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秀娟的状态并不好。
她的脸色蜡白,眼下青黑一片。
模样憔悴。
看起来就像是好几天没睡觉了一样。
更暗淡的是她双眼里的眸色。
没有一丝的亮光。
一点也不像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她人虽然站在这里,可是她的灵魂,仿佛被囚禁在了心底里。
面对林悦的热情招呼,郑秀娟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她没有听出来林悦话语中的别有深意,更不知道怎么面对林悦的友善笑容。
郑秀娟努力拉扯着嘴角,可是笑容却是那样的勉强。
从心底里,她根本笑都笑不出来。
林悦拍了拍双手上的尘土,走向郑秀娟的身旁。
一双明眸淡淡的看了一眼,看着郑秀娟憔悴苍白的模样。
她心底里有着心疼,也有着胸有成竹。
林悦十分笃定的问了一句。
“是你爹娘,让你来找我的吧?”
这句话。
与其说是问句,倒不如说是陈述句。
郑秀娟一听,瞬间瞪大了眼睛,双眼浑圆,黑白分明的。
“你……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林悦。
特别是对视上林悦沉凝的眸子之时,心底里的所有思绪,仿佛都被林悦看的一清二楚了。
林悦淡淡一笑。
又从容的补充了一句。
“我甚至啊~都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林悦的笑容,越发的自信。
郑秀娟双眼越瞪越大,心中已经不仅仅只是震撼而已了。
因为……
全都被林悦说中了。
……
一个小时前。
郑家。
一大清早,郑秀娟早早的起来。
劈柴,挑水,煮早饭,洗衣服。
这都是她日复一日,必须做的事情。
辛苦的日子,她过的习以为常。
可是这一天,往常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孙红莲,竟然破天荒的走进了厨房。
当然不是帮忙,而是双手环胸的质问。
“死丫头,昨天我跟你说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我不管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今天就去找林悦,就说你看上那个男人了,让她帮你张罗拉红线!”
“林悦平常那么照顾你,把你当做亲妹妹似的,这种事情就能不管你了?她要是不同意,你就跪下来求她!”
这样的话。
郑秀娟在昨天晚上就听了许多遍。
孙红莲像是念紧箍咒一样,在她耳边不断的悼念。
一开始,还是慈眉善目,假装了一下母女情深。
后来她见郑秀娟不愿意,原本那母老虎的模样,瞬间又暴露了出来。
孙红莲在说完了之后,见郑秀娟低头做事,闷不吭声的。
她瞬间怒气上涌。
猛地一手伸手,粗大的手指在郑秀娟小小的胳膊上,狠狠地抓起一块软肉,重重的扭了一圈。
“死丫头,听到我说的没!”
孙红莲恶狠狠地训斥道。
郑秀娟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浑身颤了颤。
她紧咬着牙龈,才忍下痛呼声。
缓了缓疼痛,才勉强说道。
“我……我不会去的!昨天晚上我就跟你说了,我不会去的!”
郑秀娟胆小,瑟缩,不敢反抗。
可是她的心里却是正直、纯粹,透亮的。
齐海是什么人?
那是高高在上,她用尽一辈子都攀不上的男人。
先不说齐海会不会看上她。
就只是两人之间的差距,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已经知道是不可能了,又为什么要去为难林悦呢。
更何况,这些年来,林悦是唯一一个,对她善意的人。
她把林悦当做是姐姐,人生的榜样,心里真的喜欢的人。
绝对不行!
绝对不能让林悦为难!
这是郑秀娟心中,最坚定的信念。
可是她的这个想法,是孙红莲不想听到的。
孙红莲一听到拒绝的话,顿时拉长了脸。
她伸长着手,又在许红歌的手臂上狠狠的扭了那么两下。
紧接着。
就大声喊了起来。
“死丫头!没有你说不的权力,必须去!”
“难道你还想嫁给那个四十岁多的老男人?”
“你爹拉下了脸,把你的婚事都给退了,这边已经不行了,齐海那边必须行!”
