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个偶尔的善念也可以引出另外一段刻意的修行。学医十几年,也将怪力乱神拒绝了十几年,余溏此时在“缘分”这件事情上却忽然有了一些了悟。
“我靠,余哥!快快快!我姐的电话!”
他的思绪被岳观的声音打断。
岳观激动地一边跳脚一边把手机递了过来。
余溏低头抓过电话,果然看在来电显示上看到了岳翎的名字,他忙摁下接听键,电话那传来咿呀咿呀响声,像是有一扇老门被风不经意地吹开。
“喂。”
熟悉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入余溏的耳朵,确认是岳翎以后,他绷了一上午的神突然松弛了下来。所有暴躁的情绪一扫而空,面对岳翎,哪怕他再生气,他也永远说不出重话。
“为什么不等我下班。”
“应激性创伤是不可逆的。”
她的声音出乎他意料的冷静,“在你面前,亲手揭开我自己的皮,我怕我自己受不了。”
不愧是那个拍她裸(和谐)照的岳翎。
“你还好吧。”
“嗯,没自杀,还活着。”
余溏抬起头,“那你不见我,你是怕你自己受不了,还是怕我接受不了。”琇書網
“说实话吗?”
“嗯。”
那边的声音沉下来,“那我告诉你,虽然你不是我全部的勇气,但你是我为我自己找到的一点光。我不管你接受得了,还是接受不了,我最终都会回来找你,不过,在我见你之前,我希望我自己能够平静一点。余溏,我可厉害了,我现在一点也不难过了。”
他又听到了那句,“我可厉害了。”
那嚣张的气焰,就像十几年前,那一连串在黑暗中啪嗒作响的拖鞋声,虽然孱弱渺小,却可闻满腔孤勇。
“欸,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听好了。”
“我在听。”
“我想起你是谁了。”
“什么?”
“‘我的梦想是做一个好医生,但在做医生之前,我希望我可以成为一个懂得尊重的人,尊重社会公德,医学伦理,尊重在座的每一位同袍,不负师长的期望,勤学笃思,德善家国。’这是你在05届新生入学仪式上的发言,你自己还记得吧。”
余溏一怔,“你在哪儿?”
“在我们的母校。”
“三中?”
“对。我现在就在三中的圆顶礼堂。余溏,你在三中的时候,你有听过我的名字吗?”
“没有。”
“行吧,那就是我暗恋你。”
“你暗恋我?”
“嗯。”
她说完坦然地笑了一声,“虽然我还没把具体的暗恋过程想起来,不过你既然说你没听说过我的名字,那就证明我应该还没干出写情书或者表白这种傻事。”
余溏一边听她说,一边招手示意岳观上车。
“那都不重要,反正现在是我在明恋你。”
“所以我就感觉很搞笑啊。”
岳翎说着说着真的笑起来,“如果在成都遇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起这件事,酒店那天晚上,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会把你从上到下,全部吃干抹净。”
“你以后每天都可以不放过我。”
“你在开什么黄腔。”
她说完这一句,忽然沉默下来,过来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声音有些轻佻,蒙着一层自我保护的虚膜,“余糖糖,你看了我以前经历,不会觉得我在床上很可怕吗?”
“你那才到哪儿到哪儿?”
他转头看了一眼岳观,压住话筒对岳观说道“把耳朵塞起来。”
“啥?”
岳观一脸懵。
“听话。”
岳观看着余溏认真的表情,还真地听话地抬起胳膊,把耳朵塞了起来。
余溏这才转过头,低头对着听筒平静地说道:“眼罩捆(和谐)绑(和谐)蜡(和谐)烛(和谐)皮(和谐)鞭,你敢我就都可以接受。”
“啥?”
