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翠翠十四岁,正是最水嫩的年纪,即便是她的容貌并没有多么精致,在一群皮包骨头的孩子里面也是出彩的,因此她常常很是不安。
她经常想法设法的在自己和豌豆脸上抹着黑灰或者土渍,认识了青荷以后也教着青荷抹。
那时候的豌豆和青荷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她们还不知道在这种地方有着姣好的容貌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脸上盖着一层东西难受的很,因此总是不愿意。
——那样的日子,在现在的青荷看来,真是可笑的紧……亦可悲的紧。
她情愿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无数次的,想回到过去。
噩梦来临的前奏,是一个普通的黄昏。
青荷和豌豆躲在门缝里,流着口水偷看着几个光鲜的姑娘坐在桌子前一脸不耐的吃着她见都没有见过好东西。
她们两个看了很久,其中有一个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忽然发了善心,将自己吃剩下的盘子让贴身的丫鬟给她们两人端了过来。
一开始两个人很是局促了一会儿——因为以前有个孩子想要像这些姑娘讨些吃的,结果那个姑娘将那孩子打的半死然后当着那孩子的面把她剩下的东西喂给了经常在厨房里晃悠的流浪狗。
青荷不知道这个姑娘也是像别人一样捉弄她们俩还是真的发了善心,她只知道,她很饿,真的很饿。
然后她伸手在盘子里胡乱抓了一把,然后拉着豌豆头也不回的跑了。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青荷将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她随手这么一抓,抓到的竟然是一个大鸡腿。
她从来没有吃过的。
她和豌豆对视了一下,然后就悄悄的跑去了翠翠的房间。
她们去的时候,翠翠并不在房间里,她们两个想吃又舍不得,索性将鸡腿藏在了柜子里。
正当她们打开柜子的时候,门外就传来了带着笑的说话声,那声音,是个男人。
青荷有些茫然,然后被豌豆一把推进了柜子里。
然后门被推了开,进来的是一个男人,他怀里,翠翠笑着依偎着。
豌豆站在柜子前,有些手足无措,那男人看见豌豆,忽的笑了起来:“哟,这屋子里竟是还藏着一个小美人啊?”
翠翠睁大眼睛看着豌豆,然后冲,上去一把扇在豌豆脸上,大声喝道:“你个贱蹄子,谁准你擅自进我房间的!”
她这一巴掌用的力气极大,青荷透过柜子的缝隙看到豌豆被这力道打的趴在了地上,再抬头时,半边脸已经肿得看不清样子,头发也全部凌乱的散了开来。
那男人神色莫名的瞟了豌豆一眼,翠翠又娇声笑了起来:“总有些人不请自己的,喜欢做些多余的事情,这起子下人,你若是不给点教训,迟早爬到你头上去。”
她这样对着男人笑了一句,看向豌豆眉毛又竖了起来:“还不快滚,待在那里等着我扶你不成?!”
那男人终于放声大笑了起来,伸手挑起翠翠的下巴道:“果然是个小辣椒,爷喜欢。”
他一把将翠翠抱了起来向着里面走去,经过豌豆的时候不悦的在豌豆身上踢了一脚:“碍事!”
豌豆被这一脚踢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惊恐哒看了男人一眼。
青荷待在柜子里,清晰的看到翠翠放在男人背后的手指被自己捏的发白。
那男人瞧着豌豆,忽然仿佛是觉得有趣,他抬脚再次将豌豆踢的滚了一圈,然后笑的更加大声了。
他随手将怀里的翠翠扔开,也不理会翠翠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有多疼,俯身将地上蜷成一团的豌豆提了起来。
年仅九岁的女孩儿被男人粗暴的将衣服扯开了,她的身上满是青青紫紫,是刚刚在地上滚时撞出来的。
翠翠惊惧的尖叫了一声,扑过去想要拉住男人。
男人目光令人厌恶又恐惧,豌豆控制不住哭叫着,挣扎着想要逃离,翠翠拼命的扯着男人的衣服想要制止他,却被他一把挥开,撞在墙上然后无力的瘫在了地上。
豌豆的衣服被男人撕碎,翠翠终于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跪在男人面前嘶声道:“我来吧,她还小,我怎么样都可以……求你……求求你……”
男人把她推倒,怒骂道:“滚!”
翠翠哭的撕心裂肺,匍匐在地上喃喃着:“不要这样,求你了……她还小……”
男人几次三番被打断,仿佛是被激怒了,他放开豌豆,然而翠翠还来不及欣喜,就被男人扯着头发撕出了门外,他“砰”的一声将门关了,然后将门后面的栓子放了下来。wWW.ΧìǔΜЬ.CǒΜ
青荷躲在柜子里,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她听到翠翠在门外哭叫着,不断的在门上拍打着。
“我怎么样都可以的。不要动她,你不要动她,她还小,求你了,我怎么样都可以的!”
