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伍笑遊才开口道:“还不是因为你净说些蠢话,自己的肉身也敢随随便便交予旁人!”
“呵呵,”苏阔摸了摸下巴,“我们不是朋友么。”
伍笑遊一下子转过身,怒道:“朋友也不行!”
“好好,你说的对!”苏阔怕他又要发作,忙摆了摆手:“就当我没说过,我另想办法就是了。”
“哼,”伍笑遊冷笑一声,“你真是蠢得令人发指。”
“喂!”苏阔不高兴了,刚要发作,伍笑遊却忽然从眼前消失了。
“岂有此理!”没头没脑把人骂了一通,然后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消失了。
“好啊,鬼面兄,慢走不送!咱们后会有期!”
苏阔恨恨地甩了甩袖子,又回到那几座小坟的跟前,默默地叹了口气。
没有可靠的人在身边,他也不敢贸然施术。周围一马平川,绝无藏身之处。他又想到了那片树林,若是藏在树上呢?那就要将自己绑在树枝上,否则万一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手头又没有绳子...
就在苦思无果之际,苏阔忽然察觉周围的气息微动。接着一阵阴风拂面,叫他浑身一凉。
他轻轻地抽出抱月,屏气凝神,感受着四周气息的变化。他发现先前一直在不远处跳动的几团鬼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又过了一会儿,那一阵气息的波动逐渐平息。苏阔收了剑,打算去看个究竟,便朝坟地的深处走去。
还没走多远,就听身后有声音说道:“不是说要招魂么,还四处乱走什么?”
苏阔立刻转回身,见伍笑遊正负着手站在那几簇小坟旁边。
他连忙跑回来,这才恍然大悟道:“鬼面兄,原来是你!”难怪刚才这一带忽然间鬼气全无,一定是伍笑遊出手,叫那些不相关的鬼魂都退到了一边。
苏阔又惊又喜。却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很蠢啊...
想到方才那么郑重其事地拜托伍笑遊帮忙看着自己的肉身,苏阔捂起脸,恨不能立刻遁地而逃。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伍笑遊这才觉得痛快了一些,揶揄道:“终于想明白了?”
苏阔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又灿然一笑:“鬼面兄,聪慧如你,愚笨如我,就好像这阴阳相隔,泾渭分明。你又帮了我一次,贫道铭记于心!”
伍笑遊哼了一声,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苏阔抖擞精神,迅速掏出一把引魂香,在每一座坟前都插上一根。这些婴孩的魂魄本就弱小,如今又四分五裂的,只需一根引魂香就足够了。
接着又打开包袱,将四十八颗乌珠排成一行。最后他原地盘膝而坐,开始默念法诀。
他这边才有动作,就见那引魂香的香烟,原本还是扶摇直上,忽然就散了。而后又慢慢汇聚,向坟头缓缓飘去。
香烟在坟头盘旋片刻,又调转方向,朝着乌珠飘了过来。
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其中的几颗乌珠开始微微颤动,不多时,便循着几座坟冢滚滚而去。
苏阔暗喜。眼见着九颗乌珠分别停在了九座坟冢的跟前,他迅速点燃一枚引魂符,将燃尽的纸灰均匀地撒在九颗乌珠上面。
被撒下纸灰的乌珠开始原地旋转,且越转越快。就这样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九颗乌珠开始慢下来,直到最后一动不动了。
苏阔立即跳过去,拾起一颗乌珠摸在手里。终于,他展眉一笑:“鬼面兄,成了!”
伍笑遊看着他将剩下的八颗也一一拾起,兴奋地捧到他近前,说道:“鬼面兄,劳烦你再给瞧瞧,那些魂魄是否都已尽数收在其中?”
伍笑遊默默地拿起一颗乌珠,然后又放下。就这样把每一颗都检查了一遍,最后点头道:“都在其中。”
苏阔长舒一口气,笑道:“没想到竟是这般顺利,真是多亏了鬼面兄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九颗珠子揣在胸前。
伍笑遊瞧着他鼓鼓囊囊的前胸,皱眉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苏阔说道:“我打算将他们在乌珠中养上一阵,等到魂魄养好,不会再散,便替他们超度。”
伍笑遊又朝地上看了看:“那剩下的这些又当如何?”
