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造出三眼铳时,能清楚地看到刘仁轨眼里的激动之色,以及对大唐栋梁之才的敬意。
以长辈的姿态聊了很久,也说过老一辈的恩怨不牵扯晚辈。
谁知李钦载刚回到长安,远在百济国清剿余孽的刘仁轨参劾奏疏便跟了过来。
你安安静静指挥打仗不好吗?
在百济国与刘仁轨接触过后,李钦载大概清楚了刘仁轨的性格。
刘仁轨参劾他并没有别的目的,纯粹是为了正义,人家的眼里是真掺不了沙子,只要是违法乱纪就参劾,不管你是什么人。
当年李勣够显赫了吧,东征高句丽时只是默许将士抢掠屠城,回到长安被刘仁轨参了整整一个月,参得李勣欲仙欲死。
没想到多年以后,刘仁轨又参上了李钦载,李家三代都没放过。
李钦载无所谓,回到长安后与李治聊过,他已知道了李治的底线,反正不管怎么惩罚,至少李治不会杀他。
很庆幸有灭国之功傍身,若那一战败了,李钦载脖子上的脑袋可就真不怎么稳当了。
长安朝堂奏疏如雨,甘井庄的李钦载却岿然不动。
只要死不了,就不算大事。
洗去满身硝烟味,日子突然平静下来。
李钦载恢复了以往懒散旳生活节奏,日上三竿才起,迷迷瞪瞪吃完饭便无所事事四处闲逛。
甘井庄今年田地里的收成有点悬,时已夏至,庄子里很多田地都没播种,任其荒芜,而且种上的麦子长势有点弱。
李钦载有点担心,问了庄子里的老农户才知道,今年确实悬了。
一来年初临时征召老兵入伍,庄子里很多青壮劳力全赶赴百济战场,战事耽误了春播,导致许多人家无劳力可用,没抢过春播的时间。
二来今年开春后便没下过雨,关中大旱,灌溉田地的水都是庄户们一担担挑来的,地里缺了水,庄稼自然生长不良。
虽没到秋收时节,但庄子里已经有人预见了今年的收成,一个个愁眉苦脸。
李钦载当即给长安的李勣写了封信,详细说了今年庄子里的境况,并做主今年减免租赋,将这个决定告诉庄户们后,庄子里的农户们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对此事留了心,李钦载又打听了一下渭南县附近庄子的情况。
结果跟他想象的一样,各个庄子今年的收成都不乐观。
但惊奇的是,不知是不是达成了默契,各个庄子无论大小地主,纷纷都宣布了今年减免租赋的决定。
地主与农民两个不同阶级的相处,没有那么尖锐的矛盾冲突,更没有你死我活宁有种乎的对立。
传说中不共戴天的仇怨,在大唐龙朔年间,彼此的关系却融洽得仿佛自家亲人。遇到难事,大家各自妥协,主动让利,彼此帮衬着把难关度过去。
李钦载笑得很开心。
这就是他喜欢这个年代的原因,烟火气,人情味,处处透着一股子自自然然的和善,施恩与受恩都不矫情。
如今的他,已经能够理解为何那么多解甲归田的老兵听到朝廷征召的时候,都会主动站出来为国而战。
因为这样的国家和土地,值得他们拼命。
中午时分,李钦载吃饱喝足,懒洋洋坐在院子里,盯着荞儿蹲马步。
崔婕站在李钦载身后,见荞儿满头大汗的样子,心疼得不行,可又不敢干涉,几番欲言又止。
荞儿保持蹲马步的姿势,小嘴儿委屈得瘪成下弦月。
“爹,为何突然让我做这个?太累了。”荞儿不高兴地道。
李钦载懒洋洋地道:“老老实实蹲好,一炷香时辰后才准起来。”
荞儿又道:“圣贤曰,‘不教而诛谓之虐’,爹总得告诉荞儿我做错了什么吧?”
李钦载咦了一声,道:“居然变得有学问了,了不起!谁教你的?”
荞儿飞快瞥了一眼崔婕,没吱声。
崔婕哼了一声,道:“我教的,咋?”
李钦载无奈地盯着荞儿:“不是说过,不要跟姨姨学学问吗?”
荞儿傻乎乎地道:“爹是说过,爹还说姨姨傻傻的,不灵醒的样子,学了以后会更笨……”
话音刚落,崔婕气得狠狠掐了李钦载一下,怒道:“李钦载,我的学问哪里不好了?我之所学也是当世大儒所教,文章经义皆是正经学问。”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没说你学问不好,是说你人……唉!”
顿了顿,李钦载瞪着荞儿道:“你这孩子咋那么实诚呢?以后说姨姨坏话悄悄跟我说,不要当着人家的面,这样多没礼貌。”
荞儿依然傻乎乎点头:“荞儿知道了,以后悄悄跟爹说。”
崔婕快气炸了:“悄悄说坏话就有礼貌了吗?”
李钦载正色道:“至少表面上,你会觉得我们有礼貌……”
“这是什么歪理?”崔婕怒不可遏。
李钦载冷不丁道:“这样说吧,在认识我以前,甚至认识我以后,你背地里骂过我多少次混账纨绔败家子?”
崔婕一滞,眼睛眨得飞快,扭头四顾躲避李钦载的眼神。
李钦载惊了:“你还真骂过?”
崔婕脱口道:“我没有,不要胡说。”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骂就骂吧,你看,只要你没有当面骂我,我还是觉得你温婉娴静,知书达理,是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好女子,至于背后骂我什么的,我没听到就当不存在。”
“做人就应该有这样的态度,难得糊涂也好,君子风度也好,背地里的事情不必较真,不然一辈子都活得不痛快。背地里说说坏话,已经算是有涵养有礼数了。”
崔婕若有所悟,下意识道:“似乎……有点道理。”
李钦载欣慰道:“你悟了。”
说完嘴角不易察觉地一撇。
这么容易就被忽悠瘸了,当初对她的评价显然很中肯,确实傻傻的。
李钦载又望向荞儿,道:“既然你都说了‘不教而诛谓之虐’,我也不能让你白学这句话。”
“为何让你蹲马步,其一,你昨天自己造炮仗,点火扔出去炸别人,虽然炸的是坏人,但你的行为很危险,昨天你我父子久别重逢太高兴,不好意思罚你,今日补上。”
“其二,你今年已六岁了,身体该打個底子,亿万家财不如一具健康强劲的身体,从今日开始,每天都要蹲马步,风雨无阻,我再给你寻摸个师父教你一些防身之术。”m.χIùmЬ.CǒM
“无论你未来的人生是平庸穷困,还是显赫腾达,保命逃跑的本事必须有。”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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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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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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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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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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