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他才张了张嘴巴,讷讷道:
“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肖狰看也不看他,只是目光沉静的和肖老太君对视:“母亲,我意已决。”
他顿了顿,视线不自觉从肖信身上划过,然后越发的坚定起来。
“母亲,我长这么大,除了结婚的事情,再没有反对过您。”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原本几欲暴跳如雷的肖老太君和心中惴惴不安的肖弦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静默了下来。
——肖狰说得对。
他从小,便不是多么得肖老太君的喜欢,不为别的,不过就是肖老太君在怀着他的时候,肖老太爷纳了两房妾室。
在她怀孕的十个月的时间里,那两个妾室在肖府很是有几分体面,再加上生肖狰的时候她又难产伤了身子。
在种种原因的加成之下,让肖老太君对于肖狰这个孩子抱有的作为母亲的期望便蓦地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厌恶。
肖老太君那时候年轻,总以为若不是因为怀着肖狰,小老太爷定时不会纳妾的。
然而事实上究竟如何后来的肖老太君也是心知肚明。
也许是厌恶着厌恶着就成了习惯,在肖老太君意识到肖老太爷的纳妾其实和肖狰这个孩子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无时无刻都看他不顺眼以及给他找事。
——甚至连他的名字,肖老太君也是怀着恶意取的。
那时候肖老太君沉迷于那两个妾室,替肖狰取了个“峥”字做名字。
“峥”意为不平凡,不寻常,这其实是个很好的字。
可是肖老太君不知道怎么的,在往族谱上落字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就说成了狰狞的狰。
族老也是有几分诧异,不过皆是被肖老太君用话糊弄了过去——也亏的那时候肖老太爷被那两个妾室勾搭的并不在意这些在他眼里并不重要的事情。
等到肖老太君意识到不对的时候,肖狰也已经记事了。他也是已经和肖老太君亲近不起来了。
而和肖狰相反的是,作为嫡长子的肖弦。
原本就是在倍受期待的情况下出生的,而且从小就机灵,很有几分小聪明,在家中也是备受宠爱。
在这样明显对比的情况下成长起来的两个人,便是肖弦自己,也不能违心的说一句他和肖狰是一样的。
两个人正陷入回忆之中有些不知该如何言语的时候,肖狰就那么缓缓的跪在了地上,额头深深地触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唯独这一次,还望母亲,成全。”
“……”
肖老太君张口,再一次沉默了。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丝异样的疲惫,她的手指紧紧的抓着木制的扶手,睁着眼睛定定的打量着跪在那里向自己狠狠地磕了三个头之后就一言不发的肖狰。
看看只是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容貌和他的父亲极像,那样一双桃花眼,当是风流多情的——就像他的父亲。
可偏偏他就是个异类。
小时候因为种种缘故,将他养的内向且沉默,若不是给肖弦叫的夫子在偶尔和他谈了几句,怕是这府里谁也不知道他竟是有着那样的才能。琇書網
理论上来说,在发现肖狰的才华以后,肖老太君应当是很开心的——这是她的二儿子,她们血脉相承。
但是她开心不起来。
肖狰和她一点儿也不亲近。
每次面对他时,肖老太君觉得自己找不到一丝作为一个母亲的成就感。
他面对自己总是冷静而克制,疏离而有礼,这让肖老太君总以为,她不是他的母亲,而只是一个有些关系的长辈,仅此而已。
她原本以为肖狰天生就是这么个性子,可却又在偶然一次逛园子的时候,发现肖狰和一个妾室坐在亭子里,一个摇头晃脑的念书,一个面带微笑的倾听。
那么一副场景,就好像那个女人才是他肖狰的亲生母亲一样。
从那时候起,在肖老太君眼里,她就已经当这个孩子是死了的,她终于把全部的心里都放在了大儿子肖弦的身上。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宠的太过,肖弦在学习上一点儿也不尽心,他比肖狰大了足足六岁,却连肖狰的一半儿也比不上。
而肖狰越出色,肖老太君心中的危机感就越发的浓厚。
他和自己那样不亲近,再优秀一些,总有一天会脱离自己的掌控!
——肖老太君这样的想法总是萦绕在心中不能忘怀。
于是,在肖狰及冠的时候,她亲自为肖狰挑选了一个她母家的姑娘,那姑娘性子算不得好,长相也没有什么出彩,然而只有一条,她和自己这个姑妈的关系极好,对自己极其信服。
肖老太君想着,掌控不了肖狰这个人没有关系,掌控住他的妻子也是一样。
只可惜她的想法落空了,肖狰在某次去庄上的时候偶遇了一个姑娘,两人一见钟情,肖狰回来后就去求了那时候已经万事不管的肖老太爷。
他难得求一回人,于是肖老太爷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们两人的婚事,等到肖老太君知道的时候,肖老太君已经找了媒婆去了那姑娘家里交换了名贴。
肖老太君真是气了个半死,然而她已经迟了,名贴都已经交换过了,若要反悔,她肖家丢不起这个人!
由此,她就对肖狰越发的不待见。
然后那女人生肖信的时候,她故意设计就给弄死了,原本想着一尸两命,反正肖狰还年轻,便是要续弦也多的是姑娘要嫁,更何况她母家那个侄女还一直在等着。
结果她没有想到那女人也够狠的,知道自己难产,硬生生吊着一口气生出了肖信之后才去的。
有了这么一个拖油瓶,不说有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给肖狰当个续弦,便说肖狰自己,若是以前还可以抱着无所谓的心态随着肖老太君瞎折腾,然而有了肖信,也立时就死了要续弦的心。
他铁了心不续,任由肖老太君磨破了嘴皮子也不松口,结果她母家那姑娘也是渐渐的恼了,不消几个月就嫁了出去,再没往肖府里来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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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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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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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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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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