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哲是海州本地人,却并不住在家里。他的家在鸿祥老街,是海州最出名的棚户区,因为人多、杂乱、动迁计划一直无限期地拖延着。贺哲憎恶鸿祥老街,毕业后宁愿花钱和同事合租。同事一度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个外来人,结果看了贺哲的身份证才知道他是本地土著。
贺哲介意别人知道他住在鸿祥老街,他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面对同事好奇的追问,他给出的合租理由是:“干吗和父母住在一起?难道是花不起这点房租?”
独立,大气,这是贺哲最喜欢营造的人设。
这一日,贺哲刚出了小区,一辆皮卡车紧急刹车停在了他面前,车上下来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地把他架上了车。
贺哲吓坏了,他在最后一排被一左一右的金刚大汉夹住,无法动弹。他慌张地问:“光天化日,你们什么人?干什么的?”
面包车的副驾驶探出一个脑袋,耳朵后面有一个龙纹身,他拨弄墨镜,露出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递给贺哲一张名片,说:“贺哲,是吧?我叫邢宝文。交个朋友,请你喝杯茶。”xiumb.com
贺哲不伸手,紧张又茫然地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赶紧让我下车……”
“你不是贺哲?”邢哥又拨了一下墨镜,从镜片的上沿看了他一眼。在邢哥的逼视下,贺哲犹犹豫豫地甩了甩头。邢哥乐了,车上其他的人也都乐了。
“爱谁谁,”邢哥靠回座位,鄙夷地说,“反正我就请你喝茶。”
皮卡车足足开了四十分钟,跨了两个区停在了“得韵茶居”门口,贺哲被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夹住带进了茶馆。
邢哥见贺哲额头冒汗,前胸、后背的衬衣都湿了,他十分贴心地喊一个叫陈威的人给弄个果盘来,让客人消消暑。
没一会那个叫陈威的人抱着个西瓜回来了,邢哥见了发怒,敲着桌子骂:“脑子里是豆腐啊?!让你弄个果盘,你扛个西瓜来!”
贺哲大气不敢喘,内心生出强烈的恐惧与不安。突然,那个叫陈威的寸头男人像变戏法一样从后背抽出把西瓜刀,吓得贺哲跳起来喊:“你们要干什么?!”
陈威充耳不闻,他抓着西瓜刀,利落地将西瓜切开,他似乎是在夜场里做过专业工种,西瓜切得整齐利落。看着红色的汁水流淌在浅木色的茶桌上,贺哲发出了粗重的喘息。
梁川就是在这个时候抵达茶馆的,他和比他矮了一个头的陶律师走在一起,冷冷地盯了一眼吓得狼狈的贺哲。
他没有走过去,而是转身上了二楼的包厢。邢哥看到他,交待众人好好招待客人,转身登上二楼,推开了包厢的大门。梁川站在窗前等他,陶律师则坐在蒲团上喝茶。
邢哥关上门问:“你要去?”见梁川摇头,邢哥点点头说:“行,那我去了。”忽而又见陶律师站了起来,邢哥不解地说:“不用了吧?软骨头一个,都快吓尿了。”
“没事,让他去吧。”
见梁川坚持,邢哥点点头,开了门,和陶律师一起下了楼。
西瓜还是一瓣瓣地放着,一块也没被消耗,汁水顺着木桌子流淌,正在一滴滴地往花砖上掉,一滩浅浅的红让贺哲觉得格外刺目。
贺哲紧张地看着戴着眼镜穿着规矩的男人冲他点点头,那人自我介绍是个律师,代表他的客户和他讲话。
贺哲皱紧眉头。他刚刚工作不久,谨小慎微,从不得罪人。毕业之后,他生活上唯一的变故就是结识了大学同学的堂妹俞北北。他是在同学聚会的饭局上偶然知道原来他的大学同学是个低调的富二代。那位富二代同学不停抱怨财务不自由,生活不自由,恋爱也不自由,一通凡尔赛酸掉了满桌子屌丝的牙齿。
正是那次聚会,让贺哲动了甩掉戚澄的念头。他的心态越来越失衡,进入社会以后,他的眼睛只看得到消极负面,只看得到不公,他越来越浮躁,越来越不堪忍耐。
他曾被戚澄抚慰过。那时候,她是那样漂亮。当他牵着戚澄的手,站在漠视他的付出的系花面前时,那个让他尝过轻蔑和难堪的女孩子的眼神让贺哲有了“赢”的快感。
他也曾想过就这样和戚澄一起走下去,哪怕她的颜值不稳定,忽高忽低地耗尽了他的好感,但他也想过就这样委委屈屈地算了。他只是个住在鸿祥老街的土著,家宅像个鸽子笼,除了戚澄不嫌弃,谁会对那样的家一言不发?
可是,他碰到了俞北北。俞北北家境殷实,却脆弱自卑,她看他的眼神有异样,令他察觉到了“成功”的可能。
他知道俞北北的父母不喜欢她,在俞北北因病住院时,他们让他看尽了白眼。可是,那些白眼却近一步刺激了贺哲。他们越是漠视他,他就在俞北北面前做得越卑微,一副要把心掏出来给她的样子。
贺哲不在乎俞北北的父母是否喜欢他。不喜欢又怎么样?他只要搞定俞北北就行了。实在不行,就先上车后补票,贺哲是这样想的。
他知道俞北北身患的隐疾,在认识俞北北的最初,就从他的富二代同学的嘴里知道了。他们的孩子会有遗传风险吗?会吧……可那又怎么样呢?男人只要有钱有地位,还怕没有健康的后代吗?贺哲又这样想。
贺哲似乎什么都不怕,在今天以前,他以为他只怕“穷”,可是现在,面对一群社会氓流,他才发现他是灵魂太恶,但见识太少。
贺哲脑门上冒着汗,他还是没有搞清楚状况。这群人是俞北北的爸爸妈妈找来警告他的吗?他不确定,因为俞北北的父母看起来很体面,很有修养,他们甚至连赶他走都不忘使用礼貌用语。
那么,难道是戚澄?不可能……吧。
贺哲全身心地追逐自己的猎物,已经将和戚澄的重逢抛诸脑后了。他对戚澄太过了解,他知道她有多怂,有多害怕冲突,像这种找黑社会敲打他的事,怎么可能会事戚澄干出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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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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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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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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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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