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是被压的有点喘不过气,彦周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推离了些,就着间隙,看清了其背后乱舞的花蕊丝,这些沾着妖气供驱策的玩意把他半边身体捆的滴水不漏,多余的缠在薛焕的颈项。
力道没到伤人的地步,就薛焕来说,他只觉脖子缠了几道绳,有明显的束缚感,但呼吸是通畅的,这些花蕊丝并没充盈着杀人的恶气,几近是温柔地绑住他们,将两人带向一个未知的地方。
在此相比之下,更有杀意的倒像是彦周,他一手推着薛焕的脖子,力气没有轻重,薛焕身体和脑袋极度扭曲,扯得他脖子皮都要裂了。
“轻点!”两人迅速往某处落去,彼此眼中除了黑暗和纷乱的金色花蕊丝,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的眼神,薛焕忍着贴在妖魔身上怪异的触感,还能分点注意吼出两个字来。
好在这些花蕊丝没让他们脚不沾地太久,到了一座深宅大院便收了法力,将两人抛在地上。
彦周一只手撑地,半边身子剌在地面,手心蹭破了点皮,挤出点血花。薛焕落地也是趴他身上的,正欲起身,脑袋的短毛被其妖孽横生的点翠勾住,疼的他一咧嘴,复握拳捶在了彦周的腹部。
他这一捶,捶的彦周两眼瞪白,心烦意乱不顾手上的擦伤,也不顾身上压着谁,抬手一挥,就地翻滚,滚远了距离。
彦周翻了一身灰,手上也沾了地上的灰尘,随意往脸上一抹,扒下来几根被薛焕粗鲁拽下来的发丝,气啾啾地嗤了一鼻子气,起身抬眸一瞬间,瞥见了一排没有脚、飘在半空中的白衣服。
他眼皮往上一掀,将白衣服上那些脸看尽——灰白死人脸,空洞的眼神,僵硬的面部。彦周回首瞅薛焕那头,也是同样的一排没有脚的死人。
与这些面色如土、不吉利的白衣相悖的是这布满红色绸缎的大宅院,大宅院进门吊着两只大红灯笼。大红灯笼里闪着微弱的火光,飘在这黑黢黢的鬼地方,极度凄惨和恐怖。
彦周两边扫完,估摸着有四十来鬼,皆穿白衣服,只有在领口处有一朵红色的喜球花,他们个个目视前方,身无长物,像个简陋的接亲或者送亲队伍。
大院正中央有一口棺材,就在彦周的正对面,棺材里躺着一个男人,书生模样,嘴唇铁青,双目紧闭,瞧着样子死了有段时间了。
这书生胸口处也别着一朵艳丽的喜球花,他身躺的棺材里还洒满了红色的牡丹花瓣,书生小手指绑着一根红丝,拉出了棺材外。
“这位是……新郎?”薛焕冷不丁道,他走路没声,方才还在棺材的另一头和彦周对站着,这会整理好衣装,人模狗样地扒在棺材边打量。
“这里是喜堂啊,拜堂成亲的地方,我们不会是又被拉来做垫脚石的?”薛焕啧啧嘴,埋怨说:“我俩这运气也太背了,没点好时候。”
说话间,拴在书生小指的红丝动了一下,两人默契地远离了棺材。那红丝从软绵绵搭在棺材上,到被拽直,棺材里的书生从躺着变成坐的。
“诈尸?”薛焕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又说:“该不会是借尸还魂吧。”
彦周小声朝他喂了一下,眼睛往旁边一瞟;薛焕得其意,转过脑袋,看见从宅院深处走出来一个身着鲜艳红嫁衣的人。
通常若是新郎准备好站在门外迎接新娘,新娘出来的第一眼便叫人如见天仙,那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候,凤冠霞帔,袅袅婀娜。
不过……薛焕看着走到亮处的新娘,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眼睛出问题了,看到的新娘是“半身不遂”的,倒不是比方她相貌丑陋,身有残疾,而是新娘不是完整的新娘,她一半男相,眉眼低垂,另一半女性,挑着张扬的眼妆,嘴角勾着得意洋洋的笑。琇書蛧
所谓的凤冠霞帔也不是冠盖天下,“新娘”头上的凤冠只有女相那边有,就只有一半,男相那边头上有半个挽发,上面插着一枚红玉簪。同样的,她身上一边穿着霞帔,一边是作为新郎该穿的衣服。
薛焕震惊之余,觉得那男相很是面熟,好像在哪见过,他脑袋灵光一闪,脱口道:“亭宥?!”
“新娘”亭宥看见薛焕有些惊讶,然而在他看见那边还有彦周的时候,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句话交错着男音女音:“怎么把他们弄来了,弄错了。”
没等薛焕问他怎么回事,又听见他自己跟自己说道:“哦?我随便抓的,弄错就弄错吧,嘿嘿嘿……”
后面的这个声音听上去更野,语气像个淘气的孩子,异常兴奋。
“他们会坏事的,上次你不是见到过。”
“会坏事?那得将他们丢出去才行。”
“既然抓错了两个人,人数就不够,你处理完再带两个人回来,不然的话,祭祀少了,土地神会不高兴。”
“好。嘻嘻嘻……”
这“新娘”独角戏一唱一和说的挺欢,薛焕警觉地退几步,正要跟彦周打听这是什么妖怪时,彦周朝他呼:“小心!”
