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无意中听说的,所有的事,正如我之前跟您所说,都由我一人承担,请您不要责及他人。不然,关于这件事,我就三缄其口,公子要杀要剐,便由您罢了。”
晚晴脖颈一仰,有副异常的慷慨,和往日的娇憨截然不同。
裴钰轩见她这般模样倒不由心中暗笑,只是也明知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细节的时候,旋即道:
“好说,好说,你何必这般剑拔弩张?我只是好奇罢了,不过,你真的是去探寻那块无名牌位的?你知道那牌位供奉的是谁?”
裴钰轩自幼便要在年节去祠堂磕头,自然知道那牌位所在,只是关于这块牌位供奉的是谁,一向众说纷纭,没有定论。
“如果我没猜错,我爹爹怀念的,和那无名牌位上供奉的,其实是一个人。”
晚晴眼中似有无穷的悲悯和凄凉,“裴杜两家是世交,认识同一个人,有什么奇怪的呢?”
裴钰轩听她这么说,却忽而情绪失控,霍然站起,颤声问道:“你怎知那牌位,就一定不是他人的?那上面一个字都没写。”
“是没有写。”晚晴深深叹了一口气,“但是,那牌位后面的花纹,是杜若草。和我家汝窑杯子上描的,一模一样。”
她眼前浮现的,还有云蒙山的那一片花草,只是此时,却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能说明什么?杜若草只是一种普通的花草,可以辟邪生香,描在杯子上,甚至刻在牌位上,有什么稀奇?”
钰轩周身犹如被一层寒冰裹住,刚才浮起的那一抹温柔荡然无存,对晚晴冷言道。
“是没什么稀奇——如果我早逝的姑姑,芳名不叫杜若的话。”
晚晴的声音听起来疲倦而又无力。可是在裴钰轩耳中,却如同一声震雷,他的冷汗渐渐浸透衣衫,一把扯过晚晴的衣袖,他眼中似乎要迸出火来,一叠声说:
“我不信,我不信,你带我去看,你再带我去看一下,那明明供奉的,那明明供奉的是……”
“三公子,你何必这般自苦?其实受供奉的人未必稀罕这供奉,而未受他们供奉的,也不一定就没有扬眉吐气的一天!”晚晴眼中充满悲悯,柔声劝他道。
过了许久,裴钰轩的脸色才渐渐缓和过来,他松开手,颓然坐下,懊恼的对晚晴道:“对不起,我失仪了。”
晚晴叹口气,良久,方温言劝他道:“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公子还是从长计议吧!”
裴钰轩深呼一口气,斜倚在椅子上,用手抚了抚额,言道:
“也好,不要节外生枝。你刚才说你怀疑那牌位供奉的是你姑姑,好,就算你说得对,那么,你又凭什么一定确信,我和你是友非敌呢?”
面对钰轩这般直截了当的发问,杜晚晴没有半丝畏惧,只见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唇边那一抹浅笑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天真,轻言细语对他解释道:wWW.ΧìǔΜЬ.CǒΜ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公子今日倾力相救,晚晴至今感激涕零呢!”
裴钰轩听她这么说,不由心中一凛,眼神忽而变得凌厉:“敌人?谁会是敌人?大家一团和气,哪来的敌人?”
晚晴直直迎上他的目光,一点也没退缩,她略抬一抬眉毛,带了三分狡黠道:“我猜的。——三公子不妨评判一下我猜得对不对?”
裴钰轩听她这么一说,莫测高深地笑了一下,便举起手中的茶杯,恢复了往日的玩世不恭,说道:“好好的说话,猜谜作什么?来来来,让我先敬我们的小诸葛一杯。”
听他的语气里带了三分亲昵,晚晴心头那一块巨石才算放了一半,不过她深知裴钰轩只是暂时放下了芥蒂,所以并不敢掉以轻心,她以手支腮,云淡风轻地说:“三公子,您信吗?我就盼着,过了这个春节,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这里,天天都要劳神费脑,真是累啊!”
裴钰轩只当她随口一说,便略带嘲讽道:“你一个小姑娘反倒学起人叹气了,——好好地干嘛要走?”说完,又半真半假地说:
“你若走了,不说我二妹,我先就少了些乐趣了。你虽然掉书袋的很,可也……挺有趣的。”
晚晴闻言摇摇头说:“公子有莺儿姑娘这朵解语花就够啦!对了,今日的事情,少不得又要让莺儿姑娘替我背锅,我心里觉得好生对不住她……”
裴钰轩并未答话,只是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向她。
晚晴避开他的目光,低首轻言道:“三公子还有什么要问晴儿的?晚晴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你倒是爽快。”裴钰轩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假设你刚才的推论成立,但你我两家并非姻亲,你的姑姑怎么会入了我裴家的祠堂?
