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裘焰忽然说道:“谁让你带他们走的?”
苏阔哼了一声:“我需要你的许可么?”
“我若是不许呢?”
“你大可以试试看!”
“呵呵。”这一次裘焰却没有被激怒,反而带着玩味的口气说道:“大概是鬼做得太久了,我竟然记不起为人之时是什么感觉。哎,道长,我要向你请教请教,修炼之人若是忽然将灵力耗尽,会是个什么结果?”
苏阔警惕地盯着他,不明白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比起之前的暴躁,这种突如其来的客气,反倒更让人觉得不自在。
随即苏阔冷笑道:“这与你没什么关系吧?”
裘焰朝他走近了几步,似笑非笑地在苏阔脸上左看右看。一改往日单纯的狠辣,他的目光中糅杂着兴奋和贪婪,就像一只狼,欣赏着受伤倒地,却还在徒劳挣扎的猎物。
“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他的舌尖舔了舔嘴唇,脸上流露出异样的神采,“怎么从前都没想到呢?这可比亲手宰了你有趣多了!”
苏阔觉得他的疯病又要犯了,不想多做纠缠,便厉声道:“你最好趁我改主意之前快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裘焰却笑了起来。他再次化出那柄黑剑,压抑着心中不断蔓延的兴奋之情,手指缓缓抚过乌黑的剑身,“你方才那招‘以影取影’还真是厉害,我挺佩服你的。不过刚才算是平手,我们再来一个回合怎么样?你若是胜了...不,只要你能再从我手中取走一次剑影,我就放你走,还有那些鬼兵也全都归你。怎么样?”
苏阔咬了咬嘴唇,心中暗暗咒骂:“这个混蛋!”
他明白了,裘焰之所以态度骤变,是看破了自己早已是强弩之末,所以才有意挑衅。可他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呢?
收了那三千鬼兵,耗费了苏阔不少的灵力,紧接着又用上了影动术。同样是魂魄离体,影动术远比通灵更耗费灵力。单就“以影取影”这一招,看似行云流水,其实全靠源源不断的灵力支撑。
刚刚魂魄回到身上,苏阔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之感。不同于以往身体上的困乏,这次却是力不从心的感觉。他只认为大概是耗费了太多的灵力,一时间体力不支,等过了今晚,狠狠地睡上一天一夜也就恢复了。可问题是如何过得去今晚这一关?
越是接近子时,苏阔就越是焦躁,愈发急于想摆脱裘焰。祝修随时可能出现,他不能叫祝修陷入危险的境地。可裘焰非但不上当,还看破了他的窘迫。可苏阔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怎么会被他发现呢?
不过事已至此,想什么也没用了。他再次抽出抱月,指向裘焰喝道:“好!贫道就再陪你走上一遭!希望你说话算话!”
裘焰勾起唇角,眼中却闪过一丝寒意:“好啊,我一定说到做到。不过...你还没说,若是你输了,又待如何呀?”
苏阔冷笑一声:“好说。若是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裘焰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脸颊说道:“你放心,我不杀你,我会放你走。不过那些鬼兵,你要留下。”
苏阔将包袱轻轻搁在地上,上前一步,将它护在身后,沉声道:“有我在,半个鬼兵你也休想带走!”
裘焰听了立刻又要发作,却忽然一滞,目光跳向苏阔的身后。
苏阔没有回头。此时此地,除了他们一人一鬼,哪里会有第三个人。只怕这是裘焰声东击西的小技俩。
可裘焰下一刻的表情却让他有些疑惑。一直以来这个有如刀锋般咄咄逼人的小鬼,此刻脸上正显出一种异样的惊喜。那喜悦之情越来越强烈,几乎将他所有的锐利融化。
意识到这变幻莫测的表情绝对不是装的,苏阔立刻回过头。他惊讶地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白衣人,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苏阔立刻把剑横在身前。还没等他开口,就听那白衣人一笑,悠然说道:“呵呵,你果然一点都没变。”
一瞬间,苏阔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这个声音他认得!接着,那个白衣人摘下了覆着白纱的帽子,冲着苏阔微微一笑:“道长,我们又见面了。”
是陶寤,果然是他。虽然对这个结果苏阔早有准备,可就在他掀开面纱的一刹那,苏阔还是像受了重重的一击。原来从开始到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有关。
苏阔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他强压着的怒火,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陶寤依旧不急不慌地笑着说道:“在下不是早就告诉过道长了吗?难道你忘了?”