薛焕猛一回头,一个穿着裸肩红衣的女子朝他张开了阴森森的鬼笑,音调脆而尖,扎的他头皮发麻。
“你好像不是普通的修道者,味道肯定不错。”她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让薛焕恶寒。
薛焕一时词穷,想不到什么不好的词骂这个不知品种的妖怪,唤出大音,喝道:“在你先恶心死我之前,一定先让你尝尝棍子的味道。”
红衣女子没有妖魔鬼怪花里胡哨的脾气,听了厥词也不恼火,反而笑的更欢更诡异。
“哈哈哈……你真是太有趣了,我要告诉哥哥,让你做花的肥料,嘻嘻嘻。”
那边由新娘分化开的男人——亭宥将目光收回,双手执灵,用红色的花蕊丝将棺材里起尸的书生捆了三道,在加封咒文印,嘴里念着唤魂词。
“吾夫秦语,一夜归去,一夜灯灭,一夜风冷,一夜无月,一夜不知身在何处,一夜无路归途,一夜翘首以盼,三魂七魄如能听,速牵今日这根红丝线。”
上回那日的幻境,彦周猜测,大概有灵法的都能活着出来,没灵法的普通老百姓皆死于其中,不然那突然速成的十六个血符为何不按规律地出现在天上,如果他还记错的话,除了他们三个,剩下活着的人是足够画出这些血符的。
——比如有外力操纵将那些对不上一人杀一人的规则打破,死祭血符。
彦周没有阻止亭宥男相的动作,比起那男人施什么邪术作法,也不去抠他话语里“吾夫秦语”的另一番滋味,他比较对薛焕挑战这位妖花美人有兴趣。
妖花美人敞开的、白皙的、大片胸口上画着一朵妖冶的牡丹花,花是红色的,似血一样红,美人施法攻击的时候,那花好似活了一般,在她胸前伸展,将薛焕当做了自己马上到嘴的美食。
薛焕是活了多少年的老油条,又怎会被一个丫头片子说几句话吓到,他挑着棍花防备着,还一边闲信自若跟彦周聊上,说:“这野丫头口气狂得很,你不来玩一下。”
彦周双手环胸,拒绝道:“不用,请便。”
“那好吧,你可站远点,别被我棍子灵气伤到了。”他后面的音拖长,金红交错的灵法似游龙在大音棍体跑了一遍,而后冲上天咆哮,气势恢宏。
那妖精美人见到此状似乎更兴奋了,她吊着狐狸眼,眼尾的紫色胭脂将她涂得四不像,妖妖地叫喊说:“来吧来吧,我都好久没有吃过新鲜的人了。”
她挥开碍事的衣袂,两根手指叠在一起,绕了个不算复杂的指法,招来了一堆扑棱着青绿荧光的飞蛾。
薛焕挥舞待战的大音轰然掉在地上,倒吸凉气,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后退。那些青绿色的飞蛾在美人身边聚集,忽而飞向薛焕。
“彦周!”他见鬼似的大喊一声,差点把彦周平静的心喊破一个洞。薛焕瞳孔剧烈收缩,眼睛竟还闪出点水色,他踉跄着扑向彦周,哆嗦:“我天呐!我讨厌这些蛾子!”
彦周被他拉来挡在了飞蛾前面,这时,他也顾不得嘲笑薛焕,伸手打出一掌,将这些扑腾翅膀的飞蛾挡在了外面。
薛焕抓着彦周后背衣服的手都是颤抖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哭丧着脸,骂道:“搞什么飞蛾子,太恶心了。”
他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突然怂了的样子,彦周甚为稀奇,心想他居然还有害怕的东西,挥开那些飞蛾后,忍不住讥讽:“一群飞虫而已。”干什么大惊小怪。
“飞虫?”薛焕揪紧了他的衣服,吼:“我害怕不行吗,它们长得丑!”
彦周摇摇头,无语:“要求真多。”
所谓天神无坚不摧,这下要是有人想灭薛焕,根本不用下多大的功夫,直接朝他扔一群飞蛾,保准肝胆俱裂,死的透透的。
“哈哈哈哈哈……你居然怕虫,喂,前面那个,你最好让开,不然连你一起做肥料养花。”
妖花美人将这些飞蛾控于身边,念起了叽里咕噜的咒语,刹那她身后蹿出无数条金色的花蕊丝朝他们二人打过去。
彦周这下有了防备,控灵不让这些线靠近自己。
那知妖花的目标不在他,她趁彦周分神,骤然出现在薛焕身后,轻薄地绕上他的红带,轻轻道:“嘿,胆小鬼。”
薛焕像被人抓了一下心,一回头,这妖花美人真掐住他的肩膀将他猛然往下一按,在薛焕即将掉进不知何地之前,他凭着要死一起死的信念扯了彦周的袖子,把正在纠缠的彦周一同拉了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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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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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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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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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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