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走得太急,晚晴也没顾得上给钰轩说,只匆匆和钰媚说了一声,便回家去了。
她这一回去两三日未回,把钰轩急得心里直冒火。
这日,裴钰轩梳洗完毕后,信步往花园里走走。他其实是想借去花园之机去看看晚晴是否回府了。
这段时日他的一颗心全扑在她身上,这次杜府的马车忽然来接晚晴,不知有何事,他担心会不会又有牛公子马公子之流的来相看她。
要知道她的桃花向来旺得很,他的心里颇是不喜,恨只恨他们二人的关系暂时还不能公布于众,他只觉心神不宁,连日来连觉也睡不稳了。
他一面往花园走,一面想不知晚晴是否也在思念自己,如同自己思念她那般。
就这样魂不守舍的到了韶雅堂外,他却看见大门依然紧闭,显然晚晴尚未归来。
他有些失望,却旋即又自嘲起来,人家父母女儿半个月没见,不要好好团圆一下吗?
自己这是怎么了?这种感觉好像新婚的妻子归宁,丈夫在家里翘首期盼的模样。
日后晴儿和自己成了亲,可不许她这般抛下自己就自顾自回娘家,要回去,也要自己陪她去。
等她回来,他一定带她去池边看鸳鸯。昨日管家抓了几对鸳鸯放到花园的水池里。
他看着在水里畅快游着的成双成对的红头绿羽毛的鸳鸯,着实可爱的紧,不知晚晴看了会怎生得高兴,她向来喜欢这些小动物。
他边想,一弯笑容便忍不住浮上了嘴角。
“给三公子问安。不知三公子现在方便吗?可否给莺儿几分钟时间,莺儿有话和公子讲。”
钰轩一愣神,看见柳莺儿站在自己面前,神情有些落寞。
他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也好,今日趁着晴儿不在府上,把这件事了结了,免得她日日在他面前含沙射影,自己还得时时哄着。
想到这里,他微笑一笑,道:“莺儿,好久不见你了,还好吗?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莺儿听他的语气,那么客气又疏离,再也不是当日的亲密,心里不由一酸:“我来只想问一句,当日公子给莺儿的承诺,还做不做得数?”
钰轩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咳了一下,道:“莺儿,这花园子里人来人往,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
“公子是怕谁?往日公子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得和杜姑娘配成佳偶了,便这样胆小如鼠了吗?”柳莺儿有些咄咄逼人。
“莺儿,”钰轩面色一寒,低声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许你扯上晴儿。”
“好,是我们之间的事情,那莺儿就来向公子讨个说法,公子当初许诺给莺儿在房内安排个位置,可还作数?”
“莺儿,对不住,你知道的,我……这事,爹爹不是一直都不同意吗?”钰轩看着眼前红着眼圈的莺儿,多少有点惭愧。
“莺儿只问,公子愿不愿意践行诺言,和老爷没关系。若公子去老爷那里讨了莺儿,老爷不许,那莺儿认命,对公子没有任何怨言。”
莺儿朝钰轩逼近了一步,钰轩略微退了退,二人在一棵樱花树下相对而立,那落花纷纷,已是春暮的景色。
“对不起,莺儿,我不能……我……男女之事,我现在,不想过多牵扯精力……”钰轩强自解释道。
“不想男女之事,可莺儿亲眼所见,三公子在假山石后给杜姑娘插金簪,举止亲昵地很。”莺儿毫不退让。
钰轩略有些狼狈,压低嗓音道:“莺儿,我说了,我们的事,不许牵扯晴儿,她什么也不知道。”
柳莺儿眼泪汪汪地望着钰轩,泣道:“公子,做人要讲良心,莺儿陪了您多少年了,杜姑娘陪了您多久?
在江州时,公子何等的落魄寂寞,那时,是谁陪着公子度过了那些艰难的日子?
为了讨您和老爷的欢心,我饮酒卖笑,去替老爷在风月场上应酬,我不是天生下贱,公子,我是喜欢您,才心甘情愿去做那些事的。
为了公子,阖府上下,给我下了多少绊子?时至今日,二小姐房里的丫头还视我如虎,大夫人那些陪房管家奶奶们,更是恨不得活吃了我。
三公子,我掏出了我的心,付出了我的一切,我只想得到一颗心,就算不是全部,一个角落都不行吗?”
莺儿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泪水溅在了胸前,她且哀且怨道:“公子,莺儿是出身卑贱,但是莺儿有心,这颗心,也会疼啊!”
钰轩听闻此语,愧疚之心油然而生。他的手忍不住轻轻握了一下柳莺儿的手,莺儿一下扑倒他的怀里,哭得泣不成声,只觉心酸痛难耐:
“公子,您好狠的心呐,您白白骗了莺儿一场。杜姑娘才来了一年,莺儿都陪了您这么多年了,您这样喜新厌旧,公子,您怎能这样对莺儿……”
钰轩见她说得凄切,心里也颇不好受,他轻拍了拍她的背,万分歉疚地说:
“对不起莺儿,是我们裴家对不住你,我不是喜新厌旧,我是,我也有自己的不得已,还请你体谅我。不过我一定会求爹,给你一个好的归宿。”
“您的不得已,不就是杜姑娘不许吗?”莺儿抬起头来,凄凉道:“自来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我只问一句,公子,您真心喜欢过我吗?”
见钰轩迟迟未答,她自嘲道:
“是了,是了,我到现在还在问这种愚蠢的问题,明明是我傻啊,哪个男子真心爱慕一个女人,会让她抛头卖笑呢?公子,您的杜姑娘,您会让她这么做吗?”
