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间不高不低的小山上有一座静思庐,竹门上悬着一副牌匾,题名“此间三问”。
——
君安心里咯噔一下,握着茶杯的手紧张地加重了力道,“我说错话了?”xiumb.com
四夏和温商对看了一眼,犹豫了一秒,温商道:“不是,那个,其实有些事我们是隐藏了一点点。”
说实话,经过南虞门下梅花林四夏忽悠的那一遭,君安觉得不管任何不符合常规的事他大概都可以接受。只是,座上这几位的表情看上去,恐怕隐藏的事不止所谓的“一点点”。
“其实,我们第五灵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设了处,之前是有一位师父,只不过在正式拜师会的前夜逝世了,所以剑术师父的位置一直空缺,其他四灵的弟子因为这个缘故在这两年间里,没有一个愿意转过来。”
君安小心翼翼问道:“突然离世?”
“嗯,未正名的剑术被传不详,因为从来没有过一灵先有徒弟,再有师父;也从来没有过师父未进门,便驾鹤西去的。”
因此一事后,其他四灵门下的弟子嘴便堵不住了,闲言碎语谣传的越来越离谱,说什么剑术不该建立;南虞不重剑术,反其道而行必会不幸;更有甚者将此事强行怪罪在剑术仅有的四位弟子身上,说他们是天煞孤星,克死了领门的师父。
由于寡不敌众,加上掌门自那以后,对此事也绝口不提,只放任剑术在南虞的一隅地自求多福,四个小子大多时候是忍气吞声的,只要那些人没有太过分之举,几人也愿意被忽视,至少还自由自在,少了“这不能做,那不能碰”的约束。
可是,两年过去了,剑术门下只有四位弟子,时间一长,便觉孤寂荒凉,也想能有人能加入剑术,让年轻的第五灵也能注入新鲜的血液。
“你会走吗?”四夏有些懊恼:“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南虞难得进新弟子,不能再便宜了其他四灵。”
她的话说起来酸酸的,好像和其他四灵有仇似的。君安突然想笑,但是勉强忍住了,他原本在朝丘也是整天窜上蹿下、撒泼惯了,一下子来到门规极严的南虞还怕不习惯,这下阴差阳错入了这么一个不入眼的第五灵,看起来缺首缺尾,满身伤痕,但他并不介意。
“刚才发过誓的,加入了第五灵,要相亲相爱,永不分离。”君安弯起眼睛,瞬间就同他们站在同一阵营里。“说起来,我觉得那些查无实据的谣传真不像一个仙门的弟子传出来的,有这样诋毁同一门派的同门么!”
“要是他们不把这件事当禁忌,把该说的说了,就不会有人说闲话了。”卫卿换了个坐姿,将腿支架在桌子上,往后靠在躺椅上,突然道。
贺妄寻微微颔首,眉目温柔,说:“掌门不愿意告诉我们师父的情况,包括未见面的师父为何突然离世。”
“那知道先前的师父名何么?”君安问。
众人摇头。
“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关于师父的任何事,比如师名,长相,还有出自何处。”温商说道:“两年前,剑术刚成为第五灵,初入弟子四人,按理说不应该成立,但是掌门似乎很重视,就算只有四个人也还是成灵了。”
据说那位未见面便离世的师父是掌门年轻时候的挚友,专门请出山足够召显掌门对剑术的重视,如果两年前没有突发状况,说不定现在的剑术也是剑指辉煌。
“那你们没想过转回其他四灵吗?”
温商手撑着脑袋,手指有节奏地在桌上敲打。“头一年想过,不过四灵不愿意,设下的考核恐怖的不是人做的,我们几个如今能活着守在此处已是万幸了。”
当年几个人加入剑术也是各有原因,至于后来想走也是走不了了。
君安闻言惊讶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四夏动了动眼睛,说:“我跟你说过的。”
一番话下来,君安对南虞第五灵剑术深感同情,门下弟子少就算了,没有领门修行的师父,灵系居处还是一片离南虞大门偏远的“荒郊野岭”,门内无规,不成体统,零零散散度过了沧桑的两年,不被重视,连收个弟子都是非常的随便。
君安不禁想,这或许就是修行的第一步——苦行。
“对了,我刚才在门外看见这院轩门顶挂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此间三问’,是室铭吗?”
“掌门赐的铭,也是门规,三问即是问剑,问恶,问情。”温商道。
君安:“是学课的内容么?”
