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浑身是血,抬头看了一眼他身上染红的绷带,“伯筹,可有大碍”
“都督放心,单手持枪,吾亦能上马杀个七进七出。”陆儁咧嘴笑道。
“汝那两位侄儿,此番征战有功,本都督会为他们上表,为他二人请功。”
陆儁面色一喜,“多谢都督。”
“伯筹,今日伤亡如何”
“回禀都督,吾军轻骑阵亡一千五百余人,三四百人受箭矢、刀枪疮伤。以寡敌众,在铁骑冲刺之间,只要落马受伤,大多都无法寻回完整尸体,尸骨阵亡太多。”
张辽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其余步卒如何”
“回禀都督,步卒伤亡当在七千人左右,大多是为右翼被铁骑冲破之后砍杀,后阵看守战车阵的军士亦为高句丽血鼓力士击破,伤亡惨重。”
“吾军俘虏骑兵五千六百余人,其中六成是胡骑,为鲜卑、夫馀人、高句丽人。”
“俘虏战马八千余匹。”
“此战辽东军战损当在两万左右,溃败之后,凌操、凌统二位将军率军掩后追杀,待他们回返之后,怕是另有战果统计汇报上来。”
“伯绪,吾意将这一批俘虏,只要能继续征战者,都编入轻骑营中,汝意下如何”
“不如再从辽东之地招募善骑猛士,编万骑营。”
“此事战后再议罢,先以这七八千骑赶往西安平驰援。”
“喏。”
随后,张辽便策马来到已经在袖子上系上一根根白绸的俘虏骑卒身前,此刻他们统一拉着缰绳,并未翻身上马。
“尔等或许以为,尔等之中有鲜卑人、夫馀人、高句丽人,甚至有乌桓人、汉人,本都督便不敢用尔等。”
“尔等此战,无须去杀戮尔等同胞,亦不必杀戮妇孺老人。”
“此去本都督将分发尔等各自一个麻袋,悬于战马一侧,尔等可取那三韩之兵的左耳掷于其中,一只耳可取百钱。”
“都督,倘若吾等阵前斩将,又当何算”军中有一名夫馀人千夫长开口喝道。
“汝只需大喝一声,战后自有军功结算。”说着,张辽指了指不远处的襄平,“此处阔野,将开垦屯田,修建大量屋舍,尔等若能建功,此可取此处屋舍和田亩。”
“都督,吾等不是汉人,家在北面一千余里外的荒原,又当如何是好”
“哈哈哈”张辽闻声大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夫馀王尉仇台,勾结吾大汉叛贼公孙度、公孙康,今日之后,吴王必起兵数十万北上,尔等以为,那漠北荒原还能存否”
“尔等到时若愿引路,尔等看上的部落皆可归尔等,尔等亦可成为一部之长,成为夫馀显贵。”
言罢,张辽目光一冷,“尔等久居漠北、辽东,应当不知吾东吴平夷六策,且让吾这副将为尔等念一念。”
说着,陆儁已抬脚上前,他单手拿着一份竹简,满脸肃穆。
“平夷第一策,祸不及妻儿,若心无叛逆之心,甘愿归顺吾大汉,降者不杀,妇孺亦可等级造册,为吾汉民”
天黑,翻身上马,上万匹战马载着八千铁骑立于大河岸边,此刻河面上已经搭建起一座浮桥。
大河的对岸,白日里便已经被河水冲走无数尸体,白日一战,潘璋、徐盛皆战至黄昏方才收兵,如今忽得急报,三韩联军于尚有搭建浮桥二十余座,准备渡河,他二人又纠结兵马前去抵挡。
“都督,此番三韩联军有七八万人之众,若非汝壮士断腕,命二位将军率两万精锐驻守沿岸,只怕这西安平早就失守矣。”陆宏看着今夜幽暗的夜色,神色满是凝重。
“哗啦”,连人带马踩踏上不过两三人并排而行宽的浮桥,脚下湍急的河水也在冲击着浮桥。
“快些通行。”张辽凝视着远处,“此处距离上游厮杀处上游二十余里,吾等在此处渡河,只怕很快便会被察觉,陆睿。”
“末将在。”
“汝领一千骑,先行通过后戒备。”
“喏。”
很快,张辽便瞧见对岸举着火把的数百骑兵已经开始集结,也正在此时,上游突然有大批火光袭来。
“是汉人。”
“杀。”
声势浩大的上万步骑蜂拥而至,黑夜里,分散的长龙如同无数萤火虫汇聚到一处,岸边的数百骑兵都紧了紧手中的刀枪。
却见陆睿策马上前,“诸位,吾东吴从未有过一名战场胆怯之士,箭矢阵,随吾杀敌。”
“驾”
“驾”
“驾”
四五百骑,在陆睿的统帅下,很快便朝着远处的火把长龙冲去。
“骑射。”
