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老师在家经常洗碗?”
完全不是询问,而是不容反驳的质问语气。
康言川听得一阵冒汗。
可谁让他刚刚说大话呢?
现在他笨拙地像拎小鸡仔一样拎着脏碗,沾了水的抹布搭在流理台上,弄得到处都是一滩水。
可即使他这么卖力了,也不能抱怨一个字:“这两年少了,以前我老婆怀孕的时候经常洗。”
方女士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你们家没洗碗机?没请阿姨?”
“呃……”康言川举起胳膊蹭了把鼻子上的汗水,脑子里闪过无数借口,最终毫无底气地开口道:“我老婆不喜欢家里有人,之前的阿姨又生病了。”
方女士没说话,高傲的脸上写满了“你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
坐在显示屏后的导演看着院子里盛白凝的身影,有点心虚,她和楚文不知道院子里也有一个固定的摄像头吧……这说的话要是公布出来,准能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盛白凝肯定不乐意,但这是一多好的素材啊,删去了真可惜。
导演决定把这段播出来,但是不放字幕,让网友自己凑近了扬声器听——反正效果都一样,但锅可赖不在他身上。
厨房这个战场匆匆收拾好了,六个人围着坐起来。
工作人员和他们讲接下来的安排:三个人去羊村的小学照顾孩子,三个人去农场里照顾羊。
还是抽签,盛白凝拿的卡片是“小学”,同样的还有许蕴玄和康言川,这下方女士的脸不好看了。
“重抽。”
她似乎习惯了下命令,此刻的语气丝毫不带商量。
盛白凝放下卡片:“我不同意。抽签的本质是随机性,要是一次又一次重抽就为了达到一个人的目的,那还叫抽签吗?”
方女士抬眼看了下盛白凝,嘴唇抿成了一条毫无弧度的直线。
盛白凝接上她的目光,声音不十分用力但却清晰异常:“既然决定参加,总得遵守规则吧?”
“规则是为了更好的参与,可我现在的体验感非常差。”
“只是您一个人差而已。”
方女士脸上浮现一丝愠怒,转头道:“把导演叫过来。”
盛白凝盯着那个工作人员,用眼神阻止他的行动:“叫导演来也没用,规则定下了,就没有改的理由,您不如一早说我不玩了。”
盛白凝继续道:“现在说也来得及,总之,您只有决定自己的权利。”
其他人,就算是你儿子,也没权力干涉。
方女士显然听出了这画外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用极其压迫的眼神怵着她儿子:“许蕴玄,我这少盯了你两眼,你就会拉帮结派了啊,找个这么厉害的女帮手对付我,怎么,你以后打算入赘骆家啊?”
这话可真刺耳。
大家有点震惊,方女士大家闺秀出身,结了婚也是找的有钱男人,为人虽强势但仍有那股气质,没想到对儿子说话却尖锐地不得了。
许蕴玄低下头,看不到任何表情。
但从他愈发躬起的后背来看,应该不太好受。
一直冷眼旁观着的叶文沉开口了:“我还以为许阿姨多疼自己儿子呢,走路都得栓裤腰袋子上,原来这就是你刻薄的母爱。”
“私下底恐怕说得更难听吧,小许能这么一路长大,真是太难为了。”盛白凝走到许蕴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方女士圆目怒睁,可没一个人帮她。唯一一个已为人父爱说废话当和事佬的康言川,刚刚也被她得罪了。
“傻站着干什么?我出钱投资的你们,怎么还使唤不动了是吧?”方女士对着工作人员一通发泄。
工作人员左右为难,迈着小步往门口走,这时,门被打开了,导演带着一帮人过来,脸上挂着充满歉意的笑容。