苏阔正色道:“不瞒鬼面兄,方才贫道就一直在想此事。既然这些乌珠都是离珠来到此地以后所制,想必这些枉死之人也不会相距太远。”
说着他看向一望无际的黑暗:“这么大的一片坟地,恐怕方圆数十里的百姓,死后都要葬在此处。所以贫道猜测,那些散魂极有可能也在其中。”
说到这,他又将目光转向伍笑遊,有些欲言又止。
伍笑遊一挑眉:“行啊,学聪明了么。”说完便不见了。
苏阔立刻心领神会。他飞快地回到剩下的乌珠跟前,将它们聚在一处,用一圈引魂香将它们围在当中。
他这边刚刚准备停当,就感觉一阵阴风扑面。
“来了!”
这一次魂魄众多,他愈发不敢大意,即刻凝神而坐,催动引魂咒。
和先前一样,一柱柱香烟由静而动,开始在乌珠上空盘旋,只是这一次过了许久,香烟还是凝而不散。
苏阔不急不慌,点燃了几张引魂符,将纸灰撒向乌珠。很快,香烟散去,几十颗乌珠开始轻轻的抖动,接着便原地旋转起来。
引魂咒一刻不停,乌珠一颗接一颗开始旋转,又逐个停止。直到最后一颗乌珠也安静下来,苏阔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伍笑遊也早已回到他身边,看着他将几十颗乌珠逐一检查了一遍。
四十八个残魂尽数补齐,现在他们都已安静地收入乌珠之中。
了去了这桩心事,苏阔顿觉浑身一松,倦意立刻就涌了上来。这才想起自己又是两天两夜没合眼。
他揉了揉眼睛,诚心说道:“鬼面兄,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真不知该如何谢...”
“我帮的是那些小鬼,为什么要你谢我?”
“也是...”苏阔抓了抓头发,“那贫道就替这些孩子,谢过鬼面兄!”www.xiumb.com
伍笑遊将视线瞥向一边,道:“我走了,你...你呢?”
苏阔指了指那片树林:“我今晚就歇在树下。”
伍笑遊皱了皱眉,最终未置一词。
“鬼面兄请放心,先前你说的话,贫道必定...”话还没说完,伍笑遊早已没了踪影。
苏阔无奈地按了按眉心。他觉得这个鬼面兄什么都好,唯独总喜欢神出鬼没的这一点不好...
一夜无话。
第二天,苏阔从梦中惊醒。
梦境中他置身于一片火海。赤红的烈焰有如一头发了狂的怪兽,探出条条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还没有被它摧毁的东西。火光中人影婆娑,像是要逃离这炼狱,可还没走出几步就开始枯萎,最后无力地扑倒在火中。
苏阔眼见着想去救人,可脚底却像被黏住一般,动弹不得,同时传来一阵灼痛。低头一看,自己的脚下早已是一片焦土,几簇火苗窜上了他的小腿,正灼灼燃烧。
眼看着火苗越窜越高,他心下一急,便惊醒了。
苏阔猛地坐了起来,回了回魂,汗水立刻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骄阳似火,他还在昨夜睡下的那棵树底下,只是此时日头已转到头顶,满地的树荫只剩了一小簇。他的两条腿正露在外面,被火辣的阳光烤得滚烫。
“难怪梦见被火烧。”他朝后缩了缩,将整个身子都藏进树荫下。
“这中原之地怎么都不下雨呢?”回想起自打来到中原,就再没见过一滴雨水。苏阔也知道,相较于蜀地的温润,中原地区干燥少雨,可没想到竟是这般燥热。
他擦了擦汗,摸过水壶灌了几口水,又把剩下的干粮拿出来吃了。
吃饱喝足,苏阔把身上剩下的铜钱都摆了出来,一连数了几遍,还是不足百枚。
他抱着膝盘算起来:住店,吃喝,能省就省,但也是免不了的开销。另外朱砂,符篆,香烛这些应用之物也要多备上一些。虽说自己的血不花钱,可也不能遇事就割自己一剑吧。
才动了动,热汗又滚滚而下。他有些心虚地掀起衣领,埋头闻了闻。
今晚无论如何也不要再睡树根,一定要找家客栈,痛痛快快地沐浴一番。
回想起自己当初神清气爽,踌躇满志地离开三仙观的情景,已仿若隔世。
苏阔内心长叹一声,默默地将铜钱收了起来。
此处向前是那片坟地,回头是五里村。苏阔其实很想去予芳城看看,奈何实在不愿再过五里村,也不想走回头路。但又不晓得前路通向何处?