翠翠的声音断断续续,豌豆抽搐着,痛哭尖叫挣扎着,青荷手指死死地掐在自己的皮肤上,将皮肤掐的鲜血淋漓,却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一片混沌之中,黑暗终究来临。
女孩的尖叫与痛哭,疯狂挣扎然而无济于事,男人令人想吐的喘息声,纷纷杂杂,交汇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豌豆的目光变得迷茫起来,她不再大声尖叫挣扎,而是就那样仰面躺在地上,无声无息,似是失去了一切生机。
青荷浑身轻颤着,努力瞪大了眼睛,和豌豆对上了视线。
她看见豌豆一字一句的无声说着什么。
她努力辨认着,终于看清,她说的是:“不要出来……不要出来……”
不要出来。
她让她不要出来。
青荷颤抖的越发厉害了,她牙齿不受控制的相互碰撞着,她捂住嘴,不让自己有一点儿声音发出来。
她没有出来,她只能这样看着。
从那时候起,青荷终于是知道了,这时间就是有不存在光明的地方,然而她很不幸的就生活在那里。
时间似是已经失去了存在的的意义,青荷看到男人穿好衣服,走了出去,然后翠翠哭泣着跑进来跪在了豌豆身边。
青荷猛地就推开了衣柜,跟着跪在了豌豆旁边,房间里有浓郁的血腥味和恶心的腥气,豌豆身下沁着鲜血,很红,很艳。
倒在地上的女孩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拉住了青荷的手,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带出无尽的凉意。
好半晌,青荷哆嗦着嘴唇,看向翠翠,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女孩感到身体的疼痛,以及一阵从心底冒出来的恶心,她想吐,想把胆汁内脏统统都吐出来,她的目光很混沌,只能看到黑白两色,恰如天光一瞬,然而,她们永远都,看不见天光。
“姐姐,好疼,”女孩委屈的说,“多久才能好?”
在这一瞬间,青荷原本以为已经哭不出来的自己,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那时候的青荷和豌豆尚且年幼,她们都对自己承受了什么,未来将要经历些什么懵懵懂懂,青荷对这些有着本能的恐惧,这些经历让她变得沉默起来,也开始自觉的用灰土遮挡自己的容貌,但真正明白她到底面对了些什么的时候,是几年以后的事情了。
这件事发生的几年之内,她印象最为深刻的,反而是翠翠日益绝望的表情,以及豌豆的叙述与哭泣。豌豆在此以后,反复遭受同样的事情,开始了她一日又一日的痛苦,她渐渐的明白了,为什么那时候的翠翠脸上出现的麻木而又惶然的表情。
唯一让她觉得开心的,是青荷的存在,那个比她小三岁的女孩眼中仍旧存在着天真可笑的希望,她想让青荷认清现实,又觉得女孩儿还是不明白的比较好。
青荷无疑比豌豆和翠翠来的幸运,她虽然早早的失去了稚嫩的资格,却还不曾深陷泥潭。
在一片黑暗与混沌之中,豌豆落进了无尽的深渊,没有人能救她,在那一刻,她的灵魂和皮肉一点一点的被切碎,一点一点的被碾压,一点点的腐烂,最终化成一堆令人作呕的血水。
后来的她知道,这不是梦,亦或者说,生活本身就是一场噩梦。豌豆生的好,渐渐张开之后,显露出她的美貌来,与翠翠不同,豌豆的美丽仿佛一朵春睡的海棠,慵懒妩媚,很是动人,她这幅样子时常让花妈妈有些可惜她的第一次时没有要一个很好的价钱。
一开始的时候,翠翠总是希望豌豆不要长得那么好,后来却情愿她长得越来越美丽。
——只有好看了,身价高了,她才有选择的余地。
普通的妓女死的病的总是很多,大部分人连什么时候去的都不知道可豌豆却总想着离开——青荷也是一样。
每当这个时候,翠翠总是悲伤而无奈的目光看着她们,一言不发。
她们所处的世界于她们而言没有美好,没有梦想,没有阳光,没有明媚的幻想。
从来都没有。当她已经泥足深陷,豌豆也做不到自甘堕落,即使那样会轻松许多。
她总是像青荷说她很疼,身上很疼,心里很疼,最后汇聚成已经日渐明了的羞耻与作呕。
每一次都仿佛是第一次,每天都在做噩梦,没有办法变的麻木。
不久之后,翠翠死了,死于一个大雨的夜晚。
青荷和豌豆跪在花妈妈面前,哀求着她将翠翠的尸体好好的埋掉。
可是要知道,就算是一副最便宜的棺材,也是要花费不少的铜钱。
青荷和豌豆眼睁睁的看着花妈妈让一个小厮将翠翠的尸体用破席子捐了,扔在了不知道哪里的荒郊野外。
之后的情形青荷竟是再也不愿意回想,她不知道自己和豌豆是如何在大雨与泥泞中挣扎,也不愿意再回忆她们两个是如何无能为力,一切都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坠入黑暗的夜晚。
清醒之后的豌豆仿佛是变了一个人,她开始一步一步向上爬,她原本就长得好看,不择手段地把尊严放在脚底下踩,终于渐渐的成为哪怕是勾心斗角的妓女们也不愿意交好的,心机深沉的存在。
可豌豆却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
她只是经常会看着青荷。
她常常盯着青荷,偶尔会告诉她,要死在有光的地方。
这句话曾经翠翠也说过,对着她和豌豆两个人说的。
那时候她们俩个都不曾理解这短短的一句话中究竟隐含着什么样深刻的含义。
直到现在,豌豆也说起了这句话。
青荷想着,她也要死在有光的地方。
在青荷不知情的时候,豌豆和那里的人达成了协议。
她配合着一切他们的行动,最后的要求的是,将青荷带出去。
整个计划环环相扣,疯狂至极,只要有一步出了差错都有可能会导致万劫不复。她一定会死的,豌豆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好在青荷终于可以碰到光了。少女这样想着的时候,脸上是笑着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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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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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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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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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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