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宁以莲花名动天下,这里的莲花并不只有夏季的醉红莲,实际上流传世间美名的是冬日莲城蓝湖的妃莲,因为冲撞季节,而花开艳丽,为世人以传奇道之,每年都会吸引不少外乡人来此地赏花,不管寒暑,人多毅然。
此时,正值初夏,兆宁湖里的莲花开的正好,含苞待放,欲放欲收最为娇羞。
不过天公不作美,清早淋淋淅淅下起了大雨,乌云遮天,直到中午也没停下来。
熙熙攘攘的青石街道,周遭行人撑伞行路匆匆,纷纷城东住处赶,人多脚杂,踩到松动的青石板块,溅起一街雨水。此匆匆中,有一个人踏着缓慢却坚定的步伐逆流人群,往反方向走去。
彦周的头发被雨打湿了,碎发黏在脸上,有些挡住了他的眼睛,他却没感觉似的,嘴边勾着阴郁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旁边牵着娘亲手的小孩被他的笑吓到了,哆嗦了一下,害怕地往他娘亲怀里一钻,把头别了过去。
但凡雨天无伞之人避雨,皆会匆忙找避雨之处,人们往往会烦扰雨水将衣服打湿,便会将眼下之急视为重中之重,鲜少有人没撑伞在雨中漫步,还勾勒不怀好意的笑容,赶路的人一方面觉得奇怪,一方面又有要离此人远一点的想法。
然彦周认为世人多胆小怕事,心中轻呵了一句胆小,依然我行我素在雨中行走。
过了一会,他至城西的寺庙前停住了脚步。
兆宁城西的寺庙像一颗巨大的明珠照耀着整座城,清晨第一缕光照亮寺庙中的无上宝塔,昭示着一天起始;每当傍晚,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是从这里泯灭,可谓有始有终。
此寺庙名为缘起,求愿或许不是最灵的,但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不是为了求愿而来,每个人心中有心结,无解,来此地拜一拜佛,抽一支属于自己的千万签,便自通恍然大悟。寺庙缘起似乎有种奇妙的神力,它见证了凡人的生老病死,却不由此点通凡人所求,而让其顺其自然,凭心而走,方能得到所道。
寺庙门前入门台阶下有个老人摆卖雨伞,见雨下的越来越大,便收拾着摊子想要回家。彦周在台阶下站定,身影洒了老人佝偻的背,老人抬头看向他,见他没撑伞身上被雨淋湿,好心同他搭话:“年轻人,下雨天没有伞么。”
彦周闻声瞥了他一眼,不答。
由于修炼不走人道的功法,彦周的脸一淋到雨,那些恐怖阴邪的黑丝便会从他衣领钻出来,蜿蜒生长至他的左侧脸颊,像极了惨死的鬼魂浮世索命。不过彦周脸上没有阴阳怪气的笑容的时候,是个实在的美人相,面若冠玉,随意看人一眼,人畜无害,尤其现在被雨淋湿,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老人卖了一辈子的伞,不解世道深,瞧他可怜,在摊子上拿起一把伞递给他,挑着低厚哑嗓笑道:“喏,给你,快撑开,别淋湿了,会染风寒的。”
彦周前额碎发的雨水顺着他的眼尾滑下,像是哭了一般,轻声问:“给我?”
老人:“是啊,快拿着吧,不收你银子。”老人有善心,自始至终都乐呵呵的,他把手中的雨伞朝他递了递,点了点头让他拿着。
彦周迟疑地伸手,接过伞,闷声不吭。
有什么话想从他嗓子眼里冒出来,但被卡在喉间,忽上忽下吐不出口来,他看了老人一眼,目光重新回到寺庙的台阶。
“要是是进寺的,就赶紧进去,也能躲躲雨。”老人热心肠地告诉他,继续回去收拾他的摊子去了。
寺庙人来人往,一点也没有下雨天的颓势,往来台阶进庙人多,出庙人少;那些出来的人脸上都挂着悠然的笑,仿佛得到了某种救赎。
一个小姑娘牵着大人的手小心翼翼下着台阶,边走边道:“舅舅,我今天看见金佛脑袋附近飞着一只凤凰,好漂亮,就是少了两只眼睛。”
姑娘所谓的舅舅皱着眉,油纸伞尽量往小儿身上歪斜,道:“凤凰就是没有眼睛的。”
姑娘好奇:“为何?”
“因为凤凰生前是林间野妖,是专门吃人造杀孽的妖怪,想成仙但由于他眼睛里的杀气太重无法成仙,掌握仙班的天神说只要挖了眼睛就可以成仙,所以凤凰成仙后就没有眼睛。”
姑娘头一次听说如此“血腥”的故事,有些害怕,也有些惋惜。
男人又说:“其实凤凰是远古魔兽,不是好兆头,他之所以能在佛祖身边待着是因为他被佛祖的神通给收了,不然哪能有资格落在这寺庙里。”
他说着面前忽然横出一把伞,男人停了下来,掀起眼皮看向拦他路的人,不满道:“哎,你谁呀。”
彦周面色无辜,眼里透着纯真,说:“你刚才说什么?”