你爹爹曾经给你说过你姑姑的事情吗?她和我爹,有着怎样的往事?既然裴杜两家有着这样的渊源,你爹送你再入裴府,是准备让裴杜两家再续前缘么?”
裴钰轩倒也不客气,连珠炮的问题迎面而来。。
杜晚晴那一抹苦笑又浮上了面庞:“三公子真是高看我了,你刚才问的这些问题,我一概不知。
我爹也没告诉过我姑姑的事情,我只是偶尔从他和我娘吵架时听到了只言片语。
至于为什么要来你裴家,是因为我10岁左右时,有个道人给我算命,说我的命格有些……奇怪,15岁上必有一个大坎,只除非到一些福泽深厚的家族庇护一下。
我爹娘怕我没了,所以送我来贵府暂避,这就是我刚才告诉你,为什么我到年终就要走的原因。
只是难为了那些设局的人,有心设局,却无心打听我为何来贵府”,杜晚晴自嘲般苦笑了一下,仿佛在说别人的命运。
“奇怪的命格?”裴钰轩匪夷所思:“算命卜卦这些东西,都是无中生有的,怎么你们连这个也信?”
“我信不信没关系,我爹娘信啊,反正爹娘做事,也不会征求我的意见”,晚晴究竟小孩子心性,此时竟一副议论八卦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
她微微向钰轩探一下身子,笑道:“你别说,我之前在家里,天天梦魇,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都成病秧子了,到了你们裴府,的确身体好多了。”
“你倒还笑得出来”,裴钰轩被这一晚上的信息量冲击的不轻,白了她一眼,道:“若那老道说的是真的,你自己就真不害怕?”
“我怕呀,我在家怕病死,到你们裴府来,又怕被算计死。你说我难不难哪!”晚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见她这般柔弱的模样,裴钰轩冲口而出道:“你别怕,我会护你周全的。”说完,自己也愣了。
晚晴自然也呆住了。
一种暧昧的气氛在二人之间盘旋。只是晚晴的眼前,忽然闪过钰轩身上佩戴的那个鱼戏莲叶的荷包,瞬间清醒了。
她淡淡一笑,客套道:“好啊,那晚晴先谢谢三公子了。”
钰轩见她这般,不由眼神一黯,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晚晴又想起一件事,仿佛很艰难地,她开了口:“三公子,有件事晚晴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裴钰轩恢复了面沉如水。
“我在裴府,好歹也算半个客人,并非囚犯,这……日日被人盯着,犹如芒刺在背,三公子能不能帮帮我呢?”晚晴看起来一脸苦恼。
“你恪守本分,少做惊人之举,盯你的人无趣,自然就会撤了。”裴钰轩懒懒地说。
“三公子……”晚晴还待要说什么,却被裴钰轩生生打断:“三更天了,你收拾一下,莫让人看出了破绽。记住,今夜的事,不许再向任何人说一个字,即使我爹娘,你父母,媚儿,都不可以,你知道吗?”
晚晴见他语气虽然严厉,却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心中一暖,轻声道:“是,晚晴谨听公子教诲。”
见她那样子,虽然表面应承,实际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裴钰轩恨铁不成钢地对她说:
“你莫要再惹事了,若被有心人抓住,你一个姑娘家,名声可就全毁了。”
见杜晚晴低头若有所思的样子,裴钰轩又道:“对了,你今日穿的那身衣服,拿来给我,我替你销毁了,家丁们不傻,万一有人看出端倪,便是弥天大祸”。
晚晴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底,诚心道:“多谢公子今日搭救之恩,晚晴一定会记得您的恩情的。”
说完,便去内室将那身湿衣衫取出,踌躇对他道:“要不,我洗干净再给您?”
裴钰轩哭笑不得的说:“你以为这是过家家?还洗完再给我?想害你的人,恐怕天不亮就会堵住你的房门清查一切证据,你还真以为拿一把剪刀就抵挡的住?怎么这么天真?凡事要多动脑子!”
说完,一指头戳到晚晴额头上,便转身走了。
晚晴额上被他戳了一下,倒暗暗笑了,她抬起头,对着他的背影说:
“是,谢谢您的提醒。晚晴会铭记的。”隔了一会儿,在暗影里,她又小声道:“公子,您还年轻,日后出将入相、建功立业之日,父母高堂自然也会跟着荣光的……。”
裴钰轩听了她这番话,反倒怔住了。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只是略停了片刻,便走了。
晚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内百感交集,再看那炉中一缕火苗,虽然细弱,却一直绵延不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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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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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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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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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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