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找到郭学明,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出事的隔天,大雪虽然渐渐地停了。
可是积雪很厚,山路不通,几乎无法出门寻找。
再加上张建设的阻拦,他口口声声说着明明看到郭学明下山了,说他绝对不可能还在山上。
但到了第二天,依旧没有郭学明的任何消息,也不见他回来。
其他的知青再也等不住了,组织了小规模的人员,出门寻找。
同时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村长。
希望村长可以发动村民们,尽量帮忙一起寻找郭学明。
这其中,第一个响应的人就是田英。
她比知青们更加的努力,更加的焦急。
甚至是废寝忘食。
寒冷的冬天,漫天的大雪,随之可能出现的危险野猪。
田英穿梭在深山里,一遍一遍的喊着郭学明的名字。
哪怕是这样。
等田英找到郭学明,却也是第三天了。
郭学明蜷缩在一个狭窄的矮穴里,是早些年时候村民们把粮食囤在山里的时候挖的。
借此稍稍抵御寒冷。
却也没了半条命。
那时郭学明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嘴唇发青发紫,身体呈现僵硬状态。
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田英一把将他背起,扛在身上,一步一步,艰难的下山。
那个时候的田英,也就刚刚二十岁的姑娘。
完全没有现在这样健壮的体魄。
再加上山上根本没有什么路,满是积雪和泥泞。
田英一路走,一路摔倒。
可是每次摔倒的时候,她都会把郭学明仔细的保护着。
哪怕自己伤的鼻青脸肿,也不想这个男人再受伤。
就这样……
两人跌跌撞撞,满身是伤的,终于回到了村子里。
村里的老大夫对郭学明进行了检查。
寒气入体,损伤内里。
以后可能做不了重的体力活,必须好好地养着。
小心谨慎的多养几年,说不定会好些。
然而,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老大夫在给郭学明做全身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的左腿上有捕兽夹的痕迹。
伤口深可见骨,血迹斑斑。
是因为天气实在太冷,血液和皮肤都凝固在了一起,才止住了出血。
要不然。
以郭学明的伤口,如果没有得到救治,说不定都流血而亡了。
“大夫,你一定救救他,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我家里还有粮食,我把粮食都给你……”
田英差点跪下来,哭着喊着让老大夫救人。
老大夫可以救人,却没办法救心。
郭学明在昏迷了一周后醒来。
依旧身体虚弱,却也渐渐康复。
一开始,田英和其他人一直瞒着他腿上受伤的事情。
可是郭学明是个心思细腻,又敏锐的人。
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了几天。
他很快发现了……
断了。
他的腿,断了。
身体可以养回来,可是断了的腿,是接不回来的。
他的后半辈子,只能拖着这一条使不上力气的腿。
苟延、残喘。
念了一辈子书,骨子里充满清高、孤傲的男人,根本无法面对变成一个残废的事实。
与此同时……
一同破碎的,还有郭学明回城的梦想。
完了……
他的人生,彻底的完了……
郭学明自那之后,就开始一蹶不振。
有人问他出事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一个人会走丢。
可是郭学明一言不发,只字不提。
哪怕是田英,也问不出一句真相。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情肯定跟张建设脱不了干系。
可是一个什么都不说,一个满口撇清。
事情也就随着时间,而不了了之。
而郭学明和田英的婚姻,也都是后话了。
……
一行三人,急匆匆的到了田英家门前。
田英家在村子里,条件算是不错的。
是少见的砖瓦房。
整整齐齐的三大间。
前院也收拾的干干净净。
右侧堆着烧火用的木柴,左侧养着两只母鸡,院子里还有一棵梨树。
“小悦,这边……他就在这个屋子里……”
田英一马当先,带着林悦往最左侧的屋子走。
正当林悦要进门时。
她被身后男人传来的力道,拉住了手腕。
“等一下,我有一句话要跟你说。”
陆三野也听完了关于郭学明的事情,更准确的说,他早就调查过了关于郭学明的事情。
只是从田英嘴里说出来的更全面,情况也比他原本想象的更糟糕。
陆三野浓眉紧蹙,眉心间赫然写着凝重。
刚说了一句话。
男人低低的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咳。”
嘶哑,低沉。
陆三野一路走得急,冷风灌入了喉咙里,干涩撕裂的疼。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的压了下去。
林悦再一次听到他的咳嗽声,美眸微扬,看着高大的男人。
她面露担忧。
可是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一旁的田英,还那样心急如焚着。
林悦问道,“什么话?”
