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语气笑颜都端的是叫人如沐春风,许流深却觉得身上汗毛根根树立,一股寒意从脊柱嗖的一下窜上来。
她惊魂未定似的拍拍胸口,微睁大眼疑惑的问,“啊?”
沈吉作恍然状,“啊,瞧我,怎的跟您说了高丽话,我是想问,太子妃有没有扭到,怎么去后院了。”
许流深无辜摊手,难为情道,“没扭到,我是去方便一下,不过……太简陋了。”
“那太子妃走错了,后面那个是给后厨下人用的,宾客的在这边。”沈吉笑着指了指身后。
“啊?”她回头看了下,那个小房子好像有点高级,于是讪笑,“小厮给我指了个大概方向,我都没看出那是个……难怪,听到有人在说话还吓我一跳,唐突,唐突了。”
“无妨,倒是委屈了太子妃,是沈吉招待不周。”
“客气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许流深坦然道。
“好。”
许流深走得步履轻盈,丝毫看不出慌张,她一上楼,沈吉身边的随从便迫不及待的现身,“殿下,这大乾太子妃应该是汉人吧。”
沈吉卸下清风明月似的表情,“是汉人没错,且出身名门,应该也不会对高丽话有什么特殊爱好。”
属下的表情轻松了些。
沈吉眯起眼,“虽然表情没破绽,不过她在这里遇到我的反应大了些,也忘了问我为什么在这儿,不合常理。”
“那殿下的意思是?”
沈吉眼神一冽,勾起嘴角笑里藏刀,“我在想,若是大乾的太子妃在高丽遇害,将大皇子交到他们的太子手里,他会不会死得比长的还要难看。”
…
许流深自打跟叶枢讲了那天的事后,心里一直隐隐觉得不安,沈吉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一想到他淡如清风的叫人将怀着他孩子的女子那样处置的口吻,头皮都是麻的。
自那天起,他们晚上索性和衣而睡,以防突然生变。叶枢像哄小孩似的在她背上拍了一会儿,人才轻拧着眉心睡着。
这晚二更天,所有人都睡沉了。
——“走水了!走水了!快叫人都起来!”
二人同时从床上坐起来,透着窗纸可见外面的熊熊火光,冷夜骤然喧嚣起来。
突如其来的惊险并没叫他们多意外,两人对了个眼神——总算来了。
叶枢拿了套侍卫衣服给她,语调沉稳,“我先去吸引外面的注意,你去二姐房里,不论用什么法子,务必叫她换上这套衣服,我安排了两个面生的侍卫带她逃出去,她逃了你便到院中开阔地,我会叫人将那边火势搞大,沈吉的人很快会过来,你千万小心,不要拖太久。”
许流深点点头接过衣服,叶枢正准备抱起她从后窗送出去,门被敲响,叶枢把许流深挡在身后,谨慎的打开一条缝,同辛焦灼的站在门外。
“外围都烧起来了!公主她不在房里!”
许流深脸一下子白了。
“快去找二姐!”
“不行,你不能自己留在这里!”他朝同辛挥手,“发信号!通知策应!”
“火势一起就发了!”同辛答完脸色突然一变,“殿下小心!”
“嗖嗖”几声,利箭从后窗破风而来,同辛出手将飞箭劈落。
“还埋了弓箭手!”许流深惊呼,“先找到二姐再说,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二姐!”
“不对,”叶枢沉思一瞬,“若说天干物燥走水了是正常,最多趁乱对二姐下手,可堂而皇之用弓箭手阻止逃生,目标恐怕不仅仅是二姐!”
“也或许……对付我们的,不止一批人!”
“这火眼看要过来了,殿下先到院中找个隐蔽地等策应,属下马上去找公主!”同辛说完飞身跃上房梁,叶枢将许流深挡在自己和墙之间,挥剑防备着向院中假山附近挪步。
刚出了房门,另一边廊下,沈吉横抱着叶眉急急奔过来。
“是我那王兄!”他怒上眉梢,“想要困死我们!”
借着火光,许流深看清他面色苍白,叶眉闭目躺在他怀里,“二姐!”
“她没事,惊吓过度晕过去了。”
“殿下!您的肩膀!”沈吉的侍从惊呼,许流深下意识去看,只见他肩上插着一截箭头,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身子。
“没事,没有大碍!先保护公主与太子妃到假山下避一避!”
叶枢上前接过叶眉,几人快速躲到了假山下的遮蔽处。
沈吉又有手下来报,“殿下!外面火势太大,除了弓箭手还有不少武功高强之人,我们杀不出去啊!”
沈吉挽了个剑花,决绝的说,“好,本宫这就亲自去会会王兄!殿下,我们一起……”
叶枢十分冷静的摇头,“她们俩这儿不能缺了人,我的府兵在外面杀敌,还有援兵马上就到,你这伤势就不要出去了。”
沈吉眼中晦暗了一瞬,“那有劳殿下在这里照看着,我去帮忙。”他朝来报信的手下抬抬下巴,“阿邦,你也留下保护殿下。”
假山这边只剩下叶枢三人和那个叫阿邦的高丽侍卫,许流深检查了叶眉身上没有受伤,稍稍放心。
外面突然跌跌撞撞跑过来个姑娘,定睛一看,正是沈吉从高丽带来伺候叶眉的丫鬟,阿邦替她打落一支箭,将人也拉了来一起躲着。
丫鬟吓得不轻,喘着粗气蹲在许流深身边小心的问叶眉的情况,那阿邦不知何时就站到了叶枢的身后。
许流深侧脸对丫鬟交代了几句,余光里瞥见那侍卫似乎盯着叶枢的背影转了转腕,转而身后响起挥剑带起的风声,她意识到不对,猛然起身往那侍卫阿邦身上扑去,撞得他剑一歪,被闻声转身的叶枢堪堪避过!
