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我存闻声起身,往他那边赶去。果然瞧见那麻袋的一角被人用刀刃挑开,细琐草叶伴着碎发从袋子里垂在地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那个角里探了出来,听到又有人来了,那团黑乎乎又往上拱了拱,怯生生的。
顺着西度递来的纸捻子,谢我存恍惚看清了那团黑乎乎其实是他的头发。可能是在麻袋里憋久了,他整个人显得都是乱糟糟的。灯火又往下稍了稍,谢我存便瞧见了那双湿漉漉的眸子。谢我存在家时曾得过一头刚离了母亲的小鹿崽,抱在怀里也是眼巴巴的瞅她。他的眼神倒与它颇有些相似。
谢我存忙指挥人把那“鹿眼”抱了出来。玄清明本想喊师爷帮他洗洗,一扭头便瞧见那人躲得远远的,只得自己找了湿帕子上前来给他擦了把脸。
那水盆里连着变了几次颜色后,他这才能看出个人样了。谢我存瞧了瞧,暗道是个姑娘家。还是个五官工细,眉眼缱绻的美人儿。
谢我存柔声柔气儿的接连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不回答,倒是教她没了注意。泄了气一般坐到他身边,感受到了那人畏畏怯怯的眼神,她舒袖笑道
“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西度他们又说从来没见过你。那你是不是从断山上长大的?”
一向沉默的“鹿眼”听到断山两个字,这才有了反应。他猛的抬了头,灼灼的望着谢我存。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你是断山上的人,那么说来,你是不是犯了错被他们赶下来了。”
谢我存轻叹一口,伸手抚上了他的头发。暗自叹气,这样俊俏的姑娘家,教人从山上赶了下了,实在可惜。
那人又没了声音,恭顺的垂了头任她揉着脑袋。这般乖巧让谢我存又心里泛了些酸意,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些。却被一直守在身旁的西度拉开了。
“大人,你在揉他都要晕了。”xiumb.com
西度冷冷的放下她的手,谢我存忙坐正了身子,又一脸关切的凑上去,盯着榻上的“鹿眼”
“我去给他拿些干衣服和吃的。”
“好。”
谢我存想了想,又道
“你去我房里拿我的裘子来给他裹上,那件还算暖和。”
“大人。”
西度顿了顿,却也没说什么,应声转身去了。谢我存又帮“鹿眼”拉了拉褙子,让他躺好。宽慰了几句,又见一个没头没脑的家伙闯了进来。
“大人,调查的人回来了,说是咱们隔壁轻州府也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孩童失踪的案子。至今下落不明。”
真是怪哉!偌大的府衙接连作案做的滴水不漏,还在多个州府挑衅。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
谢我存上任来还第一次接手事关人命的案子,还一连牵扯出这么多的事情。她悱恻着,一旁玄清明的手搭在了她的腕子上,轻轻按了按,那力道留不住。玄清明睨了一眼“鹿眼”,又往门口稍了稍,谢我存便心领神会的跟她出去了。
“我存,这人,留不得。”
师爷,南途都在屋外候着,此时也都是默不作声的颔首,颇有同意之意。
玄清明拉着她,继续开口
“我刚刚替他把脉时留了神,往他内关穴上两寸探了探,气息微鼓,动则有力,别人看不出来我还能看不出来?这是个练过武的角色,而且轻功了的。我怕他现在这副样子是装出来的。”
“装的?”
谢我存又想起那双湿漉漉的眼,还未在问,便听府衙院阁内传来了衙役的惊呼声和打斗声。众人对视一眼,忙一齐朝院阁去了。
“何人竟敢私闯府衙!”
南途赴在了前面,率先抽出了刀直直的对着那院中独立的背影。
谢我存跑的慢些,等赶到的时候只见院中的衙役已伤的伤跑的跑,心头一紧,又忙躲到了玄清明的后头。远远的眺着正跟南途说些什么的那蒙面人。
离得还是有些距离,谢我存倒是没怎么听清他们的对话。忽然便瞧见那南途丢了手中的武器,受了惊吓一般跳了起来,又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大人!他…他是!”
南途猛地拽住了她的衣服,躲在她身后发出了怪叫。
“他是凶手!”
玄清明本站在前头,一手持鞭,身后护着师爷,谢我存,南途他们。闻声又是尖叫一声,瞧着那蒙面人款款朝他们走来,忙将谢我存往前面一推,躲到了他们后面。
“哎,哎!”
谢我存欲哭无泪,就教他们推着。那人离得近了,挑着眉看她。
“你就是他们说的江州第一女魔头?”
“承让承让。今日天晚了,不如我们改日再叙啊。”
“大人,我去搬救兵。”
师爷在她身后与她耳语一番,只见谢我存咧了嘴仍是惊恐的模样。刚想跑走,却听那人又开口了
“谁要去搬救兵?”
“师爷!师爷要去搬救兵。”
谢我存嘴快,先答了他的话。果然听见了身后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师爷是谁?”
“诸葛天明,诸葛亮十六代传人,但是除了爱睡觉什么都没继承到。”
谢我存老实答道。
“你!”
师爷气的捂住了胸口,玄清明忙帮他顺着气,帮着相公说了一句
“谢我存,虽然爱睡觉,但是我相公可是江州第一大才子!”
“谁相公是江南才子?”
