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流深努着嘴揶揄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的马车,为什么会在合欢楼出现?”
“我是去合欢楼办点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办点事。”许流深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办”字咬的很重,大早晨从那里出来,还能办的什么事。
叶枢气得抿抿薄唇,恨不能……
算了,真不能。
许流深问他的时候,其实他是想要直接告诉她的,就像他问那老板娘与她的关系时,许流深想都没想便说那是她娘。
叶枢顾着她腿上伤痛,大步流星的往马车走,心里却是喜悦的难以自持,这样惊雷一般的秘密,她不假思索的就告诉了他,是本能的信任吧。
小丫头好像对他也有那么点不同旁人呢。
这发现真叫人亢奋。
她气哼哼问他为什么来了合欢楼、揶揄他去“办点事”的样子,是以前从未见过的,之前还吵着什么要给他纳妾,要给红绣赎身洗白的,气得他按捺不住才箍着人欺负了一通把人家给弄哭了。
他生涩而急切的想要身体力行的证明,最喜欢最在意最想要的那个是谁。
他从小耳濡目染深信不疑的皇权,只在对上许流深时统统不灵,她对他的偏爱好像始终都不期待甚至刻意回避,叫他堂堂一个太子爷,愣是对这么个小丫头谨小慎微起来。
“此处不宜详说,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今日一早我才来的,没做什么乌糟事,外面传的那些你不要信。”他撇撇嘴,直接坐到她身边掀开她的裙角来检查。
这时节还未入夏,天气也只不过刚断凉,常人女子为了腿上保暖,裙下都还有条裤子,可许流深哪儿是什么常人女子?女明星必备技能之一就是冬天照样能光腿露背踩着七公分高跷……不是,穿七公分高跟鞋气定神闲走红毯,谁要穿那么繁复厚重啊。
叶枢呼吸一滞,也不知是瞧她光着腿太冷,还是因为那腿实在好看。
一双白腿又细又直,皮肤细腻光滑,膝盖圆润小巧,只是经那一跪已经红肿起来,叶枢眉心跳了跳,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手贱乱摸,万不能再吓到她。
“这么冷的天,怎的不多穿一点?”叶枢两手轻轻掂着她的脚踝和腿窝,活动了一下膝关节,“疼吗?”
“还好,缓一缓应该能走,你带我去绸缎庄吧。”许流深还在急亲妈那事。
确认她没伤到骨头,叶枢妥协道:“可以,但去过之后就回东宫好生养着,养好之前不许乱跑了,不同意也不行,我虽然不知你和生母之间生了什么嫌隙,但想来也不是这一时半刻能够开解的,我瞧她走时决绝,怕是连见这一面也玄。”
他把许流深的腿放下来用裙子盖好,在她身旁温声道:“你要是后悔告诉我,我保证马上忘却,要是愿意说给我听,我倒是可以帮你想想对策。”
许流深偏头对上他的眼睛,不掺任何情愫,就非常真实坦诚,突然心里像是被戳了一下,她眨眨眼,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心虚的说了句:“殿下不必这么……”
不必这么宠我。
这不是我的世界,我要回我的正途。
这么想着,心里也没来由的酸了下。
“不必什么,”叶枢勾起她乱掉的一缕头发顺到身后,纤长手指顺势落在她脑后叫她看向自己,“丫头,这你说了可不算。”
苏蕴原本也只是路过,她是个不喜围观的人,城中大事小情,举凡有些分量和探讨价值的,自然不缺人绘声绘色的讲,她对旁人的事也没什么兴趣,连听都是勉为其难了,又怎么会垫脚推搡着去看别人家的热闹。
可宰相大人当街训子实在太难得一见,围观者将路堵得水泄不通,苏家的马车过不去,想要绕路时已经连后面都堵上了人,进退两难之下,苏蕴只好从马车上下来,徒步往人群外面走。
她无心去看,轻蹙着眉头缓步往人群外挪,而许流深正是这时飞奔过去哭喊着叫停手,听了这声音,苏蕴脚步骤停,闪闪躲躲从垫着脚搡着人的人缝里往里面打量。
这一眼就叫她愣在原地。
饶是再不灵光,看这个场景也已经知道了,与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的丫头,身世成谜她不愿刨根究底的千金,她惦念了多日不曾来的“阿深”,原来姓许。
许知守的许。
苏蕴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
明明是名门大小姐,初见时在铺子里百般挑刺,趁她开业时跑来示好,还豪掷千金替她留下那块珍贵的西旗云锦……
一桩桩一件件当初叫她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想来便有了缘由,原来与这丫头交好并非缘分所至,而是阿深的精心运筹步步为营。
她羞愤难当。
十八年前,许知守厌弃她,十八年后,他的女儿也来设计她,是为了在合适时机羞辱她吗?