郑秀娟疼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抱紧着手臂。
四四方方的小厨房里,连闪躲的地方都没有。
她只能被迫忍受着孙红莲的虐待。
往常这个时候,她只会一个人默默地哭泣。
可是今天……
她小声的反驳着。
“你们……你们别痴心妄想了……不可能的……”
“小悦姐对我这么好……我不会给她添麻烦的……”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去的……绝对不会……你们死心吧……”
少女的眼神,第一次变得如此倔强。
眼泪在颤抖,却迟迟都没落下。
孙红莲没想到会是这样,平常郑秀娟任打任骂,怯懦的根本不敢回嘴。
这一回是……
“翻了天了!”
“你这个死丫头,真的是翻了天了!”
“孩子他爹,你快过来,听听你女儿说的是什么话!”
随着孙红莲的不断吆喝,连郑富贵也被叫来了。
郑富贵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竹条子。wWW.ΧìǔΜЬ.CǒΜ
竹条子一般的用处,是绑起来做扫把的。
可是现在却变成了郑富贵的行凶工具。
他面色凶恶,怒气冲冲。
对着郑秀娟就问了一句。
“你再说一遍,到底去还是不去?”
“爹,我不去……我真的不想去……我不想嫁人,爹,真的不想……”
郑秀娟红着眼睛哀求。
但是站在她眼前的男人,甚至都不能算是她的父亲。
男人的手臂高高扬起,一大把竹条子落下抽打在郑秀娟的身上。
孙红莲在一旁看着,冷嗖嗖的提醒着。
“别打到了脸。死丫头也就这张脸,还有些用处。”
郑富贵则只有一句话。
“我告诉你,这个婚事不成,也必须成!”
他的心里,甚至做好了将郑秀娟扒光了,送到齐海床丨上去的准备。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还能让男人抵赖的。
郑秀娟毕竟年轻,猜不到他爹心里竟然是这种打算。
她缩成了一团,忍受着一下一下,剧烈的疼痛。
混乱中。
一个少年的身影扑了上来。
他紧紧抱住了郑秀娟瘦弱的身躯。
“爹,不要再打了!阿姐会被你打死的!”
男孩年纪不大,最多也不过十来岁。
身形瘦高,模样长得不像母亲孙红莲,反而跟郑秀娟有几分相似。
他张开手臂,把郑秀娟仔仔细细的保护在身后。
孙红莲急忙说道,“元宝,你闪开,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郑元宝却一步不动。
他还出声威胁,“你们要是打阿姐,就连着我一起打吧。”
年纪不大的他,神情却是倔强坚定,少年老成。
这些年来,每每郑秀娟备受虐待的时候,也只有郑元宝,会出来护着。
上一回,郑秀娟从林悦那里得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她自己舍不得吃,带回来给了郑元宝。
在这个没有亲情,只有冷漠的家庭里。
他们之间的姐弟情,是唯一的温暖。
也正是有了郑元宝的出现,郑富贵和孙红莲的粗暴虐打,才停了下来。
但是孙红莲还是对郑秀娟大声警告。
“死丫头,我劝你还是早点想清楚!你不嫁也要嫁!你不去找林悦,就我去!”
郑秀娟一听,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不行!你不能去!你不能去找小悦姐!”
这一段友情,是她心底里最珍贵的宝物。
郑秀娟不希望沾上任何的利益和尘埃。
孙红莲见她这个反应,得意的笑着,大步离开。
眼神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郑秀娟陷入在深深的恐惧中,不知道该如何阻拦孙红莲的行动。
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少年的低语。
“阿姐,去找那个人吧。”
郑秀娟诧异的抬眼,“怎么连你也……”
郑元宝继续说道。
“我知道他们说的那个人,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阿姐,你只有嫁人了,才能离开这个家。”
“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我希望你以后过上好日子。”
郑秀娟第一次听弟弟说这样的话。
少年清隽的脸庞,带着心疼和决绝。
再一次重复着。
阿姐,走吧,离开这个家吧。
……
郑秀娟带着复杂的心情,来到林悦的面前。
她心中沉重,忧郁。
走了一路,都没想到该怎么跟林悦开口。
可是她更想不到,根本就不需要她开口说什么,林悦竟然将她看穿了。
“你爹是不是把你之前的婚事给退了?”