“哼,你的话,可有一句是能信的?”
陶寤无奈道:“在下可从未骗过你。相反,却是道长不肯将真名告诉我。”
苏阔立刻反驳道:“废话,还说没骗我!当日你故意装成落水之人,骗我搭救于你,这又怎么说?”
陶寤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没有骗你,那都是真的,只不过...你忘记了。”
苏阔没功夫跟他啰嗦,眼下的形式大为不妙。一个裘焰已经够叫他头疼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陶寤,以他目前的状况,绝对没有胜算。
他快速朝天上瞄了一眼,已经是子时了。如果今晚注定要死在他们两个手上,那临死之前也一定要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至少这样可以保证祝修的安全。只可怜了那些鬼兵,自己终究没能履行诺言。
想到这,他不动声色地拾起包袱,朝后退了两步。
陶寤见了立刻抬了抬手,像是要安抚他,微笑着说道:“别担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还有那些鬼兵,若是喜欢,你尽可以带走。”
苏阔哪里会信他的话,冷着脸说道:“你有这么好心?就算你肯,只怕他也不肯吧?”
说着他瞟了裘焰一眼。那个小鬼早就收起了方才惊喜的神色,又换上了那副恨不能将苏阔碎尸万的的表情,而且更添了几分怨恨和不甘。
陶寤也看了一眼裘焰,转回头说道:“不用理他,你若是不喜欢,我叫他走就是了。”
话一出口,裘焰就像是当胸挨了一剑,猛地向后退了两步。他大睁着眼睛看向陶寤,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安,可陶寤的目光却再没有投射过来。
苏阔冷哼一声道:“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他走与不走又有什么分别?直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不要误会,我没什么打算,只是忍不住...想看看你罢了。另外,你在等人吧?恐怕你等的人要迟到了,因为...”
苏阔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可还未等他追问,一道红色的闪电便就冲了过来。
“喂!”裘焰爆出一声怒吼却是冲着陶寤:“看见了吧?你看见他这副样子了吧?啊?”
陶寤微微蹙着眉,循着声音转回头说道:“吼什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总是这样大吼大叫的。”
裘焰却愈发暴躁了:“你看不见吗?”说着扯起苏阔的衣袖,粗暴地将他朝这边一推。苏阔没有防备,被他推得向前踉跄了两步。
“你瞎了吗?看看他这副样子!”他指着苏阔的脸,冲着陶寤吼道:“即便是这样,你也无所谓?”
这一番推搡叫苏阔大为恼怒,可眼下他更在意的是方才陶寤的话。
他狠狠甩开裘焰的手,冲着陶寤厉声说道:“喂!你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把祝修怎样了?”
见苏阔竟然这样疾言厉色,陶寤的眉间瞬间升起一股愠色,可很快又恢复了从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没把他怎样。只是想告诉你,他不能按时赶来,是因为此刻正忙着平乱。真是个多事之秋啊...过了今夜,不知又会有多少百姓做了刀下之鬼。”
“胡说!祝修绝不会滥杀无辜!”
“那是自然,杀戮从来都是有理由的,何况也无需他亲自动手。”
“你住口!这样搬弄是非,简直是无耻至极!”
“唉,为何你总是不信我?”说着,陶寤摊开手掌,眨眼间,掌心便拢上几团鬼火。那鬼火上窜下跳,极不安分,一边跳着一边大叫:“饶了我们吧!”
“少将军饶命啊!”
“少将军,求求你,绕过我们这一回吧!”
“少将军!小人的一家老小还等着活命啊!”
鬼火还在哀声求告,陶寤将五指合拢,掐断了那些声音,几团鬼火也随之消失。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身逢乱世,命如草芥。希望他们来世能生在一个盛世,得以善终吧。”
“少在这里故弄玄虚!你以为这种小把戏能骗得了我么?”虽然嘴上这样说,可苏阔的心里还是充满了疑问:是祝修吗?这些人是在求他吗?为什么祝修要杀他们?
