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妹妹娴静可爱,两人在外面惹了事,他总是回来一力承担,妹妹稳操着瓷娃娃气质卖惨说情,父亲最后大都负气的心软了。
父亲南下治水前叮嘱过,“爹走了,你就是家中唯一的男子汉,要照顾好妹妹。”
他漫不经心的应了,“爹这架势像在托孤似的,什么时候不是我护着小丫头?”
现在想来,可真打脸。
同妹妹翻脸时,他痛心疾首的问过,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任性妄为荒唐至极?
可后来这许多事,寻回母亲,替他申冤翻案,再到鼓励他做了讼师,哪件都少不了小丫头的推波助澜。
他不知不觉的与她冰释前嫌,还暗戳戳的以为是自己当哥哥的大度能容。
俏生生一句“哥哥”叫他恍然大悟,她还是那个小丫头,从来就没变过。
不为了自己在意的人,谁愿意将柔软藏在内里,生出一身利刺去对抗世界?
许光尘吸了吸鼻子,快步向妹妹走去,走到最后几乎小跑起来,直直撞上妹妹将她一把抱起凌空转了个圈。
许流深没想到狗子哥这情绪过分澎湃,被他抱得骨头都要散了。
放她落地,许光尘绷着唇酝酿了半天,吐出一句:“这点事儿瞒我好几年,你傻吗?近亲通婚产物?”
她张嘴要回怼,转念一想,“你个二傻子,咱俩龙凤胎!”
周遭人哄笑起来,兄妹俩一行就在哄笑声啧啧赞叹声中上了马车一起回到相府。
许流深问千阳她哥的表现如何,千阳含笑瞧了他一眼道,“十分精彩。”
“还是辛苦阳阳快马加鞭南下,亲自去寻了那些受赵尤迫害过的女子,不然我也是空口无凭。”许光尘自动拉住千阳的手,与她十指交握。
阳阳?
许流深牙倒了。
“还要多谢太子殿下,我临行前得了殿下手谕,那些姑娘才放下心来,现在去查赵家在江南的关系和保护网的钦差已经在路上了。”千阳难得轻松的笑笑,本是为了打断离,谁想拔出萝卜带出泥,顺便了却一件大案,将一方恶霸铲了。
“所以那二人是真的又勾搭到了一起?我真没想到这二人毫无羞耻之心。”许光尘连名字都不屑提及,现下除了对妹妹有愧和心疼,对那二人连气都懒得了。
“是啊。”许流深嫌恶道,“跟几年前一样,毫无下限,郑通惧内,也不敢去什么正大光明的地方,我只不过给他夫人指指道儿,人家夫人手段多着呢。”
“可万一他们没有中计呢?”千阳好奇,“还是要靠点运气。”
许流深不以为然,“不是运气,是人性。”
“他们二人就是这样的人,一个好色无耻,一个放荡贪厌,所以但凡有个契机,天雷勾地火一触即燃,我只不过叫人扮作楚妲娣的样子在郑通面前刷了刷存在感,他还真就找上门来,楚妲娣想必也觉察到我哥有了心上人,担心不肯接手她,遇到送上门来的郑通,还不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人性而已,他们若是知道羞耻,当年就不会做出那些脏事儿叫我抓了把柄。”
“还有就是,你们俩这现在是什么情况,就没人给我解释解释?”她朝许光尘和千阳交握的双手抬了抬下巴,眼里笑意满满。
…
经此一战,许光尘在京城声名远扬,讼师的名头甚至超越了相府大少爷,特别是楚妲娣与人私相授受这事一经曝光,京中无人不夸许光尘大气,许家兄妹的深情厚谊为人津津乐道,连带着东宫也添了些光彩。
当然,除了太子妃嫁入东宫一年多还无所出这事,别的还真没人能挑出来什么不好了。
皇后娘娘借着许流深去请安时旁敲侧击了几句,既然叶枢那里总是有借口回绝,她只好挑了媳妇来拿捏。
