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帘幔后那位“天元皇帝”不为所动,颜之仪咬咬牙,肃容道:“天元皇后乃是天子正室,一国之母,岂可轻辱!”
这番话,落在不同人耳中,意味不同。
不知内情的,下意识想起先前天元皇帝扬言要杀杨氏,只以为颜之仪在替皇后求情。
但熟知内情的刘昉哪里听不出,颜之仪是在暗戳戳地责备替身临幸杨氏,非人臣所为?
这种事情过去时有发生,颜之仪也因此总不得替身皇帝的欢心。
就连宇文赟本人知悉后,也对他颇有微词,担心他耽误自己大事。
刘昉对此乐见其成。
假皇帝有真皇帝背书,某种意义上也是真皇帝,同样能决定臣下前途命运。
颜之仪越是这般当面顶撞,便越能显得他刘昉忠心不二,面目可亲。
当下便束手一旁,静候帘幔那位替身忍无可忍之时,自己才出面劝说。
但出众人乎意料的是,颜之仪絮絮叨叨,明讽暗刺了一大通,帘幔后的杨遇安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颜之仪本人说得口干舌操不得不暂时停下,杨遇安才开声命人给他奉上茶汤。
而后含笑点评道:“颜卿今日此言,颇有古之贤臣风骨,无愧于颜子后人之名。”
“惭愧!”
颜之仪莫名被赞了一句,立即放下汤碗自谦一声。
倒也不至于感激涕零。
毕竟阳奉阴违的小人,他也见识过不少。
但杨遇安的称赞并未就此停下:“颜卿的兄弟之中,可有一人唤作颜之推?”
“正是舍弟,如今官居御史上士。”颜之仪不知对方为何提到自己兄弟,只得照直点头。
“果然是颜夫子!”杨遇安拊掌赞道,“天曾听闻颜夫子著有一部治家名典《颜氏家训》,当中一句'圣训素来谈时易做时难‘堪称警世名言,这说得便是圣人之道,说起来容易,持之以恒做下去却很难。天深以为然。”琇書網
“故而天身边正需要颜卿兄弟这般的忠直诤臣时时提醒,方能避免行差踏错!”
这番话说完,在场众人,不管首当其冲的颜之仪,还是隔岸观火的刘昉,全都愕然瞠目。
就来进殿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杨丽华,此时也忍不住看向上首。
如果说先前称赞什么古之贤臣风骨,多少还带点场面话的意思,那后面直接点名对方兄弟,将对方著作里的字句如数家珍……那恐怕只有真心倾慕、认同之人,方能做到。
“莫非这位替身在宫外之时,就拜读过吾弟的著作……也不对,吾弟学问虽高,但好像没有写过一本名为《颜氏家训》的书啊……”
杨遇安不知道自己记错了某人出书的具体时间,不过这属于无伤大雅的小失误。
经他这么一通马屁,颜之仪的厌恶与怒气便消减了大半,当下不复多言。
旁边刘昉有些摸不准“皇帝”的心思,便开口试探道:“陛下召我们三人同时入内,可是有什么吩咐?”
杨遇安没有直接回他,转而看向他身后一直沉默的杨丽华:“皇后,听说国丈突发脚疾,不能下地行走?”
杨丽华突然被点名,身体下意识一颤,回话道:“不敢欺瞒陛下,家翁这脚是旧疾,时不时就会犯病,并非突如其来。”
“那可真是赶巧了。”杨遇安悠然轻笑道,“当初还是国丈主动请缨担任扬州总管,主持伐陈事宜。你说怎么就恰好临出发之际,脚疾就来了呢?”
噗通。
杨丽华当场跪倒,浑身瑟瑟发抖。
父亲杨坚位高权重,境界超群,早就惹来圣心猜忌。
好几次,宇文赟忍不住要动手杀人。
前番请命南征,正是为了避其锋芒,顺便在扬州蛰伏以来,以待天下有变。
不过临行之际,“宇文赟”突发重疾,杨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也宣称犯了脚疾,暂停南下行程。
杨丽华虽然素来性子寡淡,但身处天下权力中心,又哪里能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对于丈夫与父亲之间的明争暗斗,她早就心中有数。
当下连忙为父亲辩解道:“正是因为忙于筹谋南征之事,才会积劳成疾。家翁对陛下忠心不二,日月可鉴,还望陛下不要猜疑,寒了忠臣之心……”
杨丽华说得声泪俱下,一反平日寡淡作派,格外让人动容。
就连伺立在旁的一种黄门,目光也多有不忍。
要不是我知道后来的历史,差点就信了。
杨遇安心中微微吐槽一句,嘴上安抚道:“皇后切莫误会,天并非怪罪国丈。只是伐陈之事,关乎天下一统,国运兴衰,不可因私废公,总要亲自过问一番。”
“然则天亦是大病初愈,所谓病去如抽丝,医者皆言不宜外出走动,便只好委屈国丈坐轿辇入天台一见了。”
“当然,国丈身体不适,斋戒三日的规矩,便酌情赦免吧!”
“陛下要召见隋国公?!”
闻得杨遇安此言,杨丽华自是吓得面无血色,旁边颜之仪更是惊动须髯皆抖,高呼“陛下三思”。
至于刘昉,虽不似两人一惊一乍,却也忧心忡忡,运转功法给杨遇安传密音:“陛下有所不知,先前‘陛下’就曾在宫中设下鸿门宴,打算当场拿下隋国公,可惜彼辈修为高绝,愣是震得全场刀斧手不敢动弹,以至于功亏一篑。”
“如今陛下再传召,不过徒增笑耳!”
言下之意,先前正牌的宇文赟尚且拿不下杨坚,你区区一个替身,哪来的底气?
当杨遇安却仿佛听不懂他都暗示,肃声道:“天召见隋国公,是为了谈论国事,诸卿何故阻拦?”
说这句话时,杨遇安暗暗透出作为上开府的威压。
身前帘幔只隔绝外界感知,却不隔绝由内而外的手段,故而在场众人,全都感受到这种境界上的凌压。
而凌压之中,又隐隐带着一股非凡的皇者气度,让人下意识生出顶礼膜拜的冲动。
正是《开皇紫气功》附带的效果。
众人全都暗暗心惊,纷纷跪下连称不敢。
而熟知帘幔背后秘密的颜、刘二人,惊讶更胜旁人,心道这次天元皇帝找来的替身,好像跟过去那些凡夫俗子不太一样。
莫非……眼前这位,其实是陛下用来扳倒杨坚的重要棋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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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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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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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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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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