陆三野低语,“郭学明是我们选中的人。”
他当着田英的面,没办法说的直接明了。
但是他相信,只要这么一句话,林悦一定能听明白。
林悦在短时间内,有一瞬间的愣神。
可是她很快明白过来了。
陆三野说的“我们”,指的就是巡回组内部。
再想到之前的疑问。
开除了五个人,却只任命了陆三野一个光杆司令。
那么郭学明,就是他们挑中的储备人才。
“我明白了。”
林悦微微点了点头。
陆三野说罢,无声的松开了紧抓着林悦的手掌。
田英在一旁都快急出汗了,终于拉着林悦走进了屋子。
那样心焦的人,却在进门的时候,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咚咚。
“学明,我带林悦进来了。”
田英轻语,小心翼翼,还有藏不住的担忧。
林悦看在眼里,心里有微微的吃惊。
她可从没见过豪爽的田英,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随着咯吱一声,木门轻轻的打开。
随之。
屋外的阳光,也照进了这个门窗紧闭的房间里。
屋内的摆设陈旧,简陋。
但是依旧赶紧。
田英粗中有细,在外能下地干活,在家也弄得干干净净,有条不紊的。
林悦一下子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郭学明。
郭学明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要好。
她以为会看到一个形容枯槁,满脸胡子拉碴,就跟张建设被抓走时候一样的邋遢男人。
但是郭学明浑身上下,干净整齐不说,依稀带着当年的模样。
他面容斯文,整洁。
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衣服,从领口,到裤腿,都整整齐齐的。
只是……
年纪轻轻的男人,在深黑的发丝里,满是银色的白发。
他低着头,脸上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青葱之气。
而他的椅子旁边,倒了一根拐杖……
横在,地面上。
郭学明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是那样的用力。
苍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他不停喃喃着。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低沉的话语里,是全然的不相信。
田英走上前,立刻握住了他的手掌,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轻轻按摩他的手心。
林悦眼尖。
一下子就看到了郭学明手掌上的斑斑痕迹。
全都是细小的伤口。
田英紧抓着他的手说道,“是林悦!你抬起头看看,是林悦来了。你不相信我的话,总应该相信林悦的话!刚才张建设被公安带走了,林悦是亲眼看到的。”
在田英提到“张建设”这三个字的时候,郭学明的肩膀轻颤了一下。
这一动作,让田英心口纠痛。
郭学明在田英的苦苦劝说之下,总算是微微抬头。
他看向了一旁的林悦。
林悦站在门边,灿烂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朦胧上了一层亮光。
这一抹亮,将久在黑暗中的郭学明刺痛。
他不适应的眨了眨眼,才从久远的记忆中,想起了林悦曾经的模样。
“你是……是……林悦?”
不同了……
全都不同了……
林悦带着一身的亮光,走到了郭学明跟前。
“对,我就是林悦。郭学明,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他们明明在一个村子里。
可是一个在陆家,一个在田英这儿,一样的瑟缩畏惧,不肯走出内心的恐惧。
“好……呵呵……好……”
郭学明嘶哑的低笑,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说的那样轻蔑而嘲讽。
田英见他这样,急忙给林悦使眼色。
【快说啊,林悦,你快说啊。】
她无声的催促着。
林悦也不再客套什么,也不再叙旧,直截了当的说道。
“郭学明,张建设被抓了,是真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上面派了巡回组下来,到了我们村子,进行了好些天的调查,张建设曾经犯下的罪行,全都被查出来了!”
“就在半个小时前,公安往他手腕上扣了手铐,将他抓回去了。那一幕,你真的应该亲眼去看一看!”
铿锵有力的声音,一句一句,传入郭学明的耳朵里。
郭学明双眼颤抖着,越发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悦。
她说的每一句,都是他午夜梦回时候,内心深处的最大渴望。
就在不久之前,田英也跟他说了一遍。
可是郭学明根本无法相信。
他读过书,有脑子,跟愚昧的村民不一样。
所以他更清楚知道张建设在这个村子里的势力有多深,更清楚知道这个村子距离县里、城里、省里,是有多远。
只是一个小山村而已,根本不会有人到这里来伸张正义。
这样的小山村,全国上下有无数个……无数个!
太微小了,太不重要了。
郭学明将田英说的话,当做是她又一次的哄骗,只是为了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直到这一刻。
他看到林悦,跟以前截然不同的林悦。
也从林悦口中,再一次听到了一样的话。
郭学明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着。琇書蛧
他不敢置信,又慢慢的开始相信。
从暗淡,到明亮,再到心酸。
到最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苦涩的泪水在他眼眶里强忍着。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竟然是真的……哈哈哈……”
“这竟然是真的……没想到啊……我真的没想到……”
“他竟然还有今天……哈哈哈哈……竟然也有今天……”
郭学明苦笑不止。
他连张建设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到。
太脏了……太脏了……
满腔仇恨,最终却也只是几声残破的笑声。
泪水猝然的从他眼眶滑下,跌落在他和田英紧握在一起的手背上。
田英看着郭学明这样,心中酸涩。
她劝说道,“学明,现在坏人都被抓了,再也没有人会设计你了!我们可以出门了!”
“最近村子里变化了好多,我还听说有新的政策,出去看看吧。”
“你都……你都……好几年没出去过了!我们出去看看——”
这些年,郭学明一直都在这个小屋内。
怪不得他的脸色,是那样不健康的病态苍白……
要不是田英日夜守在他的身边,他说不定早就死了……选择zi杀了……
然而。
就算外面的一切都变了,就算田英苦苦哀求……
郭学明竟然把田英一把推开!
他不断嘶吼着。
“没了一个张建设又怎么样,我断了的腿就能恢复吗?”
“我还是一个瘸子!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瘸子!只能成天靠着你吃喝拉撒的瘸子!”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出去的!你走开!”
田英一次次上前,郭学明一次次的将她推开。
瘦弱的男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
他红着眼睛,脸上满是泪痕,握成拳头的双手,一次次捶打着他的左腿。
“我现在连走路都不行!就是一个没用的废人!你让我怎么去见人!”
郭学明怒吼咆哮着,对待田英的动作越发粗鲁。
当田英再一次被推开,甚至摔倒在地上——
连站在门外的陆三野都看不下去了。
他黑眸深凝,就要踏入。
一个身影,比他更快了一步。
紧接着。
是啪的一声。
响亮的巴掌声,重重响彻在小屋内。
“郭学明,你算什么男人!竟然对自己老婆动手!”
林悦放下手臂,手心上赤红发疼。
这一巴掌,她可用了不少力道,狠狠得打偏了郭学明的脸。
——
【剧透剧透:闷骚男人生病了,接下来……当然不能再睡地上了。陆三野计划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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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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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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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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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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