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尚书率家眷作别时,叶枢与他多寒暄了几句,什么“老当益壮品位高雅心明眼亮”的夸了一顿,旁人不知他打的什么哑谜,只有裴西平暗暗翻了个白眼。
许流深始终得体,桂家上下以为是许大小姐在太子面前美言不少,吹起“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一对璧人”的彩虹屁来毫不嘴软,叶枢不知是喝了酒还是怎么的,满面红光,比娶亲那日都精神。
直到最后才听得个柔弱的声音见缝插针说了句,“臣女木棉,见过太子殿下。”
许流深以为,至少从场面上、礼数上,有脑子有涵养的姑娘也都会带着问一句太子妃好。
可她偏就没有。
周围乱哄哄的没什么人在意,桂家人带她一起来的,许是没听见,许是听见了不好说什么。
可许流深门儿清,这是无能狂怒了。
暗戳戳的恶心她——我眼里只有太子,没你。
这种场合下她如果较真儿,反而显得苛刻了。
相比之下,岑春秋都可爱多了,起码茶得明明白白。
可眼前这丫头似乎搞错了一件事,许流深勾起红唇,扫过木棉那张清秀到寡淡的脸。
我是怜你,不是欠你。
许流深抬步走到叶枢身边,伸手去握他的手。
叶枢正与桂尚书的大公子寒暄,头都没回,特别自然的反手回握,把她抓得更牢。整个过程中,他说话连停顿都没有,就像是潜意识里的反应一般。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与太子妃先回去歇息了,桂大人,告辞。”他拉了拉自家刺儿头的手,许流深顺势半靠进他怀里,二人挽手抵肩的走了出去。
管谁碎了心红了眼,
管它身后酸水滔天。
回到东宫,许流深高兴的原地转了个圈,舒坦呦,我爽好过你爽,你不爽好过我不爽。
“欺负个三品官家侄女,也能高兴成这样?”以前觉得这女人难哄,但有时候她这爽点又特别低。
“怎么的,看不得?”
“只是觉得没必要,她大概只是紧张的忘了对你行礼。”
许流深停下魔鬼的步伐,走到叶枢面前,仰头问他,“你都看到了啊?那我这么小气,你还帮我?”
“你连抵赖都懒得吗,直接就认了?”他失笑道,“那我懒政也是事实,你还去教训那两个老反骨?”
许流深一想那场面,又乐了。
撕逼一时爽,一直撕逼一直爽,反派的乐趣可真是无穷匮也。
“哎不对,你怎么知道……”她发现了盲点,“我没告诉你那两个老家伙说你什么坏话吧?”
“那你以为,炸个恭房没半点风声传出来,是谁帮你善后的?”叶枢不自觉垂头凑近她。
欺负人时比小狐狸还精,这时候怎么就笨笨的。
许流深:???
好像确实,直到宫宴结束,也没有恭房那边的消息传来。
“同辛强忍着一身恶臭在殿外看完你的丫鬟们,飞檐走壁回去洗澡更衣了,你瞧瞧。”叶枢向她身后努嘴,同辛已经在门口候着,束起的发髻还在滴水,一脸悲壮。
“那敢情……我和我哥的爆破全程,都被你看到了?”她问完觉得有点缺氧。
沼气蓬勃的地方待久了真不行。
“回太子妃,属下是先去那边树上纳凉的,您和许大少过来时不便现身,以为你们耳语一阵就走了呢……”同辛挠挠头,好在当时在,才没错过那么精彩的场面。
“不是你放着宫宴不去,跑树上待着干嘛?”许流深无语,想说个悄悄话也太难了吧。
同辛支支吾吾,叶枢幽幽开口:“自然是站得高看得远,方便他偷看……”
“主子……饶了我吧。”同辛可怜兮兮的告饶,叫太子妃知道他惦记人家丫鬟,那还得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早就被自己主子卖过一回了。
许流深看了叶枢一眼,假意问同辛:“那晚上我垚园的节目如何?我和殿下都没眼福看到。”
“好,特别好,”同辛斩钉截铁的说,“没人出错儿,文武百官都夸衣服好看,人也俊俏。”Χiυmъ.cοΜ
“拍子没错?”
“没有,很准。”
“走路步调一样吗?”
“非常整齐。”
“没顺拐么?”
“没没没,宝莲走的特别好看!”
哦~~~
许流深笑而不语。
“不是,不光宝莲,都很好很棒特别好,属下是说,垚园的丫鬟们今天都很好很美。”同辛已经有点语无伦次了。
许流深翩然一笑,“大胆点,把‘们’字去掉。”
同辛的脸肉眼可见的浮现一抹红晕。
“行了,那我回了,殿下也早些歇着吧。”许流深福身道。
“不请我去垚园坐坐,喝杯茶什么的?”某人有些期待的问。
今晚他实在是心情大好,觉得若是发生点什么,也顺理成章。
“不了,我还要回去打赏大伙儿呢,对了,也给你长脸了,你也得赏一份儿。”许流深娇声讨赏,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题。
她一转身,手腕被握住。
“喂。”某人声音有些失落。
“你当真了?那些什么娶亲游戏的。”
“啊?”许流深回头,“没有啊,怎么会呢。嗐,今晚我很开心。”她拍了拍太子爷的肩膀,“你我二人通力合作,在这深宫才能过好一点。早点回去休息,明日去早朝,我吹的牛逼就全靠你成全啦!”
