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辛望着飞镜红扑扑的双颊,早已为她心疼不已,也不怕积善堂的人。风来却是瞪了她一眼,一脸的“烂泥扶不上墙”,自去拿了披风来给飞镜围上,扶着她到前厅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呦,田小姐身子不大爽利?”
那婆子一看飞镜模样便明白了什么,但仍是笑着,像是说一句玩笑话看不出她的难受来。少辛在飞镜后头直翻白眼,风来连忙赶她去接茶水去了。
“多谢嬷嬷关怀,不过是方才已经歇下了,脸红了些。”
“嗨呦,这倒是老奴来得不是时候了。”
那王婆子仍是笑着,然而玩笑间却步步紧逼。飞镜虽心性成熟,但到底从前都浮玉山下那般万境开阔、人事简单的地界,从不知说话也得这般小心谨慎,更没想到自己本是好心替她开解,而这婆子非但不领情,还要踩着她的好意反过来逼她。
一时间也忘了回答,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她。
“王嬷嬷还是这般爱开玩笑,这偌大孙府谁人不敢落您面子呢。我家小姐人笨嘴拙脸皮又薄,嬷嬷最是心善不过,快快饶过我家小姐吧,日后小姐定要请嬷嬷吃酒呢!”
风来这一通话说得体贴,一通明褒下来将王婆子抬得老高,早憋了一肚子话反而没了出口。一张脸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风来这时候也怕了,瑟缩了一下,连婆子的脸色都不敢看了。
那婆子不敢明着跟飞镜计较,伸出手就要打风来。却没曾想,手刚伸出来一半,面前就窜出个人来,将她吓了好大一跳。
“嬷嬷,请用茶。”
来人正是少辛,正笑得嬉皮笑脸,浑然看不出别人的脸色。
那婆子看了看这屋子里的一众人等,忽然面色一缓,接过茶就笑起来自坐在了一旁。
“你们这寒江阁的茶,我还真得尝尝是个什么滋味儿。老婆子我还真想知道是什么茶味道这样好,让风来这小蹄子没两日便忘了旧主,反过来跟主子呛声了!”
她呷了口茶,笑眯眯地看着飞镜,“田姑娘,老奴今儿就倚老卖老一回,虽说如今被族姬分到了寒江阁,可也没有奴仆背弃旧主的道理啊。这男女婚庆,都断没有喜新厌旧的道理啊,风来这丫头却当着众人的面子落族姬的面子呀。”琇書蛧
“这丫头也不知是怎么长的,她哥嫂都是在族姬院子里的老实人,谁曾想她倒是半点不老实。她自己不识抬举本该是被.......”王婆子正说的尽兴,忽然发觉自己失言,看了飞镜一眼见她神色无意,这才继续道,“族姬本是抬举她,没想到她却是没有半点良心,以为自个儿攀了高枝了,如今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方才这王婆子骂的兴高采烈的时候,风来已受不住地痛哭起来,此刻抽抽噎噎地小声到,“嬷嬷这是何苦来呢?奴婢什么时候以为自己攀高枝儿了,什么时候敢不把嬷嬷放在眼里呢?”
“瞧瞧瞧瞧!田小姐,老婆子对您不起,对族姬不起啊,竟找了个这么个玩意儿来伺候您!明儿我就禀明了族姬,将这不知羞耻的贱蹄子赶出去发落!”
风来再也受不住了,此刻哭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自己捂着脸就跑出了屋去。飞镜以帕遮口,望着风来的背景,眉宇间也尽是担忧。待目光再移回王婆子身上之后,便是飞镜这尊入了定的泥菩萨面色也有些不善。
这王婆子倒是嘴上功夫了得,一通话说下来倒是做了四五件事,先是将她们主仆二人一并骂了,又在暗中拨弄是非了一番,看样子人走了也得在寒江阁搅起风波来,最后还将她自己跟族姬抽身地干干净净。
反过来还要笑眯眯地问飞镜她说得有没有错,这是当着众人的面打她田飞镜,还要逼着她将咬碎了的牙吞进腹中,笑着说声嬷嬷打得好。
她还未曾开口,那王婆子又变本加厉地叫了人来,说是要掌嘴风来。少辛本与她本不对付,此刻也是气急了。这王婆子在她们寒江阁里喊打喊杀,可是活脱脱地要打田飞镜的脸啊。
飞镜也知道族姬为何授意这王婆子来闹一场——毕竟,此刻孙曦还被老子打得在祠堂躺着呢,族姬心里有气,自然是要来闹得。可既然风来、少辛已成了她的丫鬟,无论她们两个真心与否,身为主子自然得保护身边的人,没得由旁人来作践的道理。
飞镜当即拦下其他丫鬟,“都给我住手!”
“田小姐,您这是.......?”
