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大理灯火通明,却又死气沉沉。如果不是时而路过一两个行色匆匆之人,没人会怀疑这座西南大城成了一座鬼城。
魔道大教五毒教的覆灭,不仅让整个武林为之震荡,就连百姓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尤其是做为战乱之地的中原和做为五毒教根基的西南。
五毒教徒,多为西南子弟,大理试炼者。于南北之战牺牲之教徒,其父母子女、亲戚朋友不乏有大理富商巨贾、达官贵人等,正是悲痛缅怀亲人之时,怎可能开心度过这个节日?
更有接手了五毒教产业的南伶军团,严令排查城内五毒余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之时,更不可能过得一个好年。
西南所有人十分不愿意相信,但却都深刻的意识到,幻音他真的杀回来了!西南已经变天了!
……
“砰!”
零星的炮仗声,是唯一没受战乱影响的一群顽劣孩童,忍不住寂寞偷偷出门玩耍造成,但也仅仅是片刻的欢乐时光,就被各家的大人痛骂着拉回家毒打一顿,再也不敢出门。
没有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一些愚蠢的错误,被南伶军团借各种名义带回去严刑拷问。幻音要实施他的报复计划,大理城自然陷入黑暗统治之中,其势之大,就连白道官府也不敢出声指责,只能忍气吞声任由其胡作非为。
城主府,唯有夜色伴着孟德君独饮独酌。他十分苦闷,因为他对南伶军团的强势入侵敢怒不敢言,一是江湖之事他不便插手;二是广州城正副城主对他放话,一定要大力支持南伶军团在西南作为。如果换作十年前,同行敢如此威胁他,他早就带人杀过去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广州城以优越的地理位置埋头发展了许多年,不管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地位,已然超越大理,甚至隐隐有取代大理成为边境大城之势。
当然这些还远不足以让孟德君对无敌战神低头,最要紧的一点,五毒教因为招惹了皇家,导致殃及大理官府,皇帝震怒,坚决扶持广州上位!战前不仅隔空嘉奖了无敌战神、无敌车神,还切断了大理三月官饷并令各大官职要员深刻反省,为什么治下会出现五毒教此等邪教?为什么不管不顾任由其发展壮大?
孟德君当然知道这只是朝廷决心覆灭五毒教的托词,但官府的团结靠的不是领头人的个人魅力和手下的一腔热忱,而是对皇帝的忠诚和对公粮的需求。没有皇帝的支持和官饷的发放,仅仅一城之主的个人魅力很难收拢得人心。
这确让孟德君看清了许多人的嘴脸,平日里看着人模狗样的,对他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一到让他们出兵帮助五毒教时,个个成了墙头草,直言上谏覆灭五毒是大势所趋,官府不可趟这滩浑水,引起圣怒。
孟德君确实没办法,他不是方腊,西南百姓也不是真的活不下去,就算他要反,也只有禁卫军会听从,只这一支兵力根本不足以成为谋反的支撑。是以,他只能向朝廷低头,卖战神、车神面子,任由南伶军团势力入侵西南江湖。
……
正所谓借酒浇愁愁更愁,平日里豪饮海量的孟德,今夜仅饮半坛便已眼饧耳热,昏昏沉沉。他自觉不胜酒力,又不肯大醉一场,便想着回房歇息。刚起身摇晃着走了两步,却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下,气得他猛踹一脚,指着椅子破口大骂:“连你TM也欺负劳资,看劳资不把你大卸八块!”
他说着就要上手砸椅,却忽听得身后传来一男子声音:“城主大人,何苦要和一把椅子过不去呢?”
