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吹来,掀起了少女的长发。
陈佳肴穿着卡其色的呢子大衣,同色系的羊角扣一颗颗横在身前,迈步间露出纤细的小腿。
她头发不知什么时候长长了些,起初连下巴都兜不住,现在已经垂落至肩头,修饰的脸部线条也清晰起来。
五官好像不知不觉也更加立体了些,大概是辛苦,少女那些婴儿肥早已悄无声息的褪去。
取而代之的干净明媚的面庞。
一天一天,少女初长成。
周延礼都看在眼里。
冬天天亮得晚,两个人出门后天边才隐隐露出一丝浅白。
陈佳肴穿着高领白毛衣,下巴缩进衣领里,小脸遮去一半,只露了一双黑亮亮的眼睛。
周延礼去开车,她就去屋檐下探望小灰猫,小灰猫懒得要命,听到她的脚步声眼睛都不睁,甚至把头埋进肚子里。
陈佳肴气笑,手伸进去戳它的脑袋。
小灰猫被闹地抬头,埋怨一般叫了一声。
陈佳肴说:“今天不冷,出来转转。”
小灰猫转了转眼睛,看上去并不信任她。
此时陈佳肴听到车轮碾过树叶的声音,沙沙作响。
小灰猫瞬间竖起耳朵,“嗖”一下从自己的小别墅里窜了出去。
陈佳肴:“……”
没出息!
周延礼摁了两声笛。
陈佳肴小跑着:“来了。”
周延礼看着朝自己跑来的小姑娘,忽然发现她好像在他没注意的时间里也长高了点。
暗沉的冬日里,她像一道柔和的光。
小灰猫比她跑得还快,陈佳肴顺利上车以后打开车门冲上不来的小灰猫吐舌头。
然后亮着一双眼睛扭头跟周延礼说:“走吧。”
周延礼在她这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晃了一秒神,而后匆匆挪开目光。
攥在方向盘的手非常不自然地紧了紧,许久才松弛下来。
-
进班以后,陈佳肴手里捧着一杯热豆浆,和童飒凑在一起看星座运势。
尤点点扔过来一本更厚的,“看这个!塔罗!比星座准多了!”
陈佳肴翻开一看,还是按照星座解读的。
“有什么区别啊?”她问。
尤点点:“你看你这就没见过世面了吧,塔罗就是西方的,跟星座挂钩。诶,佳肴,你什么星座,我来看看。”
“星座是按照生日来吗?”陈佳肴问。
尤点点说:“阳历生日。”
陈佳肴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
尤点点:“……农历呢?”
“二月二。”
“哟。龙抬头。”身后陈稳插话。
尤点点“嘁”了一声:“有你什么事啊。”
陈稳冷笑一声,没说话。
尤点点见状把本子哗啦啦翻得更响。
陈佳肴默默与童飒对视了一眼,童飒扶额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尤点点又问了陈佳肴年份,推算出陈佳肴的阳历生日。
“三月七号。”尤点点说,“双鱼座!让我来看看双鱼座的这周运势。”
“逆位权杖三,逆位宝剑二,逆位圣杯首牌,逆位圣杯侍从。”尤点点说。
陈佳肴被尤点点弄得有点紧张,“什么是逆位啊?还有正位吗?”
“有啊,一般正是好,逆是差,但也不全是哈,比如宝剑无,逆就比正的好。”
陈佳肴问:“那我有吗?”
“没有。”
陈佳肴:“……”
尤点点无辜:“是你问我什么区别的。”
陈佳肴:“嗯嗯嗯,是我莽撞了。”
尤点点故作成熟地摸了摸陈佳肴的脑袋,“没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陈佳肴:“……”
“好咧,让我来看看哈。”尤点点翻了翻书,“事业……咱们是学生,事业就是学习,喔唷,不错哦,团队合作非常好,而且有升职加薪的迹象,应该是这周周考成绩还不错。再看看学习状态,本周会有其他人给你温暖的鼓励!可以期待一下哟!”
陈佳肴其实不是特别信这个,听到这里已经没了多大的兴趣,“还有其他的吗?”
“有啊!爱情啊!”尤点点喊了一声。
陈佳肴呼吸一滞,随后心跳缓缓加快,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往杂志上瞄。
紧接着听到尤点点说:“本周有桃花,哇!可能会遇到新人哦!长期合作的人几率更大哦!”
陈佳肴眨了眨眼睛,“什么是长期合作的人啊?”