“许太,真是太抱歉了,给您带来了一段不愉快的经历……”导演拉着方女士赔礼道歉,嘴里的好话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方女士有人捧,脸色才好了些,可当她得知自己还得遵守规则的时候,又炸了。
导演再是一顿好说歹说,才把这尊大神哄好。
折腾了大半天,许蕴玄终于能和盛白凝、康言川上路了,代价是时时要和方女士联络。
“许蕴玄,你翅膀硬了,也得记着你尾巴捏在谁手里。”方女士一通警告后生气离开。
康言川见她身影消失不见许久后,大声吐槽:“这是当妈的样儿吗?有这样的吗?咱别理她。”
“嗯。”许蕴玄回复的声音很低很低,透着一股子颓丧的味道。
盛白凝搭上他的肩膀:“我们去看小朋友们。”
“谢谢白凝姐。”许蕴玄手指拢成拳,指甲用力地钻入手掌心,他怪自己无能为力,怪自己懦弱胆小,怪自己刚才活像个傻子被自己妈妈摆布……
盛白凝开玩笑道:“下一次我可不帮你说话了,我总不会每次都待在你身边。”
“……谢谢白凝姐。”他想不出什么话回答,只好一遍遍说着感谢的话,但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希望白凝姐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希望她不要嫌弃自己,希望她别觉得自己是个胆小鬼。
可他不能说,说出来像个幼稚鬼,还有镜头在前面,他的粉丝听到了对盛白凝不会有好印象,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所以,他需要一个私下空间。
许蕴玄想着想着,就到了羊村小学的1班教室。
里面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好了十几个小孩子,瞪着湿哒哒的大眼睛,朝门口望过来。
工作人员开心地说:“我们的哥哥姐姐来啦。”
最前面穿着一条崭新的红裙子的小女孩站起来,甜甜地朝盛白凝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姐姐,哥哥们好!”
“你们好呀。”大家打着招呼,走到小朋友身边蹲下身,仰头和他们说话。
大人农忙,年纪小的孩子不能去帮忙通常直接锁在家里,这次特地把他们召集过来一起玩儿。
还有几个年纪大的,父母听说能上电视,也带过来了。
钱也给的到位,还请了当地一位成年人监督。
“姐姐,我认识你。”一个小姑娘突然说话,她有些羞涩,露出了纯朴的笑,“我在书上见过你。”
盛白凝有点惊讶,她还在书上出现过?她可从来没写过书。
小姑娘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硬板板的,仔细地把它打开,然后展在盛白凝面前:“你看。”
纸面上还真是她,拿着一本教辅书,是她老早之前给旗天教育拍的代言。拍得很早,但是中途被压了好一会儿,不过还是赶在开学季之前投放出去了。
“我姐也有这本书,她们学校老师都让她买。”
“我也有!”一个小男孩冲过来,显然没多大,看到这纸急了,“我哥也有这书,我现在就回家拿……”
盛白凝赶紧拦住他:“现在还不能回去哦,明天再带过来吧,我们不走。”
没想到这书销量真还不错,这儿的学生看来是人手一本了。
好容易让他们安静下来,盛白凝就带着他们看一些儿童读物。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一个小女孩趴在课桌上,水灵灵的大眼睛都快掉到许蕴玄脸上了。
这夸奖来得太突然太直白,许蕴玄颇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小女孩毛茸茸的脑袋温柔地开嗓:“你也好看啊,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女孩。”
小女孩一下子就咧开嘴笑了,害羞地歪着头问:“真的吗?”