隔着百步之外他们便扣下了手中诸葛连弩的扳机,在箭矢从机槽飞射而出之际,两军之间的距离只剩下数十丈。
“哧哧哧”一道道身影栽倒在骑兵的面前,也有不少军士手持着木盾上前,但这个时候,整齐划一的轻骑已经各自将手中的诸葛连弩插进了马袋,刀枪在手,杀入敌阵的刹那,一阵阵腥风血雨便飘起。
“杀穿东北角。”陆睿十分清醒,倘若他率军朝着敌军中军杀去,只怕会不断陷入重围,毕竟后续赶来的骑兵也需得集结上千骑才能杀来驰援,他需要拖延时辰。
“无须理会这支轻骑,直接烧毁浮桥。”
“快,烧毁浮桥。”
张辽十分心急,他看了一眼如今正处于涨水期的河水,若是人乘骑在战马之上,战马负重后,只怕极有可能连人带马一起失陷在河内。
可若是让战马直接游过河,穿着铁甲的军士只怕跟不上战马的速度,而且,他身后这数千铁骑之中大多是辽东的蛮夷之民,他们又岂会善泅
“调转马头,杀往对面中军。”陆睿瞧见了远处那一面花花绿绿的战旗,和汉人军队一般无二,三韩既然距离幽州诸郡这么近,那么他们自然也学会了汉人的军制。
“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将那战旗之下的敌军统帅给擒杀。”陆睿手中长枪挥舞着,他自认不是血战沙场,千军万马之中可以探囊取物的猛将,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尽全力一搏。
他的仰仗,也就是张辽麾下这四五百精骑,他们追随了张辽二三载,久经杀伐,装备精良,足以为他杀开一条血路。
“众军士,目标,中军将旗,尔等为吾杀开一条血路,吾庐江陆氏,保证尔等家中子女荣华富贵。”陆睿有那个底气,庐江陆氏,自从庐江郡被吴王刘奇攻占之后,陆逊便入了方山书院,他是吴王刘奇的得意门生,自家几人的军职爵位能够水涨船高,和陆逊历年征战之中立下的不少战功亦是有所关联。
老一辈的统帅,如徐庶、诸葛亮、庞统三人,年长陆逊一二十载,所以,整个东吴上下也都看到了庐江陆氏的显赫。
所以,他陆睿便是一张招牌。
他此刻愿意以身犯险,搏一个光明,这些追随他不久的老卒,唯一可以信赖他的,便因为他的体内流淌着庐江陆氏的血液。m.χIùmЬ.CǒM
“驾”
“驾”
伴随着骑兵直接从东北角杀出,竟是如同一把尖刀利刃,直接凿穿迎面杀来的数千三韩铁骑,直接势如破竹地朝着中军杀去。
“二弟。”陆宏面色一片苍白,他站在大河对岸,那里看不到火光最为旺盛处的厮杀,他急得一塌糊涂,但此刻河水如此湍急,他如何能够渡河驰援,他的目光看到了快要随着浮桥上岸的张辽。
此刻张辽显然也瞧见了前方的动静,他身侧的亲卫一脸震惊地指着前方火光最为旺盛处,“都督且看,陆睿将军竟是率军直接杀向敌军中军所在,现在已经被敌军团团围住。”
张辽虎目微红,“快,命军士们加快脚步,陆睿他这是在以性命阻挡敌军,掩护吾等渡河。”
“将军,河岸上列队的军士已经被敌军缠住了。”
“传令下去,河岸上的一个夫馀千骑,立即出动,杀向敌军军阵。”
“喏。”
“吁”
“吁”
一阵阵古怪的吆喝之下,在河滩上列阵的夫馀千骑迅猛杀出,他们手中举着弯刀,每每在冲击敌军军阵之际,都各自将身形伏低,躲开迎面袭来的长兵器,然后近身之后,再借助着弯刀破敌。
前军的压力骤减,而被围在中军之中的陆睿已经快要杀不动了。
这些三韩各部的联军,亦有久经沙场的精锐,他们的装备远远逊色于东吴,甚至不如辽东、夫馀,可是他们悍不畏死,此刻前赴后继地扑上来,四五百骑,短短盏茶功夫,竟然已经阵亡过半。
百步之外,陆睿看到了策马立于中军所在,一名穿着金色战甲的魁梧中年武将。
他正伸出一只手,朝着他所在一阵指指点点。
“徐州铁骑,随吾杀敌。”陆睿大喝一声,他的腹部一阵疼痛传来,那是方才他斩杀一名敌酋之时,被对方手上的长枪刺穿的伤口,此刻没有包扎,稍微用力和在战马上扭动身子,都会让伤口迸裂,淌出不少鲜血来。
“驾。”张辽终于策马上岸,他一眼便瞧见了被围在中军之中已经人影稀少的自家骑兵,他看了一眼四周,集结的旧部不过二百余骑,他冷喝一声,“儿郎们,可敢与吾破阵”
“愿随将军破阵。”
“愿随将军破阵。”
身后,两百余骑纷纷振臂高呼。