身后陈稳冷不丁开口到:“你还有心思琢磨这个呢?“
陈佳肴一顿,脸“唰”一下涨了一层红。
尤点点拧眉,没好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陈稳又冲她冷笑一声,起身走向讲台,脸色不太好地让大家晨读声音大点。
童飒没忍住,戳了下尤点点:“你呢?这周运势怎么样?”
尤点点“哼”一声,“我根本不用看!我这周桃花烂透了!说不定还会出现戴绿帽子的情况!”
童飒:“……”
那这就很严重了。
她扭头准备联合陈佳肴继续打探,结果发现陈佳肴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都怎么了?
童飒撞了下陈佳肴的胳膊。
陈佳肴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怎、怎么了?”
童飒眼睛一眯,“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呢!”
陈佳肴心虚地躲开童飒窥探的目光,“没什么,先晨读,快点,班长要生气了。”
童飒心想他那脸色一看就不是跟我们生气,还要追问,丁蓝从后门进来,童飒忙不迭拿起英语书放在脸前,背得认真。
因为尤点点和陈稳的事情,大家中午吃饭都没坐一桌。
陈佳肴看了眼隔壁桌的陈稳,又看了眼自己对面的尤点点,无奈叹气。
尤点点起初还没什么反应,一口一口往嘴里扒饭,小仓鼠一样,结果只见腮鼓不见喉咙咽,没一会儿就吃不下去了。
然后开始掉眼泪。
陈佳肴清晰地看到尤点点一滴眼泪落在碗里,她惊了一下,正要递纸巾,下一秒旁边座的陈稳站了起来。wWW.ΧìǔΜЬ.CǒΜ
径直走到尤点点身边,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把尤点点拉走了。
尤点点各种挣扎,但终究拗不过陈稳一米八的男生。
直到俩人消失在食堂,陈佳肴还瞪着眼睛。
童飒伸手在她眼前挥了一下,“回神了宝贝儿。”
陈佳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而后脸红了一大片,非常不可置信地说:“他、他们、他们在学校就这样……啊?”
童飒见怪不怪说:“他们小学就拉手了,初中就拥抱了,高中没进门就接吻了,我估摸着大学毕业孩子都能上幼儿园了。”
陈佳肴:“……”
大概是同学故事太精彩,以至于陈佳肴晚上做题的时候耳边不停地回响童飒对陈稳和尤点点青梅竹马爱情故事的总结。
除此之外,眼前还会循环播放陈稳拉走尤点点的身影。
她想着,笔尖始终落在课本一处,渐渐晕染出了痕迹。
直到身后忽然碾过来一层压力,陈佳肴猛地回神,扭头——
没有碰撞的疼痛感,反而是额头贴上一层清凉。
陈佳肴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微微抬头,对上周延礼低垂的目光。
周延礼的手掌还在陈佳肴额上,他轻轻往后一推,嗓音低沉沙哑,“怎么回事,遇到不会的题了?”
冬日的夜晚比夏日更沉静,男人嗓音在这一刻莫名其妙显露出几分缠绵旖旎来。
呼吸喷在耳后,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瞬间染上一抹红,陈佳肴不由自主浑身僵硬,好像身上每一寸肌肤都不是自己的。
她甚至连头都没办法拧回去,只是傻傻低“啊”了一声。
好似在默认周延礼的说法。
但其实她脑子里一团浆糊。
因为额头那一块肌肤相贴的地方越来越热。
她喉咙都有些发烫。
“哪一题。”周延礼又轻轻推了一下。
陈佳肴这才回神,手忙脚乱低下头,手心的汗溢出,她差点握不住笔。
“这、这题。”陈佳肴随便点了一道。
周延礼目光垂落,嗓音沉沉点出题目考点。
他讲题一向挑重点,从不废话一句。
说完问:“懂了吗?”
陈佳肴恍恍惚惚地点头,然后抬头,看向周延礼,问:“你感冒还没好吗?”
周延礼一顿,目光扫过桌子上的题本,原本苛刻严厉的话到了嘴边又鬼使神差咽了回去。
他抬眸对上陈佳肴清亮的眼睛,那双漆黑纯粹的眸子里映着他的脸。
他不动声色蹙了蹙眉,而后平淡出声:“快好了,你写你的。”
陈佳肴却又问:“你今晚吃药了吗?”
