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英所做的一切。
还是没能挽回田父的一条命。
等她和郭学明在山上来来回回找了一个小时,终于在一堆泥土之下,看到了一个男人的手掌。
那是她的父亲!
田英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双苍老的,带着无数伤口和老茧的手。
正是田父!
“爹!”
田英立马扑了过去。
她的眼泪哗啦啦的落下来,比淅淅沥沥的大雨都还要潮湿。
那一刻。
田英感受到了心死的感觉。
她紧紧抓着田父的手,却没有一丝丝的体温。
整个人宛若坠入在冰河中。
怔愣在原地。
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她就这样傻傻的……僵住了。
反倒是陪同她上山的郭学明,反应很快。
“快挖!快挖他出来!或许还有救!”
郭学明一把将身上的雨衣脱了。
他顾不得还在落下的大雨,也顾不得潮湿寒冷的天气。
浸泡在大雨中。
显得比田英更焦急,也更镇定。
他的手里没有工具,就用双手,不停的剥开压在田父身上的泥土。
田英听着郭学明的喊声,看着他匆忙的动作。
整个人颤了颤。
这才马上回过神来。
对!
要救人!
或许还有救的!
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放弃!
“爹!我会救你!我一定努力救你!”
“爹!你不能死!你千万不能死啊!”
田英整个人突然的活了过来。
她靠着从郭学明身上传递过来的一丝希望,也学着郭学明的动作,不停的扒开泥土。
泥土。
石头。
杂草。
甚至还有数目。
田英和郭学明就两个人,却迸发出了好几个人的力量。
可是他们手上没有任何工具,能用的就是只有十根手指头。
没一会儿。
两人的双手就变得鲜血淋漓。
被石头划伤了好多的口子。
雨水冲走殷红的血水。
但是新的血水,又飞快的渗出来。
在这一刻,田英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因为她的心里就只有田父。
一门心思的想要救人。
可是郭学明呢?
田英在匆忙中,看了一旁的男人一眼。
他的双手受伤的更加严重,血液不停顺着手指的缝隙流下来,但是郭学明从始至终都没有停下来。
郭学明的动作飞快,神情沉着。
他的气息无形中影响了田英。
田英慢慢的冷静下来,也随之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但是老天爷,最总是残忍的。
哪怕田英和郭学明冒着天大的危险上山……
哪怕他们不怕疼痛,用尽所有的办法要拉出田父……
哪怕他们在心里不停的期待着,希望田父能活下来……
可是。
当泥土被挖开。
当田父被他们合力救出来。
那个时候的田父,却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田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眼神呆愣愣的看着一旁。
郭学明曾经学过急救的知识。
他给田父做胸肺复苏,做人工呼吸。
哪怕心里已经知道了没有希望,却还是在尽最后的努力。
他想救这条人命。
但是天色在一点一点变暗,气温开始不断降低。
而田父,连呼吸的迹象都没有。
他死了。
或许从田英和郭学明上山开始,他就已经死了。
他们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白费功夫罢了。
郭学明最终……无力的垂下了手。
他看向一旁的女人。
惨白着面色,失魂落魄,眼神呆滞。
她仿佛没有任何知觉,只是傻傻的坐在大雨中。
郭学明感受到从田英身上传递过来的悲伤气息。
他神情低落,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我没能救回你的父亲……”
这件事情。
郭学明完全可以置之身外。
无论是田英,还是田父,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他跟田英说对不起,仿佛田父的死亡,是他的责任一般。
这一切……
都是为了让田英好受一些。
田英依旧呆愣着,她或许是听到了郭学明的话,更像是没有。
因为她没有任何的反应。
“你……”
郭学明接着往下说,他在这个时候,甚至都不知道田英的名字。
然而才刚开口。
一动不动的田英突然的站了起来。
“不会的!”
“我爹不会死!”
“爹!你只是睡着了对不对?爹!我是英儿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田英扑到了田父冰冷的身体之上。
她双手紧紧抱住田父的肩膀,多么希望把自己身上的体温,能传到田父的身上。
哪怕拿她的性命,去换回田父的性命也可以!
从小到大。
她就田父一个亲人。
如果田父走了……
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的一个人……
“爹……爹……爹……”
田英不停的,一声一声的喊着爹。
希望可以把田父叫回来。
郭学明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他没有上前去拉开田英,没有逼着她接受眼前的现实。
父亲的死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现在对田英来说,最重要的是宣泄悲伤……
郭学明捡起了先前脱下的雨衣。
他用双手撑着雨衣,挡在田英和田父的头上,不让大雨落在他们的身上。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一件小事了。
田英又哭又叫。
嗓子都嘶哑了。
她心里很清楚,田父走了,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喊她“英儿”了。
可是这一切……
让她无法面对。
随着眼泪的流干。
田英也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她不再像刚才那么的激动。
“爹,这里太冷了,英儿带你回家。我们回家了。”
田英拉着田父的手臂,想要把田父背在自己身上。xǐυmь.℃òm
郭学明在此时伸手过去。
他说道,“让我来。”
田英收紧的手臂,好长时间都没松手。
郭学明静静地等着,等着田英愿意松手的那一刻。
良久。
“好……”
田英终于答应了。
他们合力,把田父放在了郭学明的背上。
郭学明当时还是一个斯文学生,要背起一个满身腱子肉的庄稼汉,还是有些辛苦。
但是他紧咬着牙,硬是撑起来了。
一步一步。
田英跟在郭学明的身后,走出了这个让她充满了悲伤的大山。
等他们到了村子里。
田父在土崩中遇难的消息,也渐渐地传开了。
有人惋惜,有人感慨,也有人担心着……
没有了田父之后,田英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面对这样的悲伤。
哪怕是喜欢说长道短的村民们,也露出了难得的善意。
郭学明撑着力气,一路将田父送到了田英的家里。
而此时,陆陆续续的已经有人上门了。
有田家的远房亲戚,也有田英家附近的邻居,来来往往,有不少人。
其中有些年纪大婶子,看着田英那一身狼狈的模样,拉着她先去换衣服。
也有人帮忙料理田父的后事……
郭学明见状,也稍稍的安心了些。
他无声无息的,从田家离开。
好像他跟田英,就只是萍水相逢,就只是随手帮了一个忙。
等田英换了一身衣服,又被邻居家的婶子塞了一杯热腾腾的姜茶。
她手里捧着驱寒的姜茶,突然想起来了郭学明?
