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的有些痛,彦周愣了会神,才运功将捅进胸口的惊寒逼出体外。他捂着伤口,忽然感觉力气都被抽走了,连忙后退了几米,警惕地看着薛焕。
血涌的捂不住,从指缝里流出来,薛焕看见他脸上痛苦的神色,心中升腾起一股快意,快道:“你这大话不给力啊,前脚的牛刚吹完,后脚就破了,你这是吹高大发了跌的相当惨。”
疼痛拉扯着神经,逼出了他额角的汗珠。多少年了,他头一次有这么痛的感觉,被利器捅伤,血脉被割断,那种许久不曾捣乱的无休止的恐惧亦过来凑热闹,扼住他的喉咙,吸走他的魂魄。
彦周脸色灰白,疼极自虐,一只手紧紧抓着受伤的地方,眼里尽是防备,脱了方才的嘲讽和不可一世。
薛焕得意洋洋,见他脸色差的很,心道,该不会是误打误撞戳中了他的命门,就这么重伤了他吧。这么想着,他重新握住惊寒,一步还没跨出去,就收到了彦周一记狠厉的眼刀,怔愣看着他脚底抹油跑了。
“啧,来骗同情心的。”薛焕舔了舔牙,收回惊寒,迈开步子走到坟堆的阵法旁。
红色的八卦阵尚在,不过一地狼藉,棺材板,骨灰坛都散开着,看起来相当折人寿,薛焕呼出口气,对着坟地拜了拜,而后一挥手,棺材盖归位,骨灰坛也好好的阖上了顶。收拾好残局准备走的时候,薛焕余光瞥见了一只死了的小猫,他摇头为它哀了两秒,伴着明朗的月光,离开了此地。
他这一走,没有再回明川。
与此同时,明川小店内,君知撑不住睡意趴在桌子边睡着了,君安的沧澜闪着蓝色的光飘到床边,进而立于昏迷的君安之上,缓缓地给他输灵。
——
黑暗如同张开巨口的虎狼,吞噬着周边的一切。www.xiumb.com
彦周席地而坐,双手控出灵法给自己疗伤,他的头发都汗湿了,唇色苍白,睫毛微微颤抖着,他似乎并不能集中注意力,胸口的伤反反复复愈合不了,于是他强行提高了灵法灌入,混乱的灵息在他周身盘旋,猛地回震了一下,彦周仓促睁眼,吐出了一口血。
血是浓稠的颜色,仔细辨认才可从中见红。彦周脸上的黑纹渐渐淡了去,他的目光无神,面色也僵硬,恍惚过了好一会,他从地上爬起来,往黑暗深处走去。
荒野之地有条碧蓝的湖,夜里受月光和风的影响,湖面波光粼粼,荡出一圈圈蓝色的涟漪。
彦周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开始发呆,他像一尊雕像,如若不是有微风浮动他的长发。他看起来有点疲惫,像一个饱经风霜的游人好不容易回到了故乡,故乡暗影楼空,留下一个聚散匆匆。
好久以前,数来也有十万年之久,彦周每晚也爱坐在一处星光阑珊的湖泊旁,等一个人,那时候天地之灵初现,大地混沌之时也透着纯净的灵息,彦周喜欢抬头仰看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漂亮极了。
那日清晨,薛焕的命剑刚刚锻炼出炉,他高兴地拿给彦周看,彦周一见那充满灵气的剑身便欢喜的不行,告诉他说,你有了自己的命剑,需要勤加修炼,这样就不会有人能够伤害你,薛焕认真听了,整整一个白天都跑去练剑,把彦周晾在了一边。
此时,星辰明朗,薛焕来了湖畔,在彦周身边坐了下来,他的眼睛闪着失落的颜色,彦周警觉发现了,问他怎么回事。
薛焕心情低落,细细道:“我从小就知道,凰是圣古神物,不死不灭。”
彦周点点头,静等他接着说下去。
“今天我听他们说,灵均大圣往我剑炉里加了点东西,加了那东西炼出来的剑可以斩凰。”
彦周当他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噗嗤一笑,说:“你担心这个?你又不会斩我。”
薛焕倔强道:“可万一有一天有人偷了我的剑,拿它去害你怎么办。”
彦周没有设想过这种后果,只安慰道:“不会的。”
谁知薛焕脑袋一根筋,抽出他白天刚练成的剑向彦周展示,“所以,我把剑尖削掉了,没了剑尖,我看谁还能伤害你。”
彦周哭笑不得,捧着他的“残剑”,说:“没了剑尖的剑还算什么剑啊。”
“反正我有大音,有一个就够了。”
“可既然你拥有了它,就该好好待它呀。”
薛焕觉得也对,脑子一热,拉住彦周的胳膊,撒娇道:“不然凰你给我的剑取个名字呗。”
“我吗?”彦周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薛焕一笑,又凑近了些,说:“我已经想好了,它的名字叫惊寒,一闻惊便生寒。”
彦周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好笑的勾起嘴角。
彦周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他睫毛很长,笑起来像一座桥,而他的瞳孔印着天上的星河,美艳的不可方物。
薛焕心神牵引,颇有心机地凑到了他下巴处,毛茸茸的头发戳了戳他。
“凰,我,我想亲……亲你一下,可以吗?”