周延礼目光再次挪向陈佳肴的脸。
陈佳肴一言不发沉默两三秒,而后起身离开书房。
房门关上,周延礼看着桌子上摆得规规矩矩的题本和笔,眉头明显拧深一分。
房门再次被推开,陈佳肴把水杯和药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回自己的位子拿起笔低头写题。
小姑娘动作很轻,以至于水杯里的水只颠簸了几秒便平稳下来。
一如周延礼的心。
他又看了眼陈佳肴,才端水喝药。
颈间喉结滚动,泄露了男人独有的荷尔蒙气息。
一种微妙的情绪刺激了陈佳肴的情绪,她看着周延礼被水润过的唇,难以自制地咽了下的喉。
她想到,接吻那两个字。
夜凉如水,身上棉被柔软,脑后枕头也是绵软且透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很快进入梦乡。
陈佳肴因为白天累,晚上一向睡得很沉。
从第一晚睡在这张床上,她的睡眠质量就出乎意料得好。
今晚依旧。
甚至更甚。
因为今晚有糖。
陈佳肴又闻到了糖葫芦的味道,细腻绵长的甜,她含在嘴里,舌尖轻舔,糖液流了满满口腔,也舍不得咽下。
渐渐的,糖变得柔软,又有些凉,但是又很烫。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陈佳肴缓缓睁眼,她看到了周延礼垂敛的眼睫。
夜梦惊醒。
天光大亮。
人类一向难捱悱恻的情感,天亮以后更难隐匿。
-
这周末不考试,周延礼学校有事,一大早就走了。
陈佳肴早饭后去小区散步,探望小灰猫的时候发现它碗里又添了新粮和水,水还是温的。
真是只幸运的小猫儿。
中午徐阿姨来做饭,陈佳肴在旁边帮忙,徐阿姨倒牛奶的时候,陈佳肴面色如常从橱柜里拿出了一个玻璃杯。
“用这个吧。”
徐阿姨一看,“哎呀,今天怎么那么乖,愿意多喝一点了啊。”
陈佳肴笑笑没说话。
下午做题陈佳肴也几乎没怎么离开过水杯,她进进出出地倒水,喝掉,再倒。
然后同样进进出出卫生间。
下午五点多,陈佳肴出了书房。
难得有时间,坐在客厅沙发找了个之前童飒推荐的综艺看。
边看边拍张照片发到群里。
童飒:哟。
童飒:居然有时间看电视了。
童飒:小阿肴你飘了啊。
陈佳肴:看一会儿,你们都吃饭了吗?
尤点点:还没,我爸妈今天不在家,我准备吃泡面。
陈佳肴:哇,其实我也挺想泡面的。但是家里人不让。
陈稳:开门。
陈佳肴:?
童飒:@及格肴,来,小宝贝儿,跟我一起玩消失。
陈佳肴后知后觉想起来,陈稳和尤点点好像是邻居来着。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陈佳肴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陈稳口中的“开门”到底是跟谁的。
她放下手机去开门,门外居然站着陆寻,以及一个小男孩。
是陆寻儿子。
“校、校长?”陈佳肴很惊讶,“你怎么过来了?有事吗?”
陆寻递进来一个礼盒,“朋友送的,刚好路过这儿,给你们带过来一盒。”
说着探头往里看,“你家周教授不在家啊?”
你家周教授……
陈佳肴抿了抿唇,眉眼弯弯,说:“他今天学校有事。”
“真忙。”陆寻说,“我就不进去了,还有事。”
说完又想起什么,“诶?那你晚上吃什么啊?”
陈佳肴说:“有阿姨。”
陆寻拧眉,“什么阿姨?家里请阿姨了?”
陈佳肴还没来得及说是,陆寻自己先否定了自己说:“不可能,周教授要是往家里请阿姨,以后我家就不请阿姨了。”
陈佳肴一顿,没先说别的,而是问:“为什么啊?”
陆寻说:“他不爱陌生人进他家啊,这人领地意识很强的,那么多年一个阿姨都没请过。”
陈佳肴瞬间就懂了。
怪不得徐阿姨每次都把家里收拾得仿佛没来过人一样。
也怪不得周延礼在家的时候,徐阿姨一次都没来过。
这个阿姨,是周延礼打破了自己的规矩,只为留下照顾她的。
这个男人,是真的什么都没说过。
却又总能让她一步步沦陷在他给的温柔里。
以后,以后如果身边没有了他,她该怎么办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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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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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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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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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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