“莺儿”,裴钰轩听不得任何人侮辱晚晴,他将柳莺儿一把推开,声音陡高道:
“我俩的事情,是我理亏了些,不过,你若再牵扯杜姑娘,休怪我不顾往日情分。”
“是了,这才是公子心尖上的人呢,辱她的话连听都听不得。明明她来得还晚些,我与公子才是旧相识,怎得她抢了公子,就那么理直气壮呢?”
“莺儿,你最好注意下你自己的身份。”钰轩心下一凛,一下变得拒人千里,一把推开柳莺儿,冷冷道。
“哼,公子不就是嫌我是歌妓出身嘛,我知道。”柳莺儿嘲讽道:“公子自认为找了名门清贵之女,自然看不起我这样供人玩乐的低贱之身。”
钰轩觉得自己的耐心都快要被耗尽了,他强忍着怒气,缓缓道:“莺儿,你我相交一场,我不想最后口出恶言。
我当日年轻,性情未稳,做了许多荒唐事,也伤害了很多人,现在想来,我也时常惭愧。
至于你,你这么年轻,日后会遇到比我更好的男子,给你一个正式的身份。在我这里,你,你也知道,我给不了你名分。”
柳莺儿似从他的话中听到了一线希望,她放柔了语气,轻声对钰轩道:“若能随侍公子身侧,莺儿不要任何名分,哪怕做您的贴身女婢也无怨言。”
听到莺儿这般说,钰轩若说一点都没感动,也是假的。他此时心里百味杂陈,他们二人之间毕竟有那么多年情分在里面,要一下诀绝地分离也多少有些难过。
可是晚晴,她那么在意,他不愿拂逆了她的意思,他是真心爱她的,不愿她受半点委屈。
况且这还未成亲,矛盾便已放到了明面;以后若是成了亲,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嫡子庶子之间的利益权衡,也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当日他自己已深受其害,便不想未来再让晴儿和他们的孩子受这般的煎熬。
想到这里,他心一横,索性实话实话道:“莺儿,你的心意我了解,可是你我之间,只能到此为止了。
不过你放心,虽此事我不能践行诺言,但若此外你还有事要让我帮忙,我一定竭尽全力。甚至,如果你愿意,我会替你向父亲讨要你的卖身契,还你一个自由。”琇書蛧
柳莺儿此时的心已经一片冰凉。她知道自己彻底被裴钰轩抛弃了,他与自己之间,再无半点回旋的余地。
想及次,她退后一步,冷冷笑道:“杜姑娘真是好手段,三公子自来是未上笼头的烈马,谁的话也不听的,没想到这才一年多一点,杜姑娘便将公子收束的如此服帖。
只是公子,杜姑娘旁不许自己的卧榻之旁有人酣睡,那她怎得就不知约束自身呢?”
钰轩脸上现出怒意,他厉声喝道:“莺儿,不要再说了!”
莺儿此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她尖声斥道:“阖府谁不知道附学的柳公子爱慕杜姑娘?他看杜姑娘的眼神,就是傻子也知道是怎会回事。
公子可见杜姑娘拒绝过柳公子吗?没有。为何没有,为何杜姑娘明明爱慕三公子,却还任由柳公子这个傻瓜在旁边候着做替补?
因为杜姑娘精明得很,她就是用这个替补逼着三公子就范哪。
若说这些欲迎还拒、拿捏人心的手段,我柳莺儿知道的还少吗?我们这样的低贱身份,不靠这个,靠什么去找终身托付?可是,我自负深情,从来没有在公子身上用过一丝一毫。
说到底,我也没指望和公子双宿双飞,我只是想让未来主母给我一个妾室的位置罢了,不料现在却连这个都做不到。
要我说,杜姑娘也不必高兴的太久,今日她自恃身份,逼迫公子抛弃了我;
日后,比她身份更高的人,逼迫公子抛弃她时,她又要去哪里得意?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杜姑娘怕也未必就能笑到最后!”
“你……”裴钰轩气极了,他的手高高举起,待要狠狠落下时,却忽听到柳莺儿施施然道:“杜姑娘,别来无恙啊?”
裴钰轩一惊,回头看到了晚晴。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青烟色罗衣,乌黑的头发只简单盘了一个髻,插一支五福捧寿金簪,映衬的她眉清目秀,颜面如花。
只是,此时这眉眼中,更多的是一种冰冷,她的眼神,凛冽的如同寒冬的薄冰。
“晴儿?你回来了?”钰轩一惊,脱口而出道。他迎向她走了两步,却又忽然停住了,他见她如此表情,心里一寒,不由想道:
她什么时候来的?她听到了什么?刚才柳莺儿扑入他的怀中,她是否看到了?她为何这般目光?
钰轩的冷汗冒出来,无数问题涌上了心头。
晴儿只是冷冷望了他们二人一眼,没有接任何人的话,便毅然决然转身,再也不肯回头。
钰轩仿佛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一丝不安攀上了心。再一看,柳莺儿早已离开了。
太阳升上了天空,投下万丈光芒,树上鸟儿叽啾,池边的鸳鸯欢快地戏水,这明明是美好的一天的开始,他却稀里糊涂的丢失了同看鸳鸯的人。
刚才目睹的那一幕,如同万蚁啮噬晚晴的心。她站得远,没有听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她亲眼看到,柳莺儿投入裴钰轩怀中,裴钰轩给她轻轻拍背。
为了尽快回来看到钰轩,娘亲才略略见好,她便不顾父母的不舍和挽留,坚持今天天不亮就要赶回裴府。
一路上,马车驶得飞快,溅起枝叶上的露珠,她一直搴着帘子,傻笑着看低低掠过的飞鸟。
脚不沾地地跑回府里,她还没到韶雅堂呢,便迎头遇见青萍,非要邀她去看新来的鸳鸯。她欢天喜地的看去,看到的却是这样锥心的一幕……
她的心碎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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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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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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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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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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