“你爹娘还让你来求我,让我帮你跟齐海牵红线?”
“还要求你,这婚事不成也必须要成?”
事情的真相,跟林悦说的一次不差。
但是郑富贵和孙红莲的做法,却被林悦说的更加粗暴残忍。
郑秀娟听着这些话,眼眸一颤,憋了一早上的眼泪,在面对林悦温暖笑容的时候,突然的落下。
宛若大河决堤。
她这一哭,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想的……小悦姐,我真的不想麻烦你……”
“我知道我和齐组长,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只会让你为难……”
郑秀娟哭的泣不成声,却还是努力解释着。
她更想对林悦说,不要为了她为难。
不值得,不值得的……
但是——
“小娟,不要妄自菲薄!”
“谁说你跟齐海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
“我别人没挑中,就偏偏挑中你了!”
林悦身上脏,手也脏,不能帮郑秀娟擦眼泪。
只能看着她泪眼婆娑的脸,突然又僵愣住了。
这个剧情的发展,郑秀娟是万万想不到。
她心里觉得绝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在林悦的三言两语下,就拍板了。
她更想不到的,还在后面——
“小娟,不要哭了,仔细听我说。”
“齐海找媳妇的事情,原本就是为了你。”
“所以这个人选,就只会是你。”
林悦将她如何宣扬,又是怎么筹划的,全都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她不舍得郑秀娟还没真正开始的人生,就这样葬送在婚姻里。
努力为了她筹谋,才有了现在的结局。
“这……这……都是为了我?这……这……是假结婚?”
郑秀娟呆愣着,眼眶湿漉漉的,眼神直直的。
“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曾经的我自己。”
“假结婚……这么说不准确。”
“结婚只是个理由,你们两个也不用结婚。”
林悦解释道,并神情认真的叮嘱了一句。
“小娟,如果你答应了,就算不是真的结婚,这事情对你以后还是有一定影响的,所以你要好好考虑——”
“不用!”
郑秀娟急忙打断。
她的脸上,久违的浮现了兴奋的笑容。
“我不用考虑,我答应!”
“小悦姐,我都听你的!”
“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林悦满意的看着郑秀娟的反应,紧接着说了一些随后的计划,以及她们后续要做的事情。
一步一步。
她都仔细的考虑好了。
郑秀娟听得瞠目结舌,说再多的谢谢,都不足以报答林悦对她所做的一切。
她的眼眶,再一次的红了。
不过这一次,不是伤心,而是感动。
“小悦姐,既然如此,你……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郑秀娟疑惑地问道。
她要是早就知道,也就不会纠结这么久了。
“怕你漏泄。”
“如果早告诉你了,你肯定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很难骗过你的爹娘。”
“小娟,你记住了,回之去之后,也不要太早告诉你爹娘……”
林悦仔细提醒。
每一个细枝末节,都会影响到最后的结局。
……
这一天,林悦和郑秀娟说了良久良久。
郑秀娟趴在林悦的怀里,哭了一次又一次。
林悦放下手里的农活,不放心的亲自送郑秀娟回家。
走着走着。
她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公社附近。
远远地,在一条巷子里看到了陆三野的身影。
林悦不知不觉的脸上浮现笑容,往男人的身边靠近。
但是在走进了之后。
林悦才发现,那一处不仅是陆三野一个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后背微微佝偻的中年妇女。
正是陆三野的母亲,陆蒋氏。
“老三,你可是我亲生的,难道你连娘的面子都不给了吗?”
陆蒋氏话语颤抖又哀求。
林悦闻声,停下了脚步。
笑容消失在嘴边,眉心紧紧地皱在一起。
她眸光微沉,看着陆三野背对着她的肩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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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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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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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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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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