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跃进失踪的这十五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里只做两件事,喝酒和看电视。
每隔一段时间,向北就会亲自给他送一大桶白酒,只不过桶里装得并非那种廉价的劣质散酒,而是上千元一瓶的茅台和五粮液等名酒。
他曾经开玩笑的说过,这十五年,至少喝进去了一栋别墅外加一辆奔驰车了。当然,这点钱对向北而言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曾经尝试着看书,只不过文化底子太差,看书还要配上一本《新华字典》,实在是有点麻烦,于是便只能看电视了。中央电视台的法制频道是他的最爱,除此之外,就是各种警匪题材的电视连续剧了。
前些年,为了追求收视率,警匪题材的电视剧越拍越真实,甚至曾经有过由刑警本人出演的,都快赶上真人秀了。张跃进对这类连续剧非常感兴趣,电视台播放还不过瘾,特意购买了碟片,反复观看,时间久了,竟然渐渐悟出了一些反侦察的道理。
其实,案件侦破无非就是事实还原,侦查员所做的,就是通过各种线索,最大限度还原案发现场的真实情况,从理论上说,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破不了的案件,因为不论犯罪分子多么的高明缜密,总是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随着现代科技的进步,越来越多技术手段被应用在侦破工作中,为警方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别的不说,光是遍布大街小巷的摄像头,就足以让犯罪分子无处遁形了。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张跃进悟出的道理就是,如果想不被抓住,用不着费劲心思去布置什么假现场或者转移警方注意力,那都是非常愚蠢的,毕竟,一个人的智力水平是无法跟强大的国家机器相对抗,做得越多,留下的线索也就越多,线索越多,意味着被抓住的危险性就越大。
要想永远逍遥法外,不外乎两种办法,第一,就像他现在这样,有人可以提供足够的支持和保护,这种支持和保护不仅仅是能找个地方躲起来、每天有吃有喝,而是能给他一个合法的新身份,堂而皇之的生活下去。
这一点看似比登天还难,但在向北这个级别的人眼中,其实倒也算不上什么。这么多年,在周围邻居的印象中,这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就是个身患结核病的下岗工人,靠着低保生活,老实巴交,与世无争,混吃等死而已。
当然,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气,那么想要逃脱法律的制裁,第二个办法就尤为重要了,这个办法就是狠,狠到不给警方留下任何线索。这也包括两个层次,首先是技术上的,要掌握一些技巧,比如避开监控探头或者改变自己的外貌等等,但随着大量高科技手段的应用,想做到这一点越来越难了,其次就是手段了。说白了,就是不留下任何活口,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可靠的了,要想自己活下去,那就只能让别人见阎王了。
张跃进从来就没把自己当成活人。事实上,早在十三年前,他就被宣布死亡了。之所以苟活了这么多年,是因为还有未尽的事。他这辈子欠下两个天大的人情,一个是欠杨老大,另一个则是向北,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会拿命还清这笔债的。
如今的社会,很少再把这种话挂在嘴边了,即便挂在嘴边,也未必能兑现。可张跃进却是个例外。他更像是生活在武侠小说里的人,在他的认知中,法律一文不值,只有承诺才是最重要的。让他感到很意外的是,向北对这种荒唐可笑的三观非但没有任何嘲讽和轻蔑,反而赞不绝口,惊为天人。
当从电视新闻里得知杨老大被抓并死在看守所的消息后,他忽然意识,自己应该还债了。
他开始委托向北打听杨老大案的侦破始末,这当然并不难做到,没用多久,向北便将案件侦破的大致过程搞清楚了,张跃进听罢之后,沉思良久,又提出了个要求。
他开出了一份三人名单,第一个便是吴迪,另外两人,分别是坚持举报的杨老大涉黑老同志和曾经与杨老大闹崩的合伙人。他让向北提供这三个人详细资料,但这件事说完之后,便如泥牛入海,再也没有任何回音了。
就在他准备自己单干的时候,向北却在一个深夜突然出现了。不仅带来了三个人的详细资料,而且还给他一张机票。
向北说,只要事情办利索,可以把他送出国境,在诸如柬埔寨或者老挝那样的国家取得一个新身份,其实是非常容易的事,有了新身份之后,他会得到一大笔钱,从此逍遥自在的度过余生。
不料他却断然拒绝了。苟活了十五年,已经够本了,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他对向北说,我哪都不去,做完所有该做的之后,会选择自行了断,放心,这个世界,能抓住我的警察还没出生呢。
向北考虑了两天,最后居然同意了。那一刻,连他自己都感觉有点意外,毕竟,这要承担巨大的风险,虽然对他而言,风险并不算什么,但对向北来说,则有可能是致命的。
临出发前,他曾经非常认真的问向北,是不是打算事成之后,在香港就把他干掉。向北的回答非常简单,你欠我一条命,到时候自己会还的,何须我动手呢?xiumb.com
他大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个跟我一样疯狂的人。
向北也笑,拍着他的肩膀说,知我者,唯有十三哥而已。
于是,在湾仔码头一枪打死小张之后,他按照预先设计好的路线从容撤离现场,并很快被送出了港界,返回了深州,并于第二天登上飞往平阳的航班。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永远是存在于主流社会之外的世界,有属于自己的行为准则。虽说销声匿迹了十五年,但张跃进还是凭着江湖上的秘密通道,与几位当年的挚友接上了头,并在这些人的掩护和接应下,悄无声息的潜入了安川。
谢天宇本来并不在他的名单之中,之所以被搂草打兔子,纯属最近太高调了,甚至连街头上卖烤地瓜老头的都知道,谢三爷吞了杨老大一大笔钱,现在是安川社会上响当当的一哥。于是,本来可以舒舒服服活下去的谢天宇,便被临时被加入了死亡黑名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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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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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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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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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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