“说是算是吧,三问是每个人心中的,每个人的理解自然也不一样,掌门丢下三问,让我们自己琢磨。”四夏年纪尚轻,是个睁眼不过两个时辰就困的丫头,每天觉都睡不够,哪还有时间琢磨对她来说是天书的话。不过,她倒是每天另有三问:今日玩何,今日吃何,何时就寝。
静默良久,卫卿打了个哈欠,道:“我认为茶会可以结束了,接下来该讨论今天中午谁做饭,我先说好,我不吃酸青梅。”
昨日,卫卿一觉醒来已是下午,四夏这死丫头把上次打猎仅剩的野味全喂给了辣椒,一滴油都没给他留,被扔了几个酸李子就算了,还美名其曰是赏赐,气的他差点上天。
“今天就饿着吧,起风山仅有的几株青梅树不知道被哪来的野猴子糟蹋完了,想吃都没有了。”四夏朝他做了个鬼脸,打心里鄙视他,还嫌弃上了。
“那个,我们自己做饭,南虞连食材都不给吗?”君安不能理解。
“不是不给。”四夏说了一半没说了,她之前去讨要过,谁知后厨那些做饭的弟子十分鄙夷,听她来自第五灵剑术,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眉目之间的嫌恶都溢出了厨房,随后丢垃圾似的扔了几棵烂菜叶给四夏,说的话比屎还难臭,四夏一口怒气憋在胸口,强忍要动手的心,念着不怒佛经离开了后厨。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去南虞正儿八经的后厨要过一根菜叶。
即使四夏剩下的话没说,君安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他真心觉得南虞仙门的有些弟子品德实在不怎么样,凭空捏造的胡言乱语也信以为真,还对同门冷言相向。
“有人吗?”
安静如静思庐,直到外面突然传来一人声,还伴着飘过来一阵——烧鸡的味道。
四夏闻到味第一个冲出静思庐,叫道:“烤鸡!”
君安跟她后面走出来,看见来人后差点崴了脚。“薛焕!”
温商幽灵似的飘过来,在他耳边闷道:“你认识?”
何止认识,渊源还不浅。君安想起之前,胸口被妖怪捅出一个洞,薛焕还替他疗伤来着。
薛焕看见熟人,眼尾一勾,轻笑道:“是你,你怎么在这。”
君安反问:“你呢,你为何在此。”他话刚一说出口,就顿住了,四夏是不是说过剑术还缺个师父?难不成——
“南虞掌门请我来的,说南虞灵系缺一位传授的师父,我就来了。”
四夏魂被飘香的烤鸡勾走了,飘着来到薛焕面前,真假参半地喊了声师父。
薛焕脸皮厚,也不害臊矜持,大方地应下来,颇懂她心思,将烤鸡予了她去。
剩下的几个小子,除了君安和卫卿,皆臣服于烤鸡的香气,十分轻易地接受了这个从天而降的师父。
君安摇头叹气,突然瞥到了环着胸,露着深长意味笑容的卫卿,说:“你不去?”
卫卿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肯定没安好心,吃了他的东西,收了他的贿赂,必定得服从,你看我像是为了吃就不要原则的人么。”
不知怎么地,君安总感觉卫卿身上没有作为仙门弟子那股纯正的气息,不是单纯的心机,而有种亦正亦邪之感,听他说话的语气蔫坏,好像比谁都精明,两只眼睛像早已窥破天机,随时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你不过去,我先过去了。”君安丢下一句话走了过去,卫卿脸上的张狂收了回去,哼了一声,看身边空空,自言自语道:“原则问题对我来说有时候是个可以放弃的东西。”他朝前面喊了一句:“给我留点,我也没吃饭。”
目前的状况出乎他的意料,来之前他还担心突然给几个没见过面的小子当师父,众人会不服,没想到路上顺道捎过来的几只鸡起到了没顶的功劳。
不过,看这鸡飞狗跳的,得饿了多久才如此如狼似虎……
薛焕将目光强行从四夏油光满面的嘴上移开,眼尾一挑,伸手将君安头发上一根棕色的细毛拂下,道:“我只听说妖精修炼成人,没见过人反而妖化的,怎么着,你是要变成哪个动物?”
他轻松地站在一边,看着君安嘴里叼着一块鸡肉,眼珠翻上了天。
“这是辣椒的毛,不是我的。”君安道。
薛焕觉得稀奇,道:“辣椒还长毛,那……”
“辣椒是只松鼠。”四夏嘴巴吃的鼓鼓的,眼睛都被挤成了一条缝,还闲不住地搭话。“师父,你若是平时想揉揉它,叫它名字就行。”
卫卿用手戳戳她鼓出来的嘴巴,差点把她一嘴的肉戳了出来。
“吃都不消停,要是喷一桌子肉,我就揍死你。”
四夏不知是烦的还是撑得,恨恨地瞥了他一眼。
“给了吃的就叫师父,你这师父也太不值钱。”他这话分明是说给薛焕听的,语调也是分外的抵触。
薛焕倒是满不在意,身边有几个崽子蹿来蹿去是极好,他也不是为了能听一声师父才来这里的,只是好像很久身边都没什么人,他太想要人群围在一起的热乎气,会有人情味。
“咳咳,师父什么的,称呼而已,我叫薛焕,你们随便高兴叫,叫哥哥也行。”
温商适应了两年没人管教,此间突然飘过来一个师父,总归觉得那里别扭,不过他不会说出来,打圆场道:“您是掌门请来的,必然有师父之能,卫卿野久了,说话有些不知分寸,还望不要见怪。”
薛焕:“见怪倒不会,不过,既然来了剑术,有些规矩还是得有。”
四夏啊了一声,含糊道:“什么规矩呀。”
薛焕:“别紧张,我开玩笑的,哪有什么规矩,你我恪守本分,健康长寿,守住咱们的小茅庐才是王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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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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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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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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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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