那个跟着她一起上山,帮了她一路的男人呢?
田英急急忙忙的出门,却已经找不到郭学明的身影了。
……
之后几天。
田英一直在忙着处理田父的后事。
田父这一辈子都过的辛苦,现在走了,一定要是风风光光的。
田英一点也不吝啬,花了不少的钱。
村里的风俗规矩。
出殡的时候,有很多事情是只能儿子,或者孙子来做。
他们家没有男性子孙。
田英就自己上。
村子里老人不同意,“你一个女人算什么?可是会坏了风水,招惹晦气的。”
田英因为青春期时候的遭遇。
一直显得很内向。
可是这一次。
面对默守陈规的老人,她毫不客气的反驳回去!
“我爹从小就不嫌弃我是一个女儿!”
“他都不嫌弃,你们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的!”
“我家的风水,我自己说了算!”
田英沉着脸,怒气冲冲的脱口而出,身上散发着一股沉重的气场。
这样原本喋喋不休的老人,一时间倒抽一口冷气。
之后,也就没有人再敢说些什么了。
一切都入土为安。
偌大的家里,就剩下了田英一个人。
田英呆呆的站在门口。
她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仿佛还能想起几天前,她和田父坐在院子里吃晚饭的场景。
田父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都深深的记得。
“爹……英儿想你了……“
田英微红了眼睛,小声喃喃着。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回应她的话语了。
田英咬了咬牙,将眼泪憋了回去。
因为她知道,田父不会希望她哭的。
就算一个人,她也要把日子过好!
一定不能让爹失望!
此后,田英仿佛是一下子从悲伤的心情里走了出来。
她每一天早上,天刚刚亮就出门,到了天黑了才回来。
将田地里那些农活。
原本都是田父的农活,全都踏踏实实的做好。
那些农活,田父生前都教导过她。
做起来其实并不难。
可是他们家的田地多,活也多。
田英这是在逼着自己累……
只有累了,她才能一躺上床就睡着,而不会想起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现实。
田英是在逃避。
但是也是在努力的或者。
可是有些人,却不想见田英这样活下去。
“田英,这个小伙子不错,是婶子的外甥,长得又高又大,绝对跟你合适。你看什么时候有空,你们见一面?”
“田英,你别听她瞎说,她那个外甥,家里有六个兄弟姐妹呢?你嫁过去,会被那群吸血鬼缠上的!还是看看嫂子家的这个……我弟弟,今天二十五,我都跟家里说好了,他可以做上门女婿,以后你们生了儿子,跟你姓,姓田!你想想看,多好啊!也算是给你父亲继了香火了。”
“我外甥不好,你弟弟就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弟弟,就是个白痴!小时候烧坏了脑袋的!”
“你怎么说话的!谁白痴了?!我弟弟只是笨了一点,其他都是正常的!”
……
这样的事情,一直在田英身边发生。
一个两个……
不少女人找上门,全都想给田英推销自己的亲人。
侄子,外甥,弟弟,哥哥……甚至是远房亲戚。
一个个说的天花乱坠的。
但是实际上,就是贪图田父亲亲苦苦一辈子,留下来的那些田产。
以前有田父在,这样的男人根本入不了眼。
这些事情也不会闹到田英面前。
可是现在……
她们有时候连表面功夫就懒得做,无非是瞧准了田英只是一个女人。
觉得好欺负、好摆布的女人。
“田英,你听婶子说,婶子可是为了你好。你说你们家这么多的地,田里的活多累啊,找个男人替你分担吧——”
“我自己能行!”
田英手里拿着锄头,断然拒绝。
“你一个女人怎么行?家里没有一个男人怎么说的过去——”
“婶子,你还记得我家这把锄头吗?
田英突然冷冷一笑,手里拿着锄头,挥了挥。
那婶子立刻脸色变得很奇怪。
因为早些年,他们被田父赶出去的时候,田父用的就是这把锄头。
田英如今,就像是曾经的田父。
田英朝着那个婶子继续说道,“你要我动手吗?”
那婶子的冷汗流了下来,急急忙忙的说着,“田英,你好好想想,婶子今天先走了。”
一边说着话。
一边脚底抹油溜走了。
田英则朝着那婶子的背影喊道,“以后别来我家了!我是不会嫁人的!你们死了心吧!”
声音在空气中。
回档了好久好久。
田英喊完了,怒气也发出去了。
心里……却变得空荡荡了。
“爹,那些人又来欺负英儿了……”
“爹,没有你,再也没人会护着英儿了……”
“爹,我好想你……”
前一刻。
手里拿着锄头,怒气凶狠的田英,已经消失不见。
秋风中。
她缓缓地蹲了下去,双手抱着膝盖,低着头……
藏起了她的脸庞。
也藏起了她悲伤痛苦的神情。
爹……
泪水,溢出在田英的眼眶里。
她却不敢哭出声,只是无声的流着眼泪。
而此时。
一块棕色的格子手帕,悄无声息的递到了田英的面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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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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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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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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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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