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有东西可以永远完美下去。”
这是杨遇安学了半夜望气术的最大感触。
时间是最无情的杀手。
英雄迟暮,美人易老。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曾经坚不可摧的雄城,也可能在千年时光的侵蚀下慢慢破败、崩解。
军汉与他的盾,此刻守得很完美。
但他毕竟只是血肉之躯,无法屹立千年不倒。
于是在剑尖即将碰到钢盾的瞬间,杨遇安手腕一翻,改刺为劈,猛砸盾的下边缘。
锵!
一声金属爆鸣穿透清晨的树林,惊起无数飞鸟。
因为是用尽全力的一砸,杨遇安自身被反震力道逼得后退三步。
军汉举盾的手也微微发麻。
但也仅此而已。
差了一个小境界,加上是修炼渡江诀的本体,杨遇安倾力一击,并未给军汉造成太大麻烦。
一息之后便迅速调整过来。
此时杨遇安自身尚未站稳。
“可惜了,若你力道再强三分,我说不定真的会漏出破绽。”
军汉戏谑着看向稍显狼狈的少年,并不急着还击。
对他来说,少年背后的那个赤髯汉子才是最需要关注的大敌。
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其它隐藏杀手锏?
不能因为少年乱了自己的防守节奏。
……
“可惜……”
张仲坚刚刚看得分明,少年这一剑的落点其实相当讲究。
正是对方盾牌下沿距离握把最远的点位。
他虽然不懂什么杠杆原理,但丰富的搏杀经验告诉他,全力猛砸那个点位,能给对方持盾的手臂带来最大的负担。
手若不够稳,力量不够深厚,一下猛砸就能让盾牌失去完美防守角度。
从这个层面看,少年对敌人弱点的识别,对出手机会的把握,可谓相当老道。
只可惜这个“弱点”是实物层面的弱点,与气运无关。
而勘不破敌人气运上的弱点,境界差距摆在这里,少年不可能战胜军汉。
“罢了,正好让他知难而退。”
张仲坚心中轻叹一声,准备慷慨上前赴死。
但就在下一刻,少年刚刚站稳身体的瞬间,第二剑再次出手。
仍旧是一剑直直刺来。
这次却不是朝着钢盾下沿,而是对应少年自己方向的右侧。
军汉有些不解。
持盾的手是横着贴在盾牌后的,防守左右两侧比防守上下两端,负担要更少一些。
既然少年无法通过打击下沿破坏自己防守姿态,又怎敢指望攻击左右能达到同样目的?
连木头都砸不开,还妄想砸开金石?
杨遇安却仿佛对这个“失误”毫无自觉。
这一剑很直,很稳,很果断。
所以速度也比先前快。
滋滋滋。
“云从”并没有刺中钢盾,而是紧贴着钢盾边缘划过,摩擦出无数火星。
军汉紧缩在盾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少年的剑,准备再次调整姿势。
力道,摩擦,火星,对他的防守丝毫没有影响。
于是他未等少年剑势去尽,就率先作出应对。
轻抬左脚掌,旋踵,侧身。
然后。
噗。
“云从”一剑刺入了军汉持盾的左臂。
……
杨遇安第二剑的落点,张仲坚同样摸不着头脑。
他隐约感觉到,这可能是一次基于望气术的尝试。
毕竟除此以外再无别的解释。
于是他也立刻试着去观望军汉的气运,看看是不是出现了一次敌人明显时运低的战机。
但他还是看得慢了一点。
少年既然出了剑,自然是已经有了结论。
然后,长剑擦着盾牌边缘划过。
火星四溅。
军汉转身。
“云从”刺入了敌人的右臂。
但这一刻,张仲坚道目光反而不在剑上,而在脚下。
军汉的右脚。
脚下沾了一坨滑腻腻的灰白色。
鸟屎。
转身的瞬间,军汉脚打滑了。
身体微侧。
防守不再完美。
“这是什么鸟屎运?!”
张仲坚忍不住失声惊呼。
……
“你也懂望气术?”
军汉看着抵在脖子上的青锋,知道这一战,自己彻底败了。
虽然他境界明明高于对方。
但他这门功法以盾防为主。失去了钢盾,伤了左臂,便等于老虎被拔掉爪牙,威胁去了大半。
而少年的剑,很长,很快,很锋利。
他的刀来不及自救。
“昨晚刚刚学的,现学现卖。”杨遇安目光平视半蹲的高壮军汉,语气淡然。
“只学了一夜,就能看穿我的弱点?”军汉明显不信。
后方坐驴背上发愣的张仲坚同样如此。
“我昨夜开始学习望气术,但并不代表我昨夜才开始望气。”杨遇安意味深长道。
军汉仍是听不大懂。
但后方的张仲坚却瞬间懂了。
不但懂了,还有一种恍然大悟之后,深深的震动。
以及,深深的怜悯。
望气术之难,主要在于看清虚无飘渺的“气运”。
常人之所以难以掌握这门道术,是因为人本来就时刻处于气运变化的走势之中。
就好比一个人身处山中,往往很难看清楚山的全貌。
横看成岭侧成峰,到底哪个才是山本来的样子呢?
但杨遇安是个异类。
他被天底下最强大的潜龙气运压制,自身气运一直在最低位徘徊。
他本来就不在山中。
一直落在山脚下。
压了将近十年。
他只需学会抬起头,就能一睹山的全貌。
现在,他学会了。
想明白前因后果,张仲坚一时不知该惊叹少年的天赋异凛,还是该同情他身世可怜。
……
杨遇安从来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
学会一门新道术,就是多掌握一门保命手段。
这是值得开心的事。
于是他嘴角露出了淡淡笑意。
他开心,就轮到敌人不开心了。
于是天上那朵乌云,蓦然炸响了一道闷雷。
电光照亮少年俊俏的脸庞,他却眼皮都不跳一下,只是平静地对身前军汉继续解释道:“在我眼中,你刚刚倒霉的样子,比头顶上的那朵乌云还要显眼。”
……
杨遇安按照张仲坚道吩咐挑断敌人手筋,便没有进一步杀戮。
张仲坚认为军汉没有亏欠自己什么,为父报仇也是天经地义之事,不能算作负心人,所以不能杀。
杨遇安听到他的解释,若有所悟道:“仲坚兄以观照自己杀负心人的过往而成就内外景的‘负心’,是不是反过来说,今后自身的一切行为,也需要符合‘负心’的寓意?”
“这是当然的。”张仲坚肯定道,“都督修体魄,仪同修八识,开府修神主。”
“如何修神主?首要之事,便是明确心中所求的道。”
原来如此!
杨遇安默默记下这些修行要点,同时心中开始思量,若将来自己突破到开府级后,该要观照出怎样的内外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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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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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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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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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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