她悲戚的看着人群中的那个男人,她以为过了这许多年,再见理应心如止水了。
可看着当年玉树临风的男子如今已是两鬓斑白,她不单没有时过境迁的释然,反倒是脑中不停闪现她那些令人绝望的瞬间。
她挺直了腰背,掐捏住掌心,有生之年大概也就这一次,她能硬气一回以洗刷那段被弃如草芥的屈辱。
回到绸缎庄里,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坏了关叔,然而怎么问都不说,只丢下句“今日闭门谢客,谁来我也不见”就拖着步子上了楼。
许流深到了门口,见到挂了“今日歇业”的牌子,关叔满怀心事的在楼下坐着,连往日里逢迎的笑模样都没了,见她进来先是一喜,再一瞧旁边男子又惊掉了下巴,那位气质不凡出手阔绰故意刁难的大爷,怎的正小心翼翼的半搀半拥着行动不便的阿深小姐?
“阿深小姐您可来了,这位爷……”关叔不知当问不当问。
“我是阿深的夫君,上次是她与我闹别扭……”叶枢话到嘴边留一半,递给关叔一个“你懂的”眼神。
关叔汗颜,小年轻的……花样儿是多。
“苏、苏姨呢?”许流深忐忑的问,无暇解释那么多。
“她、她一回来就失魂落魄的,说谁也不见。”关叔犹疑着,不知大小姐这话包不包括阿深小姐。
许流深看向叶枢,果然叫他说中了。
叶枢凑到她耳边呼出热气,“今日她情绪难平,说也说不出什么,硬要见面怕是会适得其反,听我的,先回去。”
她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叶枢的语气太过自信,像是对什么事都胸有成竹,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由得想起救回小宝那夜,他也是这样笃定的语气安抚她说——别怕,万事有我。
许流深点点头,扭头对关叔道,“您受累照顾好老板娘,我过两天再来。”
关叔无奈点点头,将二人送出门,谁知甫一出门便迎上几个面熟的。
来人见面跪地行礼,“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老爷叫属下来,请您务必回去相府一趟。”
关叔大惊失色,太子……太子妃?
阿深是太子妃?
那不就是……
他一下子想明白了苏蕴失态所谓何故。
左右在苏蕴面前已经败露身份,关叔这里也没什么好瞒的了。
“关叔,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也不是苏姨想的那样。”许流深诚恳的道了句。
关叔一下子像被抽去了气力,衰老的脸上现出悲戚,“阿深小姐……不,太子妃,你叫我们大小姐……心里好苦啊。”
他说完跪倒在地,瞬间分明了等级拉远了距离,许流深眼睛一下子红了,“我不是,我不是有心的……”
叶枢在她腰间提了一把,直接横抱起来,“关叔且先照顾老板娘,等大家都平复一些再将此事说清,阿深没有恶意,我先带她走。”说罢也不问她的意思,扭头告诉许知守的人,“你们先走,我与阿深随后就到。”
直到上了马车,他也没有放下许流深,而她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乖顺的靠在他肩头,一言不发。
马车颠了一路,二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坐了一路,许流深没去想许知守会怎样大发雷霆,没想该怎么跟苏蕴解释,没想许光尘几天下的来床,也没想该怎么把他撮合给去接青梅竹马的千阳。
她什么都没想。
只想赖在这随时随地对她敞开的怀抱里,歇一歇。
好累啊。
她鼻子一酸,闷头抵在叶枢的肩头蹭了蹭。
“别哭,没事。”他最见不得她哭。
哪怕是她欺负别人呢。
“没有,”许流深鼻子涩住,瓮声嘀咕一句,“牛鼻涕了。”
叶枢恍然,是流鼻涕了。
“蹭吧,我衣服多。”
许流深破涕为笑,想了想又仰头道,“等解决了这些事儿,我给你做件衣服好不好。”
好像一直都是他予取予求,她却没给过他什么,连好脸色都不多。
替人设计了那么多,也不差他这一件。
“我知道你衣裳多,就当是锦上添花呗。”她见叶枢不答话,又补充道。
叶枢突然将她放平一些倒卧在怀里,凝视她的眼里浓得像雾,他不自觉的舔了下唇角,慢慢俯身下来。
他知道时机不对,地点不好,气氛也没有和合适。xiumb.com
但就是很想吻她。
就这刻,特别特别想。
许流深当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尽管心里不断叫嚣着他是有前科的,可她连手都抬不起来抵抗。
对上那双眼睛,便想起刘青娥说过的那句“殿下威严,可只在看您的时候,比旁的柔和”,果然不假。
他靠近的很慢,始终在确定她有没有丝毫不情愿,然后才肯又靠近一点。他已经凑的很近,高挺的鼻尖几乎碰到了她的,温热的气息渐渐交缠,许流深眨眨眼,清晰的看到他睫毛很长,也不易察觉的抖了抖。
她无意屏住呼吸,觉得拍过最激烈的吻戏也不如这刻叫人心跳爆表了。
吻戏,对,吻戏。
许流深吻戏都拍过不知多少次了,跟啃猪蹄子也没什么不同。
她定了定心神,眼波流转,下意识抬了抬下巴——
“主子,许府到了。”
伴着几声嘶鸣,马车稳稳的停了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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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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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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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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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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