他回过头来,循声望去,只见厅柱后闪出一人,头戴兜帽,腰挎长剑,依稀可看得清泛白的眉角,好似双片雪花,晶莹剔透。
“你是……米三公子?”孟德一下就认出了米桦,西南除了他,没人再是白眉白发,还拥有着如此年轻的声音。
米桦脱下兜帽,露出真容,恭敬抱拳,道一声:“孟德叔,别来无恙。”
如今的西南江湖,很明显划分为两个世代。天下初世代,上至严云星、孟德君,下至南华馨、米桦,彼此都有各自称呼。小一辈的严云星之徒,分别被称为南宫公子、南二小姐(姑娘)、米三公子,大一辈的自然称叔伯。天下次世代,千长空等人,同辈之间又有同辈的称呼,比如千长空被人称为大少爷,千霜天被奉承为二公子等等。但上世代称呼下世代,一般都直呼姓名。
孟德君与米桦同为一个世代,只是辈分不同,自然没有直呼其名。而米桦等人虽与千长空等人同辈,却也直呼其姓名。因为世代的划分靠的是年纪、资历,辈分的划分就仅仅只是辈分了。
且说孟德认出了米桦,十分奇怪他竟没有易容,不知他是如何在南伶军团的严查之下混入城中?
米桦当然是换容进城,潜入城主府内才露出真容,这些都不用解释,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相问。
“孟德叔,不知我教今时如何情形?”
“你师父他还好吗?”
两人同时问了一句,孟德忽觉此地不甚方便,忙拉着米桦的胳膊往后院疾走,不多时进入一间卧房,屋内墙壁上挂着的一张“千年灵芝图”背后,还有一微小机关。孟德按动机关,墙体两分,又入狭窄通道内,通道另一边却是一个亮着微弱烛光的封闭密室。
米桦入室,打眼一瞧,密室东南角有一张粉色闺床,床头卷帘后侧卧着一女子,背对着他睡得正香。他心中奇怪,这孟德君带我来这儿干嘛?看他如何“金屋藏娇”?
“孟德叔,这……”
孟德连忙摆手打断了米桦,三两步走到卷帘前,轻轻推了推床上女子。那女子被惊醒,一看是孟德,这才长舒一口气,娇声问道:“孟德叔,可是有贼人盘查至此?”
“不是不是,你快下来看看,是谁回来了。”孟德说着让开身子。女子一边看着卷帘外模糊的人影,一边穿好鞋袜,再掀开帘子一瞧,四目相对,竟同时惊呼了一声!
“米三哥!”
“清清?”
米桦认出少女正是龙清清,急忙上前两步关切问道:“你还好吧?怎么会在这儿?是孟德叔救了你吗?”
龙清清眼里噙着泪花,一下子扑进米桦怀里,情难自抑,呜咽道:“是孟德叔救了我……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呜呜呜……”
米桦轻轻拍着龙清清的肩膀,小心安抚着她,“回来了回来了,你教主伯伯回来了,三哥也回来了,不会再让你东躲XZ担惊受怕了。”
米桦向孟德投去感激的眼神,后者却苦笑一声:“实在惭愧,我能为你们做的,也仅限于此了。”
“不不……您救了清清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清清,快拜谢孟德叔!”米桦说着放开了怀抱,龙清清擦拭了眼泪,刚要转身道谢,密室外却突然传来一声疾呼:“城主大人不好了,南伶的人进府了!”
孟德一听此言,忙止住清清动作,对二人道:“别说那些谢不谢的话了,现在我府内也不安全,你们快先从后门走,尽快出城,千万不要再进城了!”他说着便率先出密室而去,临到通道口,又回过身来道一句:“替我向你师父道歉,孟德实在是有心无力……”说罢出门应付南伶军团去了。
米桦也不敢拖沓,用身上常备的一张假脸皮给龙清清易了容,自己施展换容手段,出密室走后门,逃出城主府,直奔鹤言山而去。
……
一路无话,抵达鹤言山时,已是后半夜。米桦二人摸黑穿过墓葬群,到了一废弃的守墓人住所,紧三声慢三声敲了敲门环,里边门栓一松,二人推门而入。
浓烈的尸臭混合着香料的香味扑鼻而来,让龙清清忍不住卸下假脸捂住了口鼻。烛火被一人点亮,却是面露喜色的严紫衣,冰凉地面的烂席子里裹着两个人,一个尸斑泛滥,不成人形,正是严火儿,一个呼吸均匀,双眉紧皱,乃是严云星。
“紫姨,他们这是怎么了?”龙清清见严云星、火儿如此凄惨,不觉痛哭出声,尤其是她最敬爱的“火姨”,如此恐怖形色,显然早已离开了人世!