“阿深!”
阿邦见刺杀败露,目露凶光咬牙切齿道,“有人万两黄金买你们的命,对不住了,去阴间做你的纨绔太子吧!”
叶枢嘲讽一笑果断出手,手中剑若游龙,轻轻松松破掉他的招式,剑锋稳稳悬在他喉前半寸,“就这三脚猫功夫也敢造次?是谁告诉你本宫是个纨绔太子的?”
“呵,原来还挺深藏不露,可惜……”阿邦朝他身后努努嘴。
那丫鬟哪里还有半点先前柔弱胆小的样子,她手持匕首对着许流深的脖子瞪着眼威胁,“放了他,把剑丢过来!”
许流深梗着脖子摇头。
被那丫鬟在后腰捣了一拳。
叶枢眯起眼,顿了顿,把剑丢在地上。
阿邦得意的捡起剑扬起,鄙视道,“为女人,真是废物,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放过她?幼稚!”
丫鬟也得意的笑起来。
“下去做对鬼鸳鸯吧!”
丫鬟侍卫狞笑着,同时对二人扬起剑和匕首!
“啊——”只听一声惨叫,丫鬟如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头上血流如注!叶眉不知何时醒了,悄无声息的站在后面,手中是一块沾血的石头!
侍卫阿邦分神间反应不及,剑还没刺出一半,手腕上就被一条极细的银线绕住直直甩了出去,正正迎上外面的乱箭,中了三支倒在地上!
叶枢冷哼,下去做个鬼废物吧。
“二姐!”
“阿深!”
确定除了叶眉乍醒有些虚弱之外,三人都安然无恙,许流深把侍卫的衣服拿给叶眉,三言两语说了计划,其实她这些日子没少明示暗示,叶眉也多少听得出,原本还有些拿不定主意,但见识到了这还没到高丽王宫就赶上的血雨腥风命悬一线,她咬咬牙,接过衣服去了假山后面换上。
许流深长出一口气,被周遭的浓烟呛的喉头有些酸涩,“吓死我了。”
叶枢过来俯身抱了抱她,“没事了,不怕,前来策应的援兵就在我们身后十里,这会儿应该到了。”
许流深在他肩头点点头,眼里的潮意渐渐退去,模糊的视线变清晰,她瞳孔骤然缩紧!
那侍卫阿邦,身上插着三支箭、嘴角淌着血,竟然无声无息的挪到了近前——
叶枢从来都不知道,许流深有那么大的力气。
被她猛然推开的瞬间,听到了兵刃刺入血肉的钝响。
叶眉听到异样声音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许流深浑身是血被叶枢抱在怀里,边上是刚才偷袭的高丽侍卫,躺在地上不住的抽搐,手腕脚腕汩汩冒着血,嘴里大口大口的吐血,出气儿比进气儿多。
“阿深!”叶眉双膝发软,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她扑上去撕下先前衣服帮忙按在许流深的伤口上,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不敢看叶枢青白的脸,只盼着外面赶紧解决那些刺客。
外面的刀剑声震耳欲聋,射进来的箭倒是比先前少了许多,很快胜负已分,有人率先突破包围,杀出了一条血路!
“老九!”
叶眉抬眼,手持长剑高挽着发髻的男子杀气腾腾的冲进来,她揉揉眼睛眉间一皱,他怎么来了。
岑西平也被这场面惊住了,“什么情况?快!快走!先离开这里,驿馆快要烧塌了!”
“把这人带走,我挑了他手筋脚筋,撬开他嘴之前别让他死,是他刺杀了我大乾的长公主,长公主已经殒命火海中,”他凝神朝叶眉看了一眼,“带二姐走,照计划的那样。”
叶眉抬起哭得凌乱的脸,“我不走,阿深这样,我怎么走。”
“西平。”叶枢只叫了一声。
岑西平神色复杂的看着叶眉,走到她身边沉声道,“得罪了。”
一记手刀将人打晕,横抱着飞身跃起,很快隐匿在夜色中。
天光微亮时,岑西平带来的人已经迅速清空了一家客栈,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
沈吉肩头缠着绷布,在门外神色焦灼,听着手下用朝鲜话汇报,驿馆内确有一烧焦的女尸,身量与叶眉类似,他们私下兵分几路八路去找,都没有叶眉的踪迹,应该确实如大乾太子所说,是那侍卫阿邦偷袭他们,杀死长公主、重伤太子妃。
沈吉面色阴鸷,终是维持不来那股从容,他心知肚明,阿邦决不可能动叶眉,况且还有他派去帮阿邦的丫鬟,叶枢提都没提。
可遍寻不到叶眉,城门和边关都没有任何消息,他只能咽下这哑巴亏。
所幸阿邦到死都是忠心的,坚持到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肉,才供出幕后主使是大皇子。
至少可以给大乾交代,也为他沈吉清了路。
事情传到高丽王宫,高丽王马上加派人手星夜兼程赶来护卫,大皇子还在美梦中就被突如其来的亲兵捉了投入大牢,虽然他只承认自己想要防火吓一吓大乾公主,破坏和亲,但事已至此,大乾折损了一位长公主,还有太子妃生死未卜,有谁会信,又有谁愿意信呢?琇書網
许流深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天夜里,御医惶恐的偷偷告诉同辛,太子妃情况不乐观,身子开始发凉,要太子殿下千万有个心理准备。
没人敢去传这话,同辛红着眼,硬着头皮敲开门时,只看到意气不再的太子爷一脸灰败,他又不忍开口了。
叶枢看着他,声音嘶哑的像是砂纸在刮。
“去端热水来,地龙烧热些,再加一床被子,她很怕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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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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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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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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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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