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储之后,叶枢才从这道晴天霹雳下缓过神来,接受了再不能游戏人间、得回家继承皇位的现实,一转眼,皇后娘娘又亲自大包大揽,将这桩几年前的指婚提上日程。
叶枢恨得直咬牙——果然祸不单行。
于是回头就叫同辛找了工匠,给太子妃另辟个住处,不在乎花销,无所谓规格,只要远就行。
东宫的最西边原本是有两个小宅院,安置良娣、婕妤阶位正合用,同辛忌惮太子妃恐怕没那么好敷衍,便想着合二为一改建一处,请太子定夺。
“给给给,两个打通都赐给她,就那个位置,那个位置特别好。”
“哦还有,在西边开个侧门,方便出入,如无必要,太子妃就不必绕路从正门走了。”
“什么?开偏门还要堪舆?不不不需要,皇宫那么多狗洞也没人管着……我没……我就是打个比方,就这么定了,去办吧。”
院子造好了,起名时同辛又犯了难,到底是该沿袭叫海蓝阁还是伯妮苑呢?
叶枢稍作思谋,露出一脸坏笑,“我觉得垚字甚好,就叫垚园。”
皇后娘娘得知后还特意问过为何取这么个拗口的名字,同辛早有为主子擦屁股的觉悟,提前做过功课,对答如流:“垚,意指高山,太子妃名讳取自‘静水流深’,搭在一起,高山流水,这是太子殿下在形容知音难觅,分外珍惜这段良缘呢。”
这空口套典故的本领,这信誓旦旦的演技,这指鹿为马的脸皮,叶枢发自内心觉得,同辛做他的贴身侍卫真是屈才了。
许流深一到自己的地盘,感觉浑身舒畅,宫女太监听到主子回来,呼啦啦出来跪了一地,除了太子赐的几个,早上从皇后娘娘那儿讨来的沉香也在其中,周嬷嬷领着大伙儿向许流深问安,获准起身后问太子妃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需求,许流深想了想,“人有点多,我喜欢清净,这样吧,除了宝莲,沉香留下伺候,其余人可以安排到别处。”
周嬷嬷在宫里当了一辈子差,只听说过十几人伺候都嫌少的妃嫔,这嫌人多的,太子妃是头一个。
许流深也不是真的消受不起那么多人伺候,从前她自己光是生活助理就有三个,还不包含御用化妆师造型师P图师什么的。
将人往外打发无非是怕人多嘴杂,把自己故意扮丑的事捅出去罢了。
丑是一回事,欺君——哪怕是储君,那是另一回事。
周嬷嬷不敢私自定夺,便回道:“太子妃低调行事不讲排场,老奴十分敬仰,只是这人是殿下安排的,若是都退了回去,只怕殿下要么以为您不领这个情,要么以为是几个下人伺候得不妥帖,怕是得罚……”
许流深扶额,这些当主子的脑洞忒大,怎么什么事儿都能算在下人身上罚一顿呢。
“那要怎么办?人多我不自在。”
周嬷嬷颔首:“太子妃不妨说与太子殿下,老奴实在不敢擅自做主。“
“那行了,我回头有空见了他再说吧。”许流深说罢,回去换身衣服,脸都没敢洗,又叫宝莲通知车夫她晚些时候要出门。
许流深挑了身青碧色衣衫,边换边想,你既然暗戳戳的内涵我“水来土掩”,那就别怪姑奶奶翻脸不是人,去裁各种绿色的料子回来,每天不重样儿的绿到你发慌。
西侧门就在垚园旁边,特别显眼,甚至有些突兀的破坏了园林的整体美感。得知垚园旁边有侧门可走,许流深喜出望外,报复心都没了。
有这个侧门,与那狗太子真的可以一年不用见一面了,妙啊!
“为什么不能出去?晌午那班大哥还说可以啊。”宝莲杏眼圆睁,跟侍卫讲理。
侍卫换了岗,不知是没交接好还是怎么,说什么都不让太子妃出宫。
“属下接到的命令就是没有太子手谕或信物,一概不许私自出东宫,还请太子妃见谅,不要为难小的们了。”侍卫双手抱拳,露出为难的表情。
许流深右眼跳了跳,这横竖是得拉下面子去求狗太子喽?
大乾朝有这么个朝令夕改出尔反尔的储君,可真是……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膨胀。
同一时间麒麟殿里,同辛正向叶枢禀报:“西偏门的守卫换了,也都按您意思吩咐了。”
“好,很好,”叶枢百无聊赖,随手从桌上玉盘中捏起几颗瓜子,“吃吗?打发时间。”
“谢殿下,属下就不吃了。”同辛摆手,“您不是不想看见太子妃才把人支到最西边么,为何又叫侍卫拦着不让出去呢?”
叶枢白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总不能说下马威未遂他不爽。
更不能承认许流深说那句“你勉为其难,难道我是心甘情愿啊”,气得他脑壳疼。
想他叶枢不管是从前的九王爷,还是现在的太子,宫里宫外多少女子对她一见钟情芳心暗许,而今居然被名声臭遍京城的女人给嫌弃了?
太子妃!正妃!