“嘘!”紫衣一把将龙清清揽入怀中,忙作“噤声”手势,指了指沉睡的严云星,小声道:“你伯伯心智不稳,千万不可吵醒他,你火姨没事,只不过得睡一段时间。”
龙清清知道她紫姨从不骗人,也便放下了一颗心。但看屋内只有四人,其他人不知何处,不禁小声问道:“南姐姐他们呢?”
南华馨和龙清清同掌神兵堂,是龙清清与上世代关系最亲近之人,自然最想知道她的下落。
紫衣米桦听得此问,对视了一眼,却由米桦答道:“北军传出消息,师兄师姐还有姚叔在虫鸣谷阵亡,但据当地试炼者流传出的消息,谷内并未发现他三人尸体,所以你尽管放心,你南姐姐暗影术举世无双,定是逃过了此劫。”
米桦此言其实是安慰龙清清,现如今江湖上谁都知道毒蜈军主、南宫瑾、南华馨死于六引地爆阵,尸体灰飞烟灭,何来逃亡失踪一说?也只有躲在密室不闻外事的龙清清会信了。
紫衣见龙清清似乎还要追问,忙转移了话题,说道:“快说说教内具体情况,李堂主、公孙堂主他们怎么样了?”
龙清清听之,神色黯然,待要答言,米桦却道:“还是等师父醒来一道说吧。”
紫衣想了想,颇为无奈的点头答应。她本来想对严云星隐瞒,但他身为一教之主,必须知道教内情形,这是他的职责和权利。但就是不知道得知教内惨状的他又会做出什么样丧失理智的事来……
……
严云星鬼眼虽死,但性格却比拥有鬼眼时更加暴躁了。这还要说到一个月之前。
那时节在同口,寒冷源放过了他一行人,紫衣问米桦原因,米桦详细说明了如何与寒冷源联手救出完心。
寒冷源既然复活,又怎可能对严云星怀恨在心?之前传出八岐鬼魂在他意识深处留下一缕怨念,那只是为了迷惑外人罢了。试想如果八岐鬼魂果真留有怨念,寒冷源最恨的人不应该是亲手“杀死”八岐鬼魂的苏冰云吗?即使怨念撒到严云星头上,也不该由严云星一人承担,当初那么多参与富士山之战的人都应该为八岐的死买单。是以,寒冷源就是融合了八岐鬼魂意识的寒冷源,不存在任何留有八岐残留怨念的可能。ωωω.χΙυΜЬ.Cǒm
他如此放话的目的,一是苏冰云对他的嘱托:隐藏在北军中,伺机救五毒教群雄;二是因为火儿的原因,他自己也想为这位老朋友做点什么,毕竟二十多年的游戏记忆除了无尽的黑暗,就剩下在冷色调和东瀛的那段时光。
于是便有了石龙城中他找到米桦,提前商量好的合作,救出完心;有了流星谷中故意暴露身份,放出仇恨严云星的话,并激怒尸魔引其入阵,让严云星意识苏醒,虽然最后的结果他没料到,但也是好心;更有了邵州故作怨恨神情,亲自去同口放严云星逃走。他信任阿晋,但由阿晋“追击”不能服众,更不好交代燕无极,他不信任山雨风满楼,因为他不知道苏冰云对风满楼的倾诉。因此最后关口,只有由他这个外人看来最恨严云星的人亲自前去追杀,才能瞒天过海,让严云星逃出生天,让其它四路北军彻底放弃追击!
只可惜醒来的严云星并不领苏冰云的情,因为他瞎了,是被苏冰云亲手刺瞎的。
没有了猩红鬼眼,从此这个世界只剩下黑暗,从此他永无翻身之地。愤怒之下他竟丧失了理智,咆哮着挖了自己双眼,仰头怒问苍天:“为什么不让苏冰云直接杀了我!还留我这一双废眼何用啊!”
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滴落,披头散发心智大失的他,让紫衣、米桦觉得比尸魔还要恐怖万分,倍感绝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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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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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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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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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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