“要加油哦!”她攥拳加了个油。
然后脚底抹油,火速遛了。
同辛看着人都走远了,确认听不到了,才讪讪来了句,
“太子妃没有心。”
亏得他主子一听说她把恭房给炸了,生怕她吃那两个老油条的亏,赶紧追了出去,还叫他以最快速度把恭房刷洗出来。
搞得他一身复合味道,都不好意思去祝贺宝莲。
好在主子豁达,见人走过花园转角看不见了,招招手,“回。”
“明天早朝前,将陈、林二位大人贪污赈灾钱粮的证据证人,都安排好。”
“主子不是说,先不动他们?”
“放一放等一锅端也不是不可,可既然他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连太子妃都敢编排,那就先拉出来切一切砍一砍,立个威也不错。”
“是。”
深宫别院中,传媒基本靠嘴。
许流深直到几日之后,才得知那两位“屎蜢”大人在庆功宴的第二天早朝上,被同僚检举贪污了江南治水的赈灾钱粮,太子殿下大怒,将二人贪腐之事交由大理寺彻查,并由刑部复核督办。
哎呦不错这个吊,孺子可教。
她甚是满意。
“大小姐,咱太子爷这回挺硬气呢。”宝莲搬运完听来的小道消息后,由衷的夸了夸。
许流深斜瞄她一眼,“小丫头,今儿起风了吗?随风飘摇什么呢你?”
宝莲心虚道:“我才不是墙头草呢,大小姐,太子爷最近对您好这是有目共睹的啊,丫头们头先几天还在嚼舌头,说不知道您这是怎么想的,这太子爷三天两头上门来,您留也不留。”
“哦,他上门我就得留他过夜,那我成什么了?这男女同床共枕啊,讲究的是个情投意合水到渠成,不需逢迎,更不是为了什么生下孩子母凭子贵,否则同床异梦各怀鬼胎,那跟牲口拉去配种的唯一区别就是牲口不在乎荣华富贵。”
“大小姐可别瞎说!怎么能、怎么能类比牲口?”宝莲被这理论惊到了,自古以来后宫女眷不都是这么个生存法儿么。
“我问你,太子殿下从前待我如何?”许流深问。
宝莲老实答,“视如无物。”
“那又是何时起,天天往我这儿跑的呢?”
宝莲好好想了一会儿,“大概是……后花园落水之后?”
许流深靠坐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所以喽,无非是看到我的真面目了,又对我骗他心有不甘罢了。你说,以色侍人怎么能够长久呢?还是基于共同利益的合作关系更牢靠吧。”
宝莲似懂非懂,大小姐说的在理,可是……可是同辛大人前几天才跟她说,叫她多帮着太子殿下煽风点火,说些好话。
——“你不知道,其实太子殿下大婚那日,原打算晾着太子妃一宿的,挫她的锐气,要不是你们主子白天在奉国寺给了我们爷俩护膝,我们爷才不会一时不忍,叫我推周嬷嬷去告诉你别等了。”
“还有我们爷的羊脂玉腰牌,随手就给了太子妃当信物,别的我不知,那腰牌,九个皇子公主可是从不离身的。殿下那日在……那日反正有很重要的事,一夜没睡,想起来归宁这事儿,顶着风往回城赶,去了相府还被从上到下一通挤兑,这都算了,回了麒麟殿发现玉牌被太子妃退回来,那脸色,比我还黑。”
宝莲想了想反驳道:“可那日回来,我家大小姐醉酒,太子殿下可是凶巴巴的把她扔在了步辇上,还说她事儿多,我想起来都怕。”
同辛无奈的笑了,“宝莲丫头,我以我自己的婚姻大事担保,我打十岁进宫跟着九王爷,这么多年,就没见他出手抱过什么女人。”
“你就事论事,干嘛要用自己的婚姻大事来担保。”宝莲不悦。
“嘿嘿,”同辛挠挠头,“我这不是显得诚恳嘛,反正我跟你说,我家殿下这么多年来遇过的女子中,太子妃是不是最美的,那不好说,可她绝对是最没良心的那个。”
“哼,我们大小姐国色天香,肯定是最美的。”宝莲杏眼一瞪。
“那可未必,太子爷还救过个大美女呢,要不是顾虑着快要娶你家大小姐,我肯定挖地三尺把人找出来了。”
“切,你要是找出来那人,以后咱俩就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宝莲撅起小嘴。
“我就随口一提,现在就是别人站在旁边,我们爷也不会多瞧一眼的。其实最近太子爷事儿挺多的,但只要有个空就往垚园跑,这还能有假?所以啊拜托你的事你可上点心啊,主子们好了,我才好邀个功请个旨什么的嘛。”同辛甚感自己机智。
当然要不是叶枢手把手教他如何策反宝莲,他这块朽木到现在还没看出来自家主子的心意。
宝莲假装不懂,红着耳朵把同辛赶跑了。
眼下宝莲当然不能直说这些,只好委婉的规劝许流深,“太子爷是图您美也好,图咱许相的地位也好,但奴婢以为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还会看眼神?说说。”许流深抖她,十几岁的小丫头,懂得还不少。
“就是看着你的时候总不自觉的笑啊,含情脉脉的那种,”宝莲说得羞臊,“哎呀大小姐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连沉香都说,要是被太子殿下那么看上一眼,死都愿意了。”
许流深手中杯子一放,“是吗?”
“这愿望,很别致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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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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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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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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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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