“……左右以后是要有的,那还不如趁早,阿深,母后知道你识大体懂礼节,从前那些传言也都破了,你是个好孩子,日后阿枢登基,你就是哀家这位子,女人花期短暂,总有后来人居上,只要你后位在手,别的就看淡些吧……”
皇后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苦口婆心劝了半天。
“母后说的极是,只要殿下应允,儿媳绝对没意见的。”她自管像从前一样,将话头引到自家男人那里去。
要叫他娶就跟他说去,跟我可说不着。
皇后似乎早料到她这反应,无非是现在东宫就她一个,恃宠而骄,表面说的不介意,实际上是笃定了太子现在不会有别的心思。
小姑娘虽然鬼机灵多,可到底是太年轻。
“真好。”皇后看着她摇摇头。
“母后说什么真好?”许流深没明白。
“哀家说,你们这小姑娘,还相信世间那些情情爱爱、共一人白首,真好。”她弯着嘴角,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回母后,儿媳不信那些,”她笑盈盈接道,“儿媳只信,人生得意须尽欢,母后的担忧我都知道,殿下终归不是、也不可能是我一人的,只是现在儿媳与殿下二人尚在新婚后的甜蜜时期,殿下必不愿分心他顾,等日后趋于平淡了,不需母后提,儿媳自会纳新人给殿下找找新鲜。”
皇后娘娘微怔,见她表情坦荡,丝毫没有惺惺作态,便道:“阿深懂事,哀家就放心了。”
“还有一事,”皇后再度开口,声音不似刚才那般稳,“得空了,看看眉儿去,我知她与你交好,宫宴过去两三个月了,她来我这里不超过三次,坐了没一盏茶就走,我说什么也来不及,你要是方便,就带她出去走走,别憋坏了。”
许流深有些自责,确实许久没去瞧二皇姐了,当即应下,道明儿一早就去绿苑。
只是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坤元殿的太监匆匆出了宫,直奔锦王府。
晚上许流深说起明日要去探望叶眉,带她去转转,晚膳可能在外吃,叶枢捏捏眉心道,“打算在哪里吃,叫人来传话,晚上接你去。”
“不用这么夸张吧,叫车夫送我就好了。”她失笑,“我还能丢了不成。”
“你若是和千阳,我才不管你,可你跟二皇姐两个凑到一起去,她又情伤未愈,一来二去喝大了怎么得了?”他捏了她腰间一把,“喝醉这事儿,你也算惯犯了。”
许流深理亏,也不反对了,凑到他近前捋捋他的眉心,“这几天很累?总是皱着眉。”
“没有,就是父皇久卧不醒,有人按捺不住了,有点小动作,”他想了想,“有阵子没去西郊狩猎了,想去吗?”wWW.ΧìǔΜЬ.CǒΜ
“你还有心情打猎?哥哥。”她睁圆了眼睛,“谁搞事情你搞他啊!必要的时候我帮你按住他手脚!”
叶枢被她这样子逗乐了,小东西特别护内。
何其有幸,他也是她的“内”。
“去了你就知道了,天儿快暖和了。”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来了句。
许流深没再问,潜意识里,他说什么她都是信的。
第二日一大早,她扮上男装,顶门儿去了烟柳绿苑。
早叫人传了话,一进门,叶眉已经等在那里,清清淡淡的含着浅笑,人又瘦了几许,气色倒是红润。
“二姐。”许流深心里先抽抽一下。
“干嘛叫得凄凄惨惨的,我不是好好的?”叶眉还调侃了一句。
明明也会开玩笑了,可看着就愣像是换了个人。
“昨日忘了跟你说,今儿咱们出去转转吧,你都憋了几个月,也怪我最近家里有些事,耽搁了来看你,今天咱们出去潇洒一天,可好?”许流深拉起她的手,“别用别人的眼瞎折磨自个儿,对吧?”