正踌躇间,他灵机一动:何不给自己卜上一卦,算算前景如何?
按常理说,术士不会给自己卜卦,就好比医者不自医。可眼下苏阔觉得已是山重水复,前途一片渺茫,搞不好自己就要一辈子靠替人算命过活了,倒不如先替自己算上一卦。
想到这,他掏出竹签,卷起袖面,虔诚地摇起签筒。
“啪嗒”一支竹签落地。他拾起来凝神细看,脸顿时一黑。
这一卦他问的是财运,只见这签文赫赫然写着:
流水落花散尽,狂流入海难阻。
黑云蔽日无望,请君自求多福。
“……”
竹支签被他捏在手里,发出吱吱嘎嘎的□□声。
“下下签,凶得不能再凶的下下签!”
苏阔胸中郁结。自打开卦以来,他还从未解过这么难看的签文,没想到这头一遭竟落到自己头上。
若是按这签文所说,他的财运将是天昏地暗,一泻千里。总之就是此生困顿,无可解也。
他狠狠咬了咬嘴唇,觉得不甘心。
可转念一想,自己是修行之人,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何来求而不得一说呢?想到这他才稍感释然。
既然求财不宜,就算算运道好了。
看看前面有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再不然要是能碰上个大户人家做做法事,就像在齐员外家那样,好歹混一顿饱饭,也算是不虚此行。
方才那支凶签是右手摇出来的,这次换左手看看。
苏阔搓了搓手,左手执起签筒,愈发虔诚地摇了起来。
又一根竹签落地,他定睛一瞧:
雪消芳心共,花见旧梦同。
千军逐烽火,万魂赴从戎。
苏阔捏着这根签看了半晌,始终难得其意。
这后半句倒还好说,暗示着边关将狼烟再起,届时千军万马绞杀在一处,只怕这世上又要多出几万个亡魂。
可那前半句是什么意思?他卜的又不是姻缘,何来的芳心旧梦,良元佳期?
不过说到卜姻缘,他猛然想起,曲符离那个妖精曾经两次施了障眼法。会不会受了那妖气的影响,这签有些不灵了?
看来这签暂时是用不得了,等到将这上面残存的妖气清理干净再说。
方才的两卦算是白费了力气,倒是那支绝世凶签刚好可以不作数了。
苏阔收拾好东西,背起剑,踏出了这一小片阴凉。才一露头,就感觉头顶火浪翻腾,连额上的汗都烧干了。
他将外袍顶在头上,也不管东西南北,只埋着头举步向前。这里前后不靠,就算想问个路也见不着一个人影。
就这么昏天黑地的走了不知多久,忽然听见不远处像是有人声。苏阔一把扯下外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稀里糊涂地走上了官道。
他将衣服穿好,追上前面的一个路人,施礼道:“敢问这位仁兄,此路是通向哪里?”
那个路人也是热得满脸通红,道:“再往前走不到三里,就是予芳城了。”
苏阔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没想到自己兜了个圈,最后还是如愿以偿,来到了予芳城。
他谢过那路人就要朝前赶路,那人又好心提醒道:“道长若是要进城,也要抓紧了。现在时局不稳,予芳城门下钥提前了一个时辰。道长莫要被关在外面才好。”
苏阔又再三谢过了这个路人,加快了脚步,向予芳城赶了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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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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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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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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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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