“传令,所有渡河铁骑,不必守护浮桥,各自为战,朝外突击,百骑可冲阵,杀穿敌军军阵之后,立即勒马回冲,区区一万余步骑便敢前来阻拦吾军,吾张辽便要瞧瞧,尔等可有吾大汉精锐的勇武。”
中军,随着身侧的袍泽一个个倒下,陆睿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随手拔掉了左肩上的箭矢,他距离有着两排刀盾兵守护的中军坚阵,还有二十余步,而距离那一名穿着金甲的武将,还有近三十步。
“将军,快走。”
“将军,突围吧。”
转眼间,左右的军士只剩下四五十骑,他已经杀至十余步外。
“刀盾兵上前,击杀敌将。”金甲武将终于有些动容,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了宝剑,朝他一指,身前上百名刀盾兵一拥而上,纷纷朝着陆睿扑来。
“叮叮叮”,在刀盾兵的阻击之下,陆睿奋力拼杀,他的战马还在奔驰,这一匹从吴王府马场内选来的上等西凉战马,是他平日里最为喜爱之物,可如今浑身鲜血淋淋,也不知道中了多少箭矢,被捅了多少枪,刀剑劈斩了多少下。
他心中在滴血,“老伙计,再撑上片刻,吾誓必要斩杀敌军主将。”
“陆睿何在,张辽来也。”远处,张辽已经杀入敌军前阵,他手中长刀挥舞,身前茫茫人海,黑压压的人头挤在一起,他分辨不出敌我,但他知晓,自家军士都乘骑着战马,这些满脸畏惧的陌生面孔,自然也就是敌人。
一颗颗头颅冲天而起,他几乎不施展第二招,都是横劈,扫击,一道道圆弧,势如破竹之间,他已经带着自己的亲骑杀出数十步。
远处,只听一声尖啸,他突然愣神,隔着几百步外的敌军中军所在,那一杆花花绿绿的战旗之下,那名穿着金甲的武将胸口上突然多出一杆长枪,而与此同时,杀红了眼的军士也纷纷朝着那一匹黑马之上的身影扑去。
“给吾滚。”张辽瞪目欲裂,此刻如同尸山血海之中走出来的炼狱魔神,他双腿死死地夹着座下的马腹,骏马通灵,岂能不知马背上这位老伙计的心思,四蹄溅起无数泥土,速度骤然拔升了一大截。
“哧哧哧”一道道刀光舞飞,无数身影倒在了他的长刀之下,当他杀到敌军中军所在之际,浑身甲胄都已经被染红了,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陆睿何在”他看着零星火光中败退的敌军,朗声喝问着四周。
“将军将军在此。”不远处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当张辽扑上前去,却见那堆积了厚厚一层小山般的尸堆下方,陆睿正气喘吁吁地望着他,而他的四周,腰间藏有吴卫腰牌的十几名贴身暗卫,却是死得不能再死。
此刻,陆睿胸口上有着一条足有一尺长的伤口,正在不断流淌出血来。
“快,军医,军医。”张辽虎目含泪,他曾嘲笑过这臭小子像个文弱书生,未曾想,他今日却猛得像一头并州草原上的头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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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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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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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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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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