她到底读没读过书知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叶枢越想越气,又抓了一把瓜子,磕得咔咔作响。
许流深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幅奇景——太子爷黑着脸鼓着气,把嗑瓜子磕出了咬牙切齿的狠意。
“见过殿下。”许流深言笑晏晏,腮边勾出一个酒窝。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
“不是叫你老老实实待在你的园子里?跑来干什么?”叶枢爱搭不理的问她,把没吃完的瓜子丢回盘里。
许流深本来想厚着脸皮奉承他几句,可就是这个扔瓜子的动作出卖了他,许流深一下子明白了——吃瓜子就是个掩饰,太子这是一早上没占过上风,窝着气呢。
照理是该给个台阶,求他一求。
可许流深偏不是个顺毛驴,而且人家摆明了要她做小伏低,定然不那么容易过关。
“我啊?”许流深一屁股在叶枢旁边坐下来,扬起一张小脸,“臣妾来陪殿下磕瓜子啊。”
叶枢皮笑肉不笑的凑过来,挑衅的说,“好啊。”
同辛就这么杵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看着二位神仙坐在一起对望着吃了一盏茶的瓜子,脸上挂着笑,眼里全是刀,他背后都快汗湿了。
——求求二位神仙,收了神通吧!
大火翻炒的瓜子香气四溢,许流深吃着吃着又开始发挥专业技能,打量起面前这张俊颜来。
除去马车摇晃时她一瞬间看到过的狠戾——其实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看花了眼,其他时候叶枢这对狗狗眼,看着还挺招人疼的。
算了。
狗男可耻,颜好可破。
许流深退一步海阔天空,摊开手心,里面放了一小把剥好的瓜子仁,“炒瓜子吃多了上火,下回试试用盐水煮。”
叶枢:“你嘴里吐出来的,我才不吃。”
许流深气笑了:“殿下见我用嘴磕了?”说完又拿起一个,指甲一掐一掰,剥出来一个瓜子仁。
她咧开嘴指自己的牙:“会把牙磕出来豁口的,丑爆了好吗?”
“莫不是……看臣妾看的走神了,都不知道是手剥的?”许流深没忍住,又咧嘴笑了。
叶枢被唇红齿白的笑容晃了下眼,低头看看那一小把瓜子仁,突然伸手盖在她手上,向下一翻,抬手全倒进嘴里,一个也没给她留。xǐυmь.℃òm
许流深撇撇嘴角,抬起手指勾勾:“好了,吃人嘴短,说说正事儿吧,殿下准我出宫,才说好的就忘了?”
“哼,我当你好心侍奉夫君,原来是有所图。”叶枢满脸写着“世态炎凉”几个字。“罢了,叫同辛跟你去一趟。”
“不行,这回得跟殿下讨个信物,省得又再反悔。”许流深心说必须一次性把这问题解决了,不然出不了门,怎么完成她的大任务。
叶枢摊开手臂,“你瞧瞧,有什么能当信物的?”
许流深扫他一眼,浑身上下只有那块羊脂玉玉佩,她以前见过七王爷叶锦的,上面写着“七”,那叶枢的应该是写着“九”。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许流深不可能去讨这种皇家身份的象征,只好看看屋子里又什么可以用的。
花瓶石雕肯定是不行,太大。
字画也不行,易坏。
书籍……我天,太子他居然看书?
哈,哈哈,哈哈哈,许流深很想仰天长笑,一个不是猎鸟猎鹿就是去满京城猎艳的人,居然看书?
许流深好奇他能看啥书,《霸道王爷恋上花楼小头牌》?《病娇驸马重生后他威猛了》?还是《本太子每天都想和离》?
“啪嗒”一声打断了许流深的头脑风暴,低头一瞧,那块坠着金穗子的上好羊脂白玉,搁在她面前。
许流深受宠若惊,也顾不得假意推辞,把玉佩拿过来就塞进怀里。
“啊还有个事儿,殿下赐的宫人太多了,臣妾糙惯了,只留两个就好,其余的可以分配去别处,以后给其他姐妹也成。”
我这么大度的太子妃,至少十年没在戏里出现过。
“一把瓜子换我两个条件?想的美,宫人的事下回再说,拿了东西走,今天跟你两清了。”叶枢说完离开座位,走到后殿去了。
许流深隐约觉得他有点不悦,不过既然已经完成目标取得信物,她拿了玉佩就赶早出门去了,一刻也不愿多待,丫鬟什么的后面解决也未尝不可。
“腰牌?您也太大方了。”同辛有些打抱不平,那可是一块上好的母石,皇上着人打了九块玉牌,九位皇子公主每人一块,从不离身,象征着皇室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
“不然呢?让她抱个花盆走寒碜不寒碜?你让侍卫怎么看我?”叶枢瞟他一眼,“明天打猎去,你准备准备。”
“是。”同辛正色道。
叶枢想起什么,又问同辛,“还有个奇怪的事,你说为什么有些人,脸生的黑,手和手腕却白嫩?”
同辛想了想,作恍然大悟状:“一定是冬天日晒强,把脸给晒黑了,手却因为冷而藏于袖中,仍然白嫩。”
叶枢考虑了下,好像也有点道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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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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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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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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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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