“嗯,”叶眉笑的展了些,“你等等我,咱们姐妹,哦不,咱们兄弟俩去逛街。”
她拾捯过后再出来时,饶是看惯了她扮男装的许流深都眼前一亮。
“要不是心疼你消瘦,我还真想说,现在看着比以往更精致了几分。”许流深感叹,叶眉脸削瘦下去,从萌妹骤然变成透着高冷的御姐,扮上男装更有几分英气,合着淡然的气质,有股说不出的风情来。
绿苑的下人看着公主与太子妃上了马车,总算松了口气,要知道这些日子,除了太子妃,就连二公主的亲弟弟七王爷来请,她都不肯出去。
许流深也算不负众望,一路上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把从前那个跳脱欢愉的叶眉找回来。
二人去吃茶听戏,量新衣买胭脂,从街边淘换些手作的小玩意儿,去小摊上尝各种稀奇古怪的吃食,许流深没哄过谁,但她从前压力山大的时候,跟经纪人饶两日假,随便飞去哪里血拼一趟,放纵吃喝一天,回来时又是那个无坚不摧的顶级流量大明星。
叶眉心情见好,二人手上东西挂了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回到茶楼门□□给下人送回宫中,不想遇到了熟人。
“二姐,阿深。”
“老七?你怎么在这儿?”叶眉先问,许流深对他点点头,“七哥。”
“我约了人来喝茶,正要走,你们还没吃吧?”他看着二人身后刚走的马车,“方便的话,一起?”
二人都有些心虚。
叶眉心虚在于她闭关期间,叶锦多次登门,有时是开解,有时仅仅是沏一泡茶陪她坐着,她缓过来些之后,叶锦提了几次要带她出来散心,她都拒绝了,今日跟阿深出来,却正巧撞见他,便是亲弟弟也有点尴尬。
而许流深不用提醒也还记得,叶锦替他实打实的挨了一剑,昏迷了几日才醒,她还去要回了自己的青玉簪,说要设宴答谢,一拖就是几个月,不照面还能装傻,这刚巧碰在了饭点儿,再装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二人异口同声说好。
“七哥,还欠你顿大酒谢你救命之恩,想吃什么,随便你选吧,我做东。”
叶锦温笑,叫人如沐春风,“那,合欢楼吧。”
许流深也没多想,回身叫随行太监去报个信儿,“去知会太子殿下一声,我晚上在合欢楼与二姐、七哥吃酒,他若是得空,正好一起。”
小太监领命,骑马回宫,不想正正错过,太子早就出宫去了。
“阿枢,到底什么事这么紧急?”马车里,岑西平问。
“下午突然收到密报,道是老四在滇南私下集结兵马,城里前几日还逮了几个来路不明的探子,我传信给西郊,晚上见面再议。”叶枢冷声道,“想来是听信了父皇醒转希望渺茫的传言,按不住了。”
二人到了合欢楼,下车那一刻稳住神,信步走进合欢楼,有说有笑,真像是来寻欢作乐的。
包厢里,红绣与一黑衣男子早已恭候多时,在红绣的掩护下,几人一番密谋,不多时就结束了,黑衣人领命上梁遁走,叶枢倒扣了茶杯,起身也要走。
岑西平压声问,“这么快就出去,别人不会闲话?”
叶枢顿了顿,“那我先走,你继续喝一盏茶。”
岑西平赶紧摇头,“不行,叫我爹知道我流连风月,得打断我三条腿。”
“那就一起走,”叶枢看看天色,“不早了,我得去接阿深,万一她在外面喝多了有危险。”
他拍了拍身上,“红绣,你这香粉少用点,太呛。”
岑西平也受不了与那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共处一室,管他旁人说什么,跟着叶枢就出来了。
“呀,今日二位公子怎么这么早就走啦,是不是红绣伺候得不满意?”老板娘上来小心的问,“听那丫头叫得声儿都发颤呢。”
旁边人捂嘴偷笑,这些大户人家玩儿的是越来越野了。
红绣慢吞吞的从房里挪着步子出来,“说什么呢,公子们吃茶看我跳了支舞而已,谁乱说我拔了谁的舌头。”
大家哄笑着让开一条道,叶枢与岑西平笑着作别众人,走下楼来。
才到拐角处,二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对上许流深那双不带情绪的眼睛,叶枢心里猛得一坠。
老七……
他心里暗自咒骂了一句。
楼下的客人还有在闲谈头牌红绣的,想必他们刚刚那番说辞,一字不漏的落在了他们三人耳朵里。
岑西平最先认出了七王爷,再是太子妃,最后才将视线投在第三人身上。
看清了,心里好像被重重拧了一把!
他们三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何又瘦了一圈?
叶锦讶异一瞬,低声开口,“看来老九今天,不得空。”
说话间,许流深一个眼神都没留,抬腿大步走出门,直直上了锦王府的马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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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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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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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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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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