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曦生气了,也不管其他就站在田飞镜面前。飞镜往左,他也往左;飞镜向右,他立马又往右堵,嘴上还不饶人,“凭什么你想走就走,我就不放你走。”
田飞镜无语,强忍着怒意道,“六少爷......”
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田飞镜,你在阴阳怪气什么?你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叫我少爷,是在讽刺我?”
田飞镜笑了,“看来你也不算太蠢。”
她往前一步,逼近孙曦,仰着脸瞪他,“你既然知道我不是你孙家的仆人,你又干嘛来管我?你有什么资格?”
“孙曦,别忘了,我是你二哥骑着大马从田庄接进你们孙府的。热情的不是我,殷勤的也不是我......”
“我跟你平起平坐,你管不到我。”
田飞镜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孙曦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吼过,心里也难得的没了主意,愣了一下的功夫便是胳膊被人撞得一痛,回过头来,飞镜主仆二人已走出去好远。
“狼心狗肺。”
如果此刻不是愤怒上头让孙曦无法再想其他的话,那他必定是会因发觉自己此刻的失望多于厌恶而大为惊讶。
田飞镜其实很怕孙曦会追上来。
但同时也幸亏是孙曦的横插一脚,叫她短暂地忘记的方才潮水一般的恐惧与狼狈。直到坐进轿子,刻意疏忽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如期而至,甚至比她经历时还要清晰直白。
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因着坐轿子,飞镜也不再拘着自己。任由泪水如雨幕般倾盆而下。这场“雨”来势汹汹,像是要将她入这孙府几月以来所有的委屈冲刷干净一般。
少辛在轿子外头跟着,默默听着轿内飞镜隐忍地哭声,不觉也滴下泪来,却生怕飞镜听了难过也不敢出声,境况瞧起来竟然比飞镜还尴尬几分。
忽然,轿内传来声响。
“少辛,我问你。你说这满园的人,他为何只来同我搭话?”
少辛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孙曦。
但到底不希望自家小姐就此便与人生了嫌隙,劝道,“估计是六少爷方才在岸上替小姐屈得慌。我刚才在湖上就看到少爷脸色不好。小姐,六少爷一向脾气大得很,在家便是太太也不敢逆着他。他今日口出恶言,多半是被您驳了面子......”
“不是。”
飞镜打断地干净利落。
“他脸色不好,是因为我丢了孙家的脸。脾气大,也不过是对我罢了。表小姐入府多日,终日叽叽喳喳难有安静片刻,你可见过他发脾气?”
“这......”
少辛也说不出话了,说起来,六少爷的确对表小姐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来。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规矩大抵都是约束女人多些。像六少爷这般男子,重要的还是自己的态度。若不是他待表小姐不同,孙府也不会有那么多六少奶奶多半是表小姐的消息传出院墙之外,这长安城内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地欺负她们。
思来想去,怎么说都是怪六少爷!
少辛不高兴了,也不替孙曦说话了,“都怪六少爷,明明......”
明明都有了她们小姐了,还去招惹旁的女子。
“沾花惹草的负心汉!”
此话一出,轿子里的人倒是难得笑了。
“这怎么算沾花惹草呢,不过是风流公子浪漫多情罢了。”
二人说了这么久,可飞镜仍旧未曾忘记方才她问少辛的问题,此刻倒也不期待她回答什么了,自顾自说道,
“我方才问你为什么,其实很简单。”
“只因为我轻贱。因为我家世不如旁人,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以为我的人格亦不如旁人,可以随意轻贱。是而人人见我落水还不能够,还须得一个个的都过来踩上一脚,才算解气。”
少辛并不知方才飞镜险些被人轻薄之事,此刻飞镜说了也听不大明白,悄悄问道,“那个......小姐,咱们现在还在说六少爷呢吧?”
飞镜哑然,顿了顿答道,“本说的不是他,可今日见了,也算是他。”
这话说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呢?
少辛搞不清楚飞镜的意思,也不敢冒然接话。飞镜今日说话的欲.望也尤其旺盛,又因与她隔着帘子不必相望,想说的话竟也自然而然地便流泻出来——
“更何况,在他眼里,只怕我这无用的青春,即便浪费了也不会觉得可惜。”
洁白的贝齿下意识咬紧下唇,飞镜感受着自己身子迟来的震颤,继续道,
“可我有什么错?”
“我只想我的生活变得好些,我有什么错?”