男人觉得他莫名其妙,穿着打扮怪异,眼睛也是不同常人的颜色,不想同他多说,可想走又走不了,只好冲道:“我说什么关你什么事,你是从哪里来的外乡人,好狗不挡道!”
他身边的小姑娘拽拽他的衣角,好似在提醒他这样说不礼貌。
彦周慢悠悠地开他的金口,“有句话叫祸从口出,不知你等可听说过。”
一旁收拾摊子的老人见牵着小姑娘的男人有些凶,刚想劝彦周不要和他多做纠缠,便听道:“你耳濡目染之事有误,还是不要教坏小孩子。”
手中油纸伞从男人的身体贯入,活生生将其胸前穿透,血溅了发愣的小姑娘一身,半晌,小姑娘回神发出恐惧的尖叫。
“啊啊啊!!”
老人也吓住了,往后退了几步便再使不上力气。
腥臭的血也溅了几滴在彦周的下颌处,彦周没有管,他转向小姑娘,笑嘻嘻地恐吓道:“小朋友,记住了,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他,就是教训。”
话音落,他唤出铜刺,化形成一把墨色伞撑在头顶,雨水落在伞面上,滴下黑色的水。
彦周一步步走上台阶,在短暂沉默后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进了寺庙。
世上大多寺庙长得都一样,过前堂总有老长的石阶,闲情雅致走上去,庄重的寺庙才肯舍得崭露头角。
外面信徒惨死,消息很快传到寺庙里,庙里和尚凡是会功夫者皆挑起棍子在佛堂前布阵阻止恶人作乱,不过他们的举动在彦周眼里不过是蝼蚁出洞,荒唐的很,随手一扬,便死无全尸。
主持方丈排成一排跪在佛堂前念经,手里转着佛珠,个个眉毛挂到嘴边,老气横秋哀道:“不知施主内心有何怨恨,要对我寺大开杀戒。”
彦周进佛堂后第一眼寻那小姑娘口中的凤凰雕像,找到后嗤笑了一声,说:“我要这里的一件东西。”ωωω.χΙυΜЬ.Cǒm
“施主要何?”
“要此地变成地狱。”
刹那,庙外上空风云变色,乌云层层积压往下坠,压抑地仿佛真的要将兆宁变成遍地哀嚎的地狱。
阴风皱起,狷邪的黑紫色灵法铺满整个佛堂,席卷着堂内眷恋,黄布都发出凄厉的惨呼;彦周化伞的铜刺变回原来形态,在他周身打着转,呼啸着红的像锈的灵息。
彦周手中聚起一团灵法,对着端坐被供奉的金佛说道:“是我的地方就不能太脏了。”他环视周遭,呸道:“真脏。”
推掌将灵法打出,正堂大佛应力而倒,上半身粉身碎骨,只剩头颅完好无损,而一边将落未落的凤凰失去了向往,显得极为孤独,彦周的神色愈发寒冷,朝向那处丢了一点灵法,把凤凰雕像捏成了粉末。
跪在大堂妄想阻止的几位老和尚见情况不对,撑着腿赶忙要逃,不料一脚踏出堂殿,便身首异处,血溅高阶。
堂殿已倾,彦周挥手在外划了一道屏障,将兆宁原来的明珠变成了一处死气沉沉的地狱。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将周围的一切清晰的干净空灵,余风从倒塌的寺庙里吹出,悠悠穿过过堂台阶,掠过血染的路,吹向遥远的兆宁城,喧闹的大街空无一人,门店铺子混乱倒了一地,无人打理,仿佛弹指一瞬,世间清静了许多。
——
君安揣着南虞掌门亲手写的一纸书信,在自家兄弟和姐姐不舍的千叮咛万嘱咐下下了朝丘的山,他一步三回头,十分不舍,毕竟这里是他长得地方,今日求问远出,不知何时来归,他不舍严肃却心有大智的父亲,不舍温柔溺爱的姐姐,不舍侠气盎然的几位兄长,还有那个欠揍但很讨人喜欢的小瓶儿。
昔日待在家,总觉得家这里不好,那里不对,日日想着逃离,等到有这一日的到来,他方才觉得以前的想法有多幼稚,他是无论如何都是嘴上刀子飞心里软成一滩水的性子。
君安回头看着早间半山腰的一带溪,眼眶有些发红。
看,还没走完下山的路,他已经有点想家了。
朝丘,是他的靠山吧,君安自我安慰道,反正大不了他就回来,也不想着捉妖当英雄,窝在族里当个没用的废物,这世上总有人是护着他的,他没必要过度伤感。
这样想着,他觉得好受多了,抹抹发红的眼眶,跳着走掉最后几步,进了城,方真正离开了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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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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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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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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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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