见他不信,陶寤也不在意,只淡声说道:“在下只是将这件事告诉你,至于你信或不信,都与我无关。”
说完冲着裘焰招了招手:“我们走吧。”
苏阔顿时怔住,怎么回事?就这么走了?
听见陶寤叫他,裘焰终于收起盯在苏阔身上那怨毒的目光,愤愤不平地转过身去。
见他们竟然真的要走,苏阔忍不住喝问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陶寤转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说过,就是想看看你罢了。”
接着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选山道长?”
“哼!!”裘焰在惊天动地哼了一声之后,便消失了,接着陶寤也不见了。只留下满脸惊诧的苏阔独自站在月光下。许久才吐出一句:“一对疯子!”
不过他们就这样走了,苏阔还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自己算是捡了一条命,那些鬼兵的魂魄也保住了。
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松懈下来,极度疲惫的感觉立刻席卷全身,背上的包袱仿佛有千斤重。
他费力的将包袱摘下来,搁在一边。他很想躺下去睡一会儿,可又怕祝修来了找不见自己。于是便把抱月插在地上,背靠着剑,迷迷糊糊地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半梦半醒之间,苏阔隐约听见一串马蹄声。那马蹄声很急,几乎不容呼吸。
他艰难地张开眼睛,朝远处望了望,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可耳边的马蹄声却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蹄声像是踏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又有了些精神。他坐直了身子,拼命朝黑暗的尽头看着。
终于,一道黑色的闪电撕开了厚重的黑幕。蹄声还未静,祝修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终于来了。苏阔安心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一双手臂狠狠搂住,按在了一片坚实的胸膛之上。
这时,涉夜的蹄声才终于停了下来。长长的一声嘶鸣过后,便是一片寂静。
苏阔知道他一定是担心了,因为他听见祝修的心跳得很快,许久都还安静不下来。于是他就想拍一拍祝修的后背,告诉他自己没事,叫他不要担心。可手才抬到一半,就无力地跌了下来。Χiυmъ.cοΜ
好累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原本残存的一点意志,在他将脸埋在祝修胸前的那一刻,便烟消云散了。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叫他越来越沉醉。终于,苏阔阖上眼,再也无力睁开。
祝修就这样安静地将他搂在胸前,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背。不知不觉间,将他越搂越紧。
过了好一会儿,远处才又传来一串马蹄声,司舟终于追了上来。他勒住马,气喘吁吁地跳下马背,刚要开口招呼,却看见眼前的景象。他呆住了,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慌忙将马牵到一旁。
许久,祝修缓缓松开手臂,怀中的人立刻软绵绵地倒在了他的臂弯。祝修知道他是睡着了,可此刻的苏阔就像先前那失了魂魄的躯壳,呼吸着,心脏跳动着,却不能给他一丁点回应。
他抬起手,抚过苏阔的鬓边,指尖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苏阔右眼的那道伤痕还在,只是紧闭的眼帘终于叫那条伤口连成了一线,在苏阔柔和的面容衬托之下,显得愈发狰狞可怕。
司舟在一旁看着,终于忍不住怯怯地凑到近前,小声提醒道:“少,少爷,道长他,他累了,还是赶紧带他回去休息吧。”
是啊,他累了,一定是累坏了。祝修也这样想,否则怎么会还没来得及同他说一句话,就睡着了?
祝修揽过他的双膝,抱着他站起身来。
司舟正打算过去帮忙,视线无意中扫过苏阔的侧脸,就是一惊,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
这一声很是短促,可他还没来得及收声,便感受到了祝修的目光。那一刻司舟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支冰箭射中的心肺,周身的血都冷了。
跟在祝修身边这么久,他从未见过祝修用如此冰冷狠辣的眼神注视过他,不对,应该说没有如此注视过任何人。他甚至觉得,方才如果自己再多说一个字,祝修真的会毫不犹豫地要了他的命。
司舟不敢再出声,乖乖地牵过涉夜。祝修将苏阔扶上马背,自己坐在他身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随后一提缰绳,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他走远了,司舟这才喘过一口气。拾起苏阔的剑和包袱,跨上马朝祝修追了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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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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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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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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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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