游荡者会把她当做阿达米的同族,热情好客地带她去找阿达米——当然,这种猜测太不切实际了,科诺只是脑子里随便蹦出了个天上掉馅饼的念头,转眼又把这种想法抛弃了。
她背上背包。现在背包里已经装满了够她维持一整年的食物和机甲燃料,足够她往返黑星三个来回。
科诺走到机甲发射台上,取出照天黑,准备行动。
机甲发射台上还有一架很普通的侦查兵型号的制式机甲。这种机甲在要塞里随处可见,并没有引起科诺的注意。
正当她要进入机甲的时候,一个熟人从制式机甲的脚跟后面绕了出来,打开自己的光脑,点出一面投影:“我还是来了。你看,这是严指挥给我的批准。我的上司和战友失踪了,我一定要自己去找。再这么说我也是一个服役时间比你长的老兵,就算战斗天赋没有你高,也不会沦落到需要你时时关照的地步。”
说话的正是德里·塔安。
人家都跟指挥官讨到了行动的批准,科诺难道还能拒绝?她的级别难道比要塞指挥官还高吗?
当然是只能答应:“那就走吧。这次我们要去见黑星第三杀手阿达米,你自己注意安全。”
德里再度强调:“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科诺本来就没觉得对方会拖她的后腿。琇書網
德里身为一个常年在前线战斗的机甲兵,战斗力不可能弱到哪里去。她甚至还觉得对方科诺比她这种完全靠天赋打斗的机械师战斗力更强。
两台机甲一前一后弹射进太空。照天黑抢了先,侦查兵的制式机甲反而落到了后面。
而巡逻军舰飞速远去,很快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
就在两人开启推进器朝陨石带飞去的时候,机甲上的表盘突然发出警报,这表明周围出现了有可能对机甲造成损伤的电磁波暴。
电磁波暴容易干扰信号,太空中声音难以传播。
于是科诺转身跟德里打手语,想要与他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不料一看,她身后空荡荡的,德里不知道去了哪里。她同样没有发现,就在她回头的时候,一道黑影出现在了机甲脖子旁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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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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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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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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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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