王婆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飞镜冲婆子一福神,“王妈妈,您是府里的老人了。太太今晚派您来,想必是有极重要的事要同我讲。我院子里的丫头们不懂规矩,自然会有人来教她们规矩。积善堂的事够多了,妈妈不去管,怎么还让妈妈沾手这些杂事呢?明日我还得去给老太太念书,万一这院子里的动静大了,老太太问起来,妈妈您说,我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呢?”
少辛一听到老太太,更是有了底气,仰着脸道,“是啊王妈妈,您不是积善堂的红人儿么?来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摆什么阔呢?”
“你!”
王嬷嬷气得手指直哆嗦,可偏偏少辛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当初族姬刚分拨一个丫头来,绵慈堂立马也分了一个过来。为了什么,两院都是心知肚明。可绵慈堂如此光明正大地防备积善堂,这还是头一次。
族姬早就在院子里骂了老太太多次,可是大业最重礼数,大家族里就是闹了个天翻地覆,出了大门仍旧得是和和气气地婆媳和睦。
王婆子此番虽是压了飞镜一头,可是细看之后倒也没有占她多少便宜。反倒是飞镜一句话提醒了她,她这才想起来族姬吩咐的正事来。
“嗨,真是老啦老啦,脑子不经事了。”王婆子脸上有些讪意,“这不,还是为着六哥儿的事儿么?我们哥儿是我们老爷太太的幼子,自幼便是捧在众人心尖尖儿上的。我们老爷更是重视他爱护他,爱之深责之切,这才闹出了今早那番闹剧来。也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里都无事,怎么田小姐这样好运气,一来就看见了。”
飞镜知她是刻薄,但也只装做听不懂。那王婆子气通了点,满意道,“我们老爷还是头一次跟哥儿闹成这样。如今也早消气了,方才还跟我们太太后悔呢,只是抹不开面子。田小姐,这偌大孙府都没有您在老爷面前有面子,您去给老爷个台阶吧。”
嚯,这老婆子倒是狮子大开口。
少辛在后面又忍不住,结果手被飞镜在背后捏了一下,只见飞镜仍然是笑眯眯的,“我知道,妈妈跟我说这话,是太太看得起我。可是飞镜到底是客,没有过问主人家的道理。”
“嗨,现在是客,可谁人不知道.......”
“住口!”
王婆子话音未落,忽然被飞镜厉声制止。
“王妈妈,你好糊涂。”
“你只告诉我,往后又当如何?”
飞镜此刻倒是眉头直插如鬓,一脸嗔怒。王婆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小瞧了田飞镜,想要故意说些轻薄话来怠慢她,却没想到反倒自乱了阵脚。此刻便是飞镜兀自回了屋里,她们积善堂也是没什么话说了。
见她面上已有悔意,飞镜便知已是镇住了她,便也不再步步紧逼。说到底,恭颐族姬再不地道,可到底是十月怀胎生了孙曦。飞镜想要嫁给他,势必得给族姬面子。于是虽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越界劝阻孙老爷,但也不愿什么都不做。
“妈妈,不过我来了孙府,衣食住行都是太太帮忙照料。大的忙飞镜帮不上,不过此刻已至亥中,只怕六少爷还未进食,不如妈妈去真准备些汤水来,我去跑一趟。”
“这......”
飞镜继续道,“飞镜虽是初入孙府,但这短短几日却也看出来老爷对待六少爷自与旁的哥儿姐儿不同。老爷今次只怕也是关心则乱,若是毅然前去请他收回成命,只怕惹得老爷更为不快。倒不如我偷偷去送些汤水,六少爷不至于太过受苦,老爷心里也会更后悔些,想必不日便会放他出来了。”
这倒是个折中的好法子。
既给族姬留了面子,解决了问题;飞镜自己也不比什么都不明白地去触老爷霉头。
“好好好,这样好。我这就回去禀告太太,一回送了吃食来,还得劳烦小姐走一趟了。”
飞镜点点头,笑着将王婆子送出门去。
待那王婆子走了,少辛这才不高兴道,“小姐!您是不是傻啊!那老婆子明显没安好心,教您去找老爷的不愉快。万一老爷生了您的气,她们积善堂可仍旧是清清白白,您可就处境更艰难了!”
飞镜倒是笑了,“奇了,没想到你这丫头还能想到这一层。”
“小姐!我当然不傻了,您别听风来那丫头胡说,她仗着自己聪明,结果呢,还不是个狐媚子,被人从积善堂赶出来。也就是小姐您运气不好,正好撞在风口上。要不是遇着您,她早被发卖倒暗门去了。”
“少辛!”
飞镜瞪了她一眼,“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你常同我说不要听风来的话,可风来从没在我面前说过你半分坏话,可你却三番五次地搬弄是非。以后我们是一个屋里头的人,她不好,就是你不好,你们不好,便是我不好。”
“可她那样的人,凭什么.......”
少辛还是有些不服气,正嘟囔着,却看见风来擦干眼泪打了帘子进来,看脸色想必是听到了她们方才说的话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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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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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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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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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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