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谬儿的真实身份,向来是后土祠中的禁忌。

  第五观主从不与外人提起。

  哪怕是柳师师。

  这种秘密,他原本打算一辈子烂在肚中。

  不曾想有朝一日,柳师师会突然问起。

  虽则她对待谬儿不亚于自己,但……

  知道这个秘密,对她不但无益,反而有害。

  所以他选择沉默。

  柳师师等不到回答,神情微微有些沮丧。

  “第五郎还是信不过我?”

  “你我之间,也算共过患难,哪有什么不能信任的?”第五观主神色郑重道,“但正因如此,我就更不能说。”

  听到这个回答,柳师师反而释然了,也跟着叹道:“如此说来,总管府中的传言,多半是真的了。”

  “师娘,什么传言啊?”’

  杨遇安闻言走上前来。

  柳师师摸着他的头,目光哀怜:“府中有人说,你是某位‘贵人’的奸生子。”

  说到“贵人”二字时,柳师师特意加了重音。

  于是杨遇安师徒便明白,她应该是知道一些真相了。

  可问题是,距离杨谬儿出身,已经快过去十二年了。

  晋王广也已经成为了太子广。

  这个时候,江都作为杨广毫无疑问的后方大本营,怎么忽然有人旧事重提?

  “此事最早是几个王府老仆嚼舌根,只在有限几人中流传。”柳师师低声解释道,“豫章王听闻后,第一时间将那几个老仆打杀,并严令此事不许外传。”

  “所以此事并未传出王府?”第五观主紧张问道。

  得到柳师师肯定答复,他才松了一口气。

  “此事暂时只有豫章王等人知晓,以他的身份,必然不会将此事对外声张。”柳师师提醒道,“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这段时日要谨言慎行,切莫让人抓到把柄!”

  ……

  事实证明,柳师师的担心是正确的。

  甚至于说她还有些过于乐观。

  次日一大早,一群杀气腾腾的军士闯入后土祠,将第五观主当场扣下。

  至于领兵之人,正是豫章王杨暕的头号心腹,乔令则。

  “乔某收到密报,第五祠监收留来历不明的奸徒。”乔令则阴恻恻地说道,“若能从实招来,看在柳娘子的面子上,乔某或许可以从轻发落。”

  后土祠绝大部分弟子都是军户子弟出身,身份来历清楚明了。

  唯独一个人。

  杨谬儿。

  于是第五观主立即明白对方是为谁而来。

  只是他有些拿捏不准,对方今日上门发难,到底是听闻风言风语后,私下为之?还是得到杨暕的授意?

  若是前者,他大可请求面见杨暕,让后者将此事压制下去。

  可若是后者……他心中莫名悚然。

  且说,当初的晋王杨广尽管冷酷无情,但一则到底讲究些体面,二则曾拜智者为师,授过菩萨戒,所以不至于动手杀害亲身骨肉。

  顶多丢到一边不管,任其自生自灭。

  可现在担任扬州大总管的豫章王杨暕,自来江都镇守以后,整天与一群猪朋狗肉纵情于声色之间,名声早已败坏。

  全靠东宫帮忙遮掩,加上杨坚已经年迈,这里的破事才没有传到京师。

  谁知道他得知杨谬儿的身份后,会不会生出恶念,暗中杀害,并以此向太子父亲邀功?

  第五观主对那位的人品没有信心,决定隐瞒到底。

  但乔令则却不似柳师师那般好应付,见他不说话,当即板起脸道:“来人啊,将这后土祠中的人全都扣下,统统关到大牢里,本参军要一个一个亲自审问!”

  第五观主闻言顿时急了。

  这乔令则是什么名声,他还不知?

  到时怕不是一顿严刑拷打?

  他自己受苦不要紧,但却不想连累一众弟子,当即跪下自首道:“此事与后土祠其他人无关,都怪第五某财迷心窍,收了钱替人隐匿奸户!”

  按照隋律,隐匿奸户是要流放边疆的重罪。

  乔令则闻言心中一喜,便准备将杨遇安师徒缉拿归案。

  “乔参军且慢!”

  就在此时,柳师师终于闻讯赶来,一把将师徒二人护在身后。

  见到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柳娘子,乔令则一侧脸蛋微微抽搐,冷哼道:“隐匿奸户是他亲口承认的。你还打算公然包庇不成?”xǐυmь.℃òm

  “非也!只是事实真相并非如第五郎说的那样。”

  说到这里,柳师师指着一旁的杨遇安,凛然对众人道:“他是我与第五郎的奸生子!”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首当其冲的第五观主与杨遇安师徒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堂堂江都柳娘子,巾帼不让须眉的柳娘子,居然跟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道人有奸生子?

  虽说世上不乏鲜花配牛粪,少妻配老夫的例子。

  但人家好歹是明媒正娶的啊。

  结果柳娘子却选择私通。

  还有了奸生子……

  她图什么啊?

  然而不管众人心中如何不信,眼前所见,却是柳师师深情款款地凝视情郎,痴痴念叨:“这些年来你为了保全我的名声,一直默不作声抚养我们的孩儿,今日竟因此获罪。而我也不愿一女事二夫,至今未嫁他人。”

  “虽则我们没有夫妻名分,但与真正夫妻何异?”

  听到这里,众人虽然还是半信半疑,但又感觉好像也有些道理。

  柳师师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本身姿势又是上佳,一直不嫁人,实在有些不像话。

  不过若是因为有这段私情……那倒也解释得通了。

  或许这个年近五旬第五祠监,十多年前也曾经风流倜傥?

  这时乔令则的表情仿佛吃了狗屎一般,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柳师师这朵娇媚的花儿他采不到也就罢了。

  居然有人比他捷足先登?

  还提前了十多年?

  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这一刻,他对那个中年道人充满了嫉妒。

  只是话说回来,若眼前这少年只是柳师师的奸生子,他反而不好置喙了。

  奸生子虽然是不光彩的事,但在律法上却不同于隐匿奸户。

  后者是重罪,前者则更多是个人私德的问题。

  若他乔令则将事情闹大,进而败坏了柳氏的名门声望,反而会有麻烦。

  “我再确认一遍,此子当真是你们的奸生子?”乔令则切齿质问道。

  “当然!这孩儿正是我十月怀胎所出!”

  柳师师坚决承认,而后转头看向身边的第五观主。

  全场的目光也在同一时刻,落到中年道人身上,等着他答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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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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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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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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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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