最后两句如同呓语一般,像是并不奢望谁可以听到似的。
只有马车的轮子在青石板上辗过的咯吱声不绝于耳。
少辛垂着头默默跟着,好像过了许久才听轿子里传来女儿家的一声轻叹。
“少辛,我想回家了。”
守在寒江阁的风来一见飞镜回来,便知道此行只怕是不痛快。且不说飞镜从头到脚都不是离家前的那身装扮,单看少辛那副垂头丧气臊眉耷眼的模样,便知道必定是受了气。
本来开心的心情也不禁有些郁郁。
风来不敢多问,只站在一旁搭把手。飞镜说要去睡了,少辛却说还是洗个热水澡再睡下。飞镜迟疑了一下,也觉得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便应允下来。
飞镜泡澡的时候不喜欢旁人打搅,今日更是如此。风来收拾好一切,悄悄拉着少辛出了屋子。少辛这才将今日之事尽数告诉了她,风来听了也是愤怒不已,“这也太欺负人了!”
少辛点点头,又道,“换衣服的时候好像也发生了什么,但我不敢问。”
风来点点头,并没说些什么。少辛心下惶惶,拉着风来道,“小姐这回看起来是真伤心了,方才在回来的路上便同我说,说是想回家了。”
风来看了看她这幅忧思重重的模样,忽然道,“小姐要如何那便如何,我都跟着小姐。”
少辛抬头,“你语气那么重干什么?我们跟着小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难道你还想回积善堂去?”
风来翻了个白眼,“你知道就好,先管好你自己啊。”
“啊~”少辛眯着眼睛指她,“原来你方才是在试探我啊。”
风来被戳穿,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看来你也不笨嘛。”
少辛推了她一下,“去你的,本姑娘是懒得同你们计较。没听过‘大智若愚’这个词啊。”
两人在廊下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连到了田家要做些什么营生都想好了,却忽然看到有两个丫鬟神色匆匆地从院门口走过,隐约好像在说孙曦什么。
廊下二人对视一眼,少辛走上前去,问发生了什么。
那两个小丫鬟显然年岁不足,心性浅薄,别人问了便一股脑地学舌。
“少辛姐姐您不知道吗?六少爷在周家把人给打啦!”
少辛大惊,又问是谁,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个小丫鬟挠了挠头,“名字不知道,只知道是林尚书家的公子。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少辛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从袖带里掏出几块碎银给她们,又嘱咐知道了什么回来知会一声。两个小丫头得了钱,立马笑眯眯地答应下来。
少辛又回到廊下,告诉了风来,然而脸上却是更为复杂。
“其实我从耳房出来的时候,看到五少爷扶着另一位世家公子跟我打了个照面。那公子脸上破了一道,咱们小姐.......食指上有血。”
“你的意思是.......”
少辛点点头,“你说,六少爷是不是为咱们小姐出头去了?”
风来也没了主意,毕竟她们都未经人事,这男女之间的弯弯绕绕可不比步兵打仗来得少。两个人相顾无言。
“可是,六少爷凭什么为咱们小姐出头呢?”
风来疑惑。
少辛却是荣光大发,双目大放精光,“这还不明白啊!”
“很简单。”少辛胸有成竹,“六少爷爱上咱们小姐了。”
“所以咱们绝对不能走!”少辛一把抓住风来的肩膀,“咱们要拖住小姐,不能让那个贱女人得逞!”
“哪个贱女人啊?”
风来疑惑。
“当然是死乞白赖凑在积善堂的那位亲戚咯。”
风来大惊失色,“少辛,你胆子太大啦!”
少辛学着飞镜的语气,只是更加不屑道,“不过是一个表~小姐罢了。”
摇头晃脑的样子,全然没了方才那副霜打茄子的神情。
“不足为据。”
风来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积善堂此时可是糊粥一锅。
孙曦跪在恭颐族姬面前,珠帘后头,程晴颜小声压抑的怯怯哭啼不绝于耳。ωωω.χΙυΜЬ.Cǒm
然而恭颐族姬却是以手掩面,紧闭双眼,显然对屋里这两个活讨债鬼十分嫌弃。
瞧瞧她乖巧的好侄女,来长安不过月余便敢在周太傅家使手段耍心眼了。
再瞧瞧她潇洒的乖儿子,更了不起,直接在太岁头上动土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什么仇什么怨,就叫他连出周家的门的时间都没有,一刻钟都等不了地要跟人大打出手!
天爷啊。
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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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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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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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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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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