那人又凑近了些,谢我存忙往后挤了挤,忙声答道
“师爷夫人,玄清明。本来是学下毒的,结果成江州唯一一位女郎中了。”
“哦,那这位是?”
蒙面人捡起了南途刚才丢下的刀,向他探了去。谢我存忙把南途往她身后拉了拉,正欲回答,却教南途一把掩住嘴
“江州府捕头,南途。本来是江湖上的神盗,后来被六扇门的神捕展狸收作了徒弟,但是因为胆子小,送来我这里练胆子的。”
“不许说!”
南途气急败坏,谢我存生怕那把刀突然甩过来,还是挣开了他的手先开了口。
“那你们既然都在这里了,我这一刀下去,这江州府,岂不就无人了?”
“你敢!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杀我们,西度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南途恶狠狠的盯紧了他。
“西度又是谁?”
“江州最厉害的捕快!他好像来府上闹事被扣下来做捕快还债的。”
谢我存本能反应的喊了出来,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果然身后有人伸了手来敲了她脑瓜。她揉着脑袋瞧着对面那看不清神态的蒙面人,弱弱开口道
“你别杀他们了,要杀就杀我吧。”
“我杀你?”
那人愣了愣,随即豪爽的笑出声,他摇了摇头,指指谢我存的鼻子。瞧着一头雾水的几人,伸手扯掉了面罩。露出了一张谢我存颇为眼熟的脸
“展捕头?”
“师傅!”
南途率先扑了上去,抢过了刀。用力捶了展狸一拳
“徒儿啊,你这胆子怎还没有我存的大。为师说过,这番下去你还怎么讨媳妇儿。”
谢我存这才止住发抖的腿,上前施礼
“展大人。”
“谢大人。上回见你才不过那么大,现在都成了江州第一女魔头了。”
他伸手比了个大小,看的谢我存有些愣,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后,才小心的应了几声。又请他到会客厅一叙。
展狸入座后,打量了一下四周布置,点了点头,接过南途手中的茶盏呷了一口。
“展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我三日前便从京城赶来了。便是为了江州失踪一事,听闻隔壁数个州府接连发生了这样的怪事,上面让我来查探清楚。”
谢我存见他便是为了此事来的,心下一阵舒缓,便将目前的线索权交代给了他。展狸眼下闪过些什么,教谢我存察觉了,她忙问道
“大人是不是已经有了目标?”
展狸一愣,反问
“谢大人为何这么说?”
“一般州府的案子,都是层层递到上面,上面再派人来调查的。依展大人的品级,这样的失踪案不会交给您。而且这消息传的未免也太快了些,我这边都没有收到您便已经到了。想来不是有人去上报的,而是。”
她顿了顿,对上他的视线
“而是有卧底一直藏在凶手那边,等他露了什么马脚,您的人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以直接过来将他拿下。”
展狸闻声,点点头,再抬头已是有了颇为欣赏的意思。
“确实。今日拜访不只是为了探案。还是有一事要安排给大人。这起凶案,难免与太玄山的玉观音有关。”
“玉观音?”
谢我存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太玄首位女掌门,传说靠吃人心存贮不老容颜。但这话多半是嫉妒她容貌的人传出来的胡话。
“是,之前便有孩童丢失的案子。查来查去多与太玄山有关。近日传闻有言这玉观音要为了独女比武招亲,她对外宣称在宴会上准备了密菜,想来便与近几日的孩童案子有关。”
“可是展大人。我不觉得她会为了女儿公开做这样的事,若是她为了呈一时之快而与朝廷作对,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展狸点点头,继续道
“大人说的是。不过凭我们目前得到的线索看,大概已经可以确定这事与玉观音脱不开干系。这么多年我们从曾未明目张胆的查她,就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我便向上面推荐了谢大人,我相信谢大人一定可以帮我们找到证据,拿下玉观音。”
“我?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谢我存脸上有些红,她坐直了身子,认真的看着展狸。
“大人新官上任,想来太玄的人对大人还不算太熟悉。我听说比武招亲第三日那玉观音便要大摆婚宴,若是那时大人肯潜入宴会找到证据,后面的一切,大人便不用担心了。”
潜入婚宴?谢我存摸摸脑袋,总觉得事情没有他说的那样简单。
“来之前我也向魏大人请示过了,魏大人的意思是,此事谢大人一定可以马到成功。”
提到了她的干爹,谢我存不免又心潮澎湃,背了手应下来了。
“我去。”
江南多水路。江州通往太玄倒是不远,只需乘三个时辰的船便是了。只是发往太玄的船只少之又少,只有卯时一刻和三刻出发的两艘船。本想乘卯时一刻的船的谢我存路上被无法同行的玄清明拉着塞了好些药膏,硬是拖到了卯时三刻。
终于是赶上了即将发出的船,谢我存穿着粗气朝岸上挥手。这才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因着展狸说他要在江州继续调查,身边需要人手。谢我存这次差行只有她自己。她打量一番船上人数。除了撑船的老翁,便只有一位身着华贵的船客与她面对面的坐着。
那人一袭湖邹长衫飘飘然,虽是斗笠掩面,却难掩他目下无尘的气场。在这漫天雾气飘渺的水面上,一叶行舟缓缓而过,他立在船上,宛然翩然若仙。
他好像仙人呢。谢我存看愣了,那仙人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朝她这看了一眼。谢我存忙低下头去避开他的视线。等到在抬起头,她却发现那仙人不见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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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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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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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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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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