年少的凰初懂情,不知怎样反应才算好的,只不过他既然对薛焕心生欢喜,就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该拒绝他,只是一个亲吻而已,如果他想要天上的星星,他大概也会去盗。
薛焕轻轻舔了一下彦周的上唇,然后谨慎地咬住了他的下唇瓣,他奉天一样吻了好一会,才慢慢放开他,就着彦周红扑扑的脸,将情话说出。
“凰,我喜欢你,我简直太喜欢你。”
彦周懵懂,持的那份情比湖泊里的水都要清澈,他对薛焕笑了笑,嗯了一声说:“我爱你。”
两人的倒影泄入湖泊,相依相偎。然一滴水打破湖面平静,那静好的两个影子随着波纹渐渐远去了。
——
彦周面若冰山,眼睛安静地阖着,他的头发一如既往的长,额前碎发遮住眉,脸颊上的黑纹疯了似的生长,有些隐入鬓发不见踪迹。
十万年而已,也就这么过下来了。彦周并不看得起自己回想往事,因为他总能从回忆中找出自己的弱点,比如那不堪一击的情爱,比如始终放不下的执念,从他重新睁开眼睛的那天,他想抛弃天地,为自己活时,这些东西便是阻碍他的累赘。
手掌心被指甲掐出血,彦周眉头不皱,甚至连身形都没松。
世人都说妖魔没有感情,嗜血成性,但世人并不知道,妖魔在打算成为妖魔的那一刻便将人性去除,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做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因为如此,才不会被世俗牵绊的不人不鬼,不伦不类。
——
于此,明川城日夜轮转了三天,君安终于睁开了眼睛,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哑着嗓子、持着不太顺畅的话喊着要喝水,君知在门外收到君府飞鸽传他们回家的信,恼的很,忽然听见屋子里有动静,着急忙慌地冲了进去。
君安才从昏迷中清醒,眼神还不太好,头顶的纱帐在瞳孔中印出一大片浓雾,吓得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地府,走在去黄泉的路上。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喊声,君安茫然环顾,脑袋沉重地往侧面一歪,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伸手想要去抓。
他这一手不偏不倚抓进了君知倒好的茶水,掀翻了茶杯,幸得君知反应及时,用灵法撑住,免得这只无辜的茶杯摔得粉身碎骨。
“小安,小安。”君知掉头重新倒了一杯,回头看见君安瞎了一般两手乱抓,身子斜的快要掉出床了,忙喊了他两声。
由于动作太大,胸前的伤口还没愈合全,君安疼的嘶了一声,也不敢乱动了,也正是这一下疼驱散了他眼前的迷雾,他才神魂归位看清了这间屋子。
“渴。”他吐出一个字,君知立马把水递了过去,小心喂他喝下。
君安在昏迷的这几天,梦见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大部分他不太记得了,唯一一个印象深刻的是他站在一个到处都是血的地方,周围黑沉沉的,空无一人,他沿着脚下的血迹往前走,发现了一团黑雾,他刚想要看清楚,眼前伸出一只手挡住了他的眼睛,耳旁也传来一个空渺的声音,叫他别看。
那个挡住他眼睛的手是冰凉的,声音也是从没听过的陌生。
梦里的场景君安确定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是哪里,他觉得奇怪是因为他做了很多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的梦,醒来后第一时间回想的却是这样的场景。他想,这个场景对自己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或者在预示着将来么。
“小安?小安?”君知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见他醒来后又失智似的两眼放空,心里五味杂陈地构想着日后自己身边跟着一个痴呆弟弟的样子,觉得往后有的苦可受了。
“嗯……我没事。”君安说道,眨了眨眼睛,长吁一口气,歇了会神,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回家了吗?”
君知:“没呢,你这个样子怎么敢背着你跋山涉水回家?”
也对,君安还颇有相同见解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感觉脑子清醒了,问起薛焕的下落来。
“薛焕呢?”
君知道:“他给你输了灵后就走了,没再回来。”末了,“你都这样了,你还管别人去哪。”
君安没吱声。
三天过去,君知偶尔去外面听一下明川的动静,短短几天都听坊间在传黄府的黄小姐得了失心疯,在夜晚的雨夜跑出了家门,到现在都没回来的消息;城中这几日也没出现莫名其妙失踪的人,之前街上那些躲避灾难的流动小贩为了生计陆陆续续回来营生。
“爹传了信让我们回去,还说早就想好了法子惩罚你。”
君安心头又一痛,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刚被茶水浸润的嘴唇张合道:“什么,要惩罚我?我,我胸口才被捅了一个洞啊,还没好呢……”
他委屈的一点也不认真,弄得君安本来自责要死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爹知道是你把我拐出来的,他不打算惩罚我,要把你打的远远的,永远别再回来了。”
君安颇为震惊,“不至于吧,我——”他哑了声,好好想了想回去怎么狡辩,说:“我就说我是为了捉妖,是为了行侠仗义,总该判轻一点。”
“私自出山就是不妥。”
“我这胸口还疼着呢,这么大一个洞,险些没命。”君安夸张地比划,“他要是不信,到时候我就脱了衣服让爹看看,我不是在说假话。”
先犯错再打亲情牌永远是君安对付他爹的后招,虽然听着很不靠谱,但关键时刻总是能发挥作用,看他爹每次都说要罚他罚他,也没见罚的要掀天灵盖的地步。
“对了,姐姐,”君安想道:“一会回家我肯定得禁闭两三天,你记得去书阁找找有没有关于彦周这个妖魔的记载,虽然说他很厉害,但他总不会凭空出现的吧。”
“再说吧,你先想想怎么跟爹交代吧。”君知朝他弄了个鬼脸,见他脸色不大好,既心疼又好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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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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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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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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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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