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下,一名魏军幢主见麾下士兵死伤大半,急得暴跳如雷。
钩车是攻城利器,可以破坏敌方城墙及墙上设施。
“大人,咱们钩车的钩子都被宋狗偷走啦!”一名魏军士兵上前道。
“放屁,宋狗都缩在城里,如何能破坏我们的钩车?”
“听说他们昨夜用木桶将人吊下城墙!”
“什么?!”
魏军幢主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冲车呢?总不能也被偷了吧?”
“那倒没有。只是宋狗的城墙太厚,撞木全都撞坏了,也就掉了几升土……”
“可恶!”
就在魏军幢主焦躁之际,后方再次传来进攻命令。
他们这一幢只剩三四十人,也未能幸免。
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能用的手段都已经用尽。
剩下的就是纯以人命来消耗。
就看谁先扛不住认输。
三四十人,在十万人规模的战场上,不过沧海一粟。
只消片刻功夫,幢主麾下士兵全都倒在了城墙下。
就连他自己也未能幸免,身中数箭,全靠自身修为,勉强吊着一口气。
此时后方仍有魏军源源不断涌向城墙,有人倒下了,立即有人补上。
因为有贵族军官在阵后督战,没有人敢后退半步。
整个场面,就仿佛浪涛拍岸。
鲜红是浪花的颜色。
哭骂是拍击的声音。
而那一堆堆即将与城墙等高的尸体,则是潮水涨落后留下的死鱼烂虾,再无人问津。
很快,自己也会成为这里面的一员了吧。
这一刻,魏军幢主心中没有太多悲伤与不甘。
只有深深的厌倦而已。
他是中军老人,大半生跟随可汗征战,破过柔然,灭过三秦。
比眼前盱眙城更宏伟更坚固的统万城他都曾爬过。
那时候他曾以为,只要不断往前冲,世界必将被自己踩在脚下。
直到今日。
在淮水边上,在这座土不啦叽的宋城下,在生命即将消逝的最后一刻,他忽然感觉有些累了。xǐυmь.℃òm
他有些想家了。
“可汗不许我们拜佛祖,所以只能求大魏祖神庇佑,死后接引我亡魂回归故乡……”
不知是否祖神听到他都祈祷,就在视野即将模糊之间,一道仿佛天神下凡的身影,策马而来。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魏军幢主感觉自己被人拉到了马背上。
紧接着,脸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还有浓浓的腥甜味。
马血的味道。
“你是……窦四郎?”
某一刻,幢主睁大双眼,认出了身前的救命恩人。
自从对方来到军营后,大力推行隔绝之策,又敦促大家烧水喝,军中染疫的人数大大下降,窦四郎的名声很快便传遍军营。
不过也仅此而已。
对于绝大部分底层士兵来说,疫病虽可怕,城墙上的绞肉战,才是迫在眉睫的生死考验。
窦四郎医术再高,难不成还能冲到城墙下,冒着箭矢落石,将他们救回来?
还真能!
死里逃生的幢主,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这不会是自己濒死前做的梦吧?
嘭!
幢主被摔在地上。
身下微微痛感,身后高大的营门,还有身边同样负伤,同样一脸懵逼的同僚……一切一切都在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幢主从地上挣扎爬起,对着再度折返战场的一人一马大喊道:“窦四郎,你不怕死吗?”
窦四没有没头。
他的身影很快淹没在城下惊涛骇浪中。
于是,幢主知道答案了。
……
“快,快将那魏骑给我射下马来!”
城墙上,一名宋军队正同样暴跳如雷。
已经好几天了,魏军一名骑士在箭林石雨之间左冲右突,至少救下了上千名魏虏伤兵。
自身几乎毫发无损。
他不知道这些敌兵回营后能不能活下来。
但有这么一尊“活菩萨”在,岂不是会极大激发敌军士气?
宋军士兵们纷纷挽弓张弩,对着目标一轮劲射。
但很快,箭矢的密度就变得稀稀拉拉。
“都没吃饭吗?怎么都不射了!”队正见状怒喝道,“你们今日不杀死魏虏,明日他们就会生龙活虎地爬上城来,要你们的命!”
“大人,那魏骑刚刚救走的好像是咱们的弟兄!”
身边一名眼尖的宋军士兵指着城下道。
“魏虏能有这好心……”
队正下意识反驳,但很快他自己也看到了。
对方马背上的伤员,还真的是穿着宋军衣服。
“队正,那咱们还要不要放箭啊?”
队正有些纠结。
乱军之中,为了大局杀死自己人虽然不违军律,但心中那道坎不好过。
“罢了,横竖那弟兄入敌营后,多半要被折磨致死,还不如我们提前送他上路!”
就在队正刚刚下定决心之际,身边那位眼尖的宋军士兵再度惊呼起来:“马背上那人,是咱们张队副!”
“张三?”
对正揉了揉眼睛,还真是自己的队副。
先前城墙上混战之际不慎失足坠落,本以为已经死了。
不曾想居然被这个魏骑救走。
张三不仅仅是他的副手,更是生死之交,互相都在战场上救过对方一命。
这下,射杀的命令,队正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
“军中伤亡如何?”
拓跋焘一边用热巾敷着脸,一边询问身旁亲卫。
“攻城两旬,异族勇士死了近万,中军也有三千阵亡。”
“才近万?”拓跋焘揭开热巾,脸色微微诧异。
这种烈度的攻城战,伤亡数字会多么触目惊心,他早就心中有数。
别说一万,就是再多一倍,也属正常。
当初自己打赫连夏那座号称万年不倒的统万城时,死的人比这还多。
不也一样抗下来了?
所以听到当下这个数字,他反而啧啧称奇。
“若算上各营伤员,还要再增三四千。”亲卫立即答道,“按惯例,这些人多半也活不了多久,跟死了没差。只是窦司马那边……”
“窦四将这些人都救活了?”拓跋焘瞬间反应过来,不禁大笑,“没想到朕此番南下,居然捡了个宝贝!”
能让一支军队阵亡率减少二到三成的人才,搁哪不是宝贝?
“既然如此,那就让异族的酋长们加紧攻城,有朕的窦四在,他们还怕什么死人!”拓跋焘兴奋大喊道。
只是亲卫欲言又止,并没有立即领命。
“怎么,窦四又不让伤员出战了?”拓跋焘不问便知道原由,“他要救宋人,朕准了。他要将伤药派发给外族士兵,朕也准了。那什么营中分区隔绝之策,朕也照办了。怎么现在轮到朕让他将治好的人送上战场,他就不听朕的了?”
……
……
“虏以钩车钩垣楼,城内系以驱縆,数百人叫唤引之,车不能退。既夜,以木桶盛人,悬出城外,截其钩获之。明日,又以冲车攻城,城土坚密,每至,颓落不过数升。”——《宋书·列传第三十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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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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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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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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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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