“哥哥从来不骗人。”
许蕴玄被一个又一个可爱的小朋友拉过去一起玩儿,心情好了很多,脸上不开心的情绪散了不少。
“那我好看吗?”康言川挤进来,扯着三分薄凉三分漫不经心剩下四分在抽筋的嘴角,问小女孩。
小女孩的脑袋恐怕还没处理过“明明很吓人的叔叔却问我我好看吗”这种史诗级难度的问题,卡住了,说不出话来。
一旁有个小男孩,脸蛋黑黑的牙齿白白的,站出来大声说:“这个姐姐最好看,排第一,那个哥哥排第二,他排第三,”他指着工作人员,然后才看向康言川,“你排最后。”
好家伙,颜值还不如工作人员。
康言川抹了把脸,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恶狠狠地瞪了眼小男孩。
毕竟是和爸爸差不多大的成年男性,小男孩明显被吓到了,悻悻地坐回了椅子上,脸色苍白。
这妥妥地熊孩子发言啊,虽然康言川招惹在先。
许蕴玄拉过小男孩,把他叫到自己这边,出声安抚了他几下。一群小朋友分成了三队,一人带一队,盛白凝许蕴玄带的都在读书,康言川则完全放养。
“小孩子嘛,不要管太多,我就从来不管我儿子,不然长大了以后不像个男子汉。”
康言川大刺刺地坐在椅子上,旁观自己这队大放厥词,好像在内涵什么人。
盛白凝凉凉地说:“不管也有不少酿成大祸的,真正的不管是大人营造出一个放松健康柔和的环境,而不是完全把小朋友晾一边,任他自生自灭。”
康言川不说话。他算是知道了,自己说什么都是错、都要遭人怼,他第一次参加综艺,听说有盛白凝和叶文沉,本来信心满满,谁知道来了没有一刻不被打击的。
行,他做透明人算了。
康言川抱住头,一双空洞的眼睛飘向窗外,镜头还给他来了个特写。
“我抓你!”
“你抓不到,略略略~~~”
康言川那一队玩得最疯。
盛白凝目光扫过去,总觉得不大妥当,教室里椅子桌子排排放,打打闹闹得多危险。她正准备站起来拦住追赶的他们时,那群孩子疯到了最大程度。
“你站住!”一人揪住前面人的衣服。
前面的扭着屁股使劲挣扎,甚至把旁边的桌子往后撞,后面的小男孩年纪小本来平衡能力也不如成人好,只一下,就被带了个人仰马翻。
“啊啊啊哟……”
孩子的惨叫声传遍了教室,场面一下子就慌乱起来,小孩子们全部围过去,盛白凝拉开他们,把小男孩抱起来放在桌子上。
膝盖蹭破了,红通通的,上面还残留着细碎的沙土。
盛白凝找工作人员要来手机,给跟组的医生打了个电话,又给导演打,他这会儿在方女士那边呢。
“你哪里痛呀?”
小男孩指指腿,又指指肚子,“被桌子撞了,痛。”
“你别害怕,我马上就叫医生来。”
小男孩垂着眼睛,有点满不在乎,“我没事的,我经常摔,”他抵着桌面爬起来,还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小朋友,不要乱动嗷。”许蕴玄在后面扶住他,揉揉他的脑袋。
倘若没有镜头没有节目组,擦伤涂点药水就行了,可现在不行,这事儿万一传出去,被有心人一带,什么“当地几岁幼童在节目组出事被冷淡对待”的文章铺天盖地砸下来,不明真相的群众定会义愤填膺地找节目组算账。
盛白凝回头,对教室里那位本地成年人说:“王叔,您给他家长打个电话吧,就说摔倒了让他们过来看看,问问要怎么处理。”
大概率是送到市医院做个全身体检,确保安全无虞吃嘛嘛香了才能送回来。
“好,不碍事,你放心。”王叔反倒安抚她。
盛白凝又看向康言川,目光中危险的意味越来越浓,像是等待猎物自投罗网,“康老师。”
三个字仿佛千斤顶,压在康言川肩上,又仿佛一耳光,打在他日渐远离主流审美的脸上。
说好的“不要管太多”就能“像个男子汉”,在综艺里不仅根本不成立,还惹来了一串麻烦。
康言川挺无耻地退在了后面,显得自己和这事儿没关系,镜头切到他脸上时,他才充满惊吓地走近小男孩:“宝贝,你摔疼了没有?”
既然放任教育法不好使,那他就施展下慈母式关爱呗。
小男孩居然就是刚才被康言川瞪的那个,这会儿他受伤了他最大,才没有好脸色对康言川呢,大声冲他:“不疼!”
康言川脸上的柔和凝滞了,他真是不懂了,这羊村和他犯冲是吧?怎么个个都跟他过不去。
他一把挥过摄影师:“拍什么拍,别拍了!”
“你个小屁孩还跟我杠上了是不是,摔一跤就了不起了?你当你是皇亲国戚多大的腕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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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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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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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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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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