岳翎愣了几秒钟,突然笑出了声,之后更是笑地摁着肚子蹲了下去,浑身筛糠。
那个几个字眼不止一次地从余浙的口中蹦出来,曾经令她厌恶恐惧到浑身发抖,然而它们被余溏一本正经地说出来的时候,其中的含义却突然之间被温柔地全面解构了,逐渐呈现出一种后现代主义自我解剖的喜剧感。
岳翎在笑的同时,还有一点想哭。
她本来想刺激一下他,看能不能根据余溏的回答来确定他对自己真实的想法,谁知他顺着她的问题,一脚油门飙地连内(和谐)裤都不要了。
从这一刻起,岳翎才真正意识到,他是一个在手术里泡了四五年的外科医生,他对身理以及身理反应的羞耻心,已经在医学范畴内全部崩塌。但正因为如此,他纯粹地像一张白纸,虔诚地像一个教徒,正经地像一个修行者,也搞笑地像一个傻(和谐)逼。
岳翎笑得暂时忘记了一切,什么过去伤害,现在的谩骂,都被挤出了脑子,她眼前是各种神奇的体(和谐)位和无数羞耻的场景。
“不要笑了。”
“不行……你真的……太搞笑了。
“你呆在三中别走,我和岳观现在过来接你。”
“你说什么?岳观在你边上?”
“对,不过你放心,我让他捂耳朵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岳观。
岳观正在“享受”被迫掩耳盗铃的“快感”,满脸通红地望着正前方,整个人石化在座位上,马上就要裂开了……
余溏没在意岳观的表情,放下手机把车子飙了出去。
“余哥,我这手可以放下来了吧。”
车已经开出去半天了,岳观这才僵硬地问了一句。
“可以了。”
“嘶……好。”
岳观一边说,一边把车窗降下来了一半,风吹打着他的脸,好一会的,他的嘴巴才慢慢利索起来。
“想不到啊,余哥你这么开放。”
余溏握着方向盘,头也没回。
“你还小不懂,我只对你姐姐这样。”
余溏把头向后一靠,“那大傻子还挺幸运的,本来我今天是要被气死的,现在听你们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儿天,心里突然又好受些了。”
他一边说,一边随手打开车里的广播。
余溏常听的调频是本市的一个经济类的广播,中午这个点,刚好是一档股市评价节目,两个主持人正在就江山茶业今早的跌势进行解读。
“等一下,别调频,我听一下。”
“哦。”
岳观把声音调大了几度,女主持人的声音虽然有些不清楚,但大致能听出内容。
“我个人觉得江山茶业的掌舵人这次爆出的丑闻还要对今日的这个跌势负主要责任。”
另一个男主持人笑了笑,“目前定性为丑闻可能还有点太武断,欸?我们这个节目其实越做越像是早上八点那个热点直说的性质了。”
“那也没办法,其实不光是持有江山茶业股票的股民啦,大家现在都很关注这个问题。因为根据那位岳小姐的描述,啧……我们其实可以看出一些非正当的……怎么讲,非正当的男女关系。”
男主持的话要直接地多,“你是觉得根据岳小姐的描述,江山董事长对她存在胁迫性的两性关系,后期有可能会有警方介入吗?”
“对,是这个意思,你看啊,具微博上说,岳小姐和他开始关系的时候才十六岁,那个……这方面我不是特别的懂啊,十六岁算是全民事行为能力吗?”
“应该算是了,这个问题我们可能要等待专业律师来解读,不过就江山茶业近期的走势来看,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有警方介入调查的话,那这个事情可能就真的会变成丑闻,对江山茶业的股价进行重创。所以,我们现在也要在未来几天,持续地对这支股票,以及这个事件进行关注……”
岳观一边听,一边抱着手臂,冷冷地说道:“这种事警方会介入调查吗?就算介入调查,是不是也很难取证。”
余溏点了点头。
“定性很难。”
岳观看向窗外,“我姐当时十六岁,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自愿的,那个时候,我妈有病,我也是个累赘,这么多年……”
他说着说着,抿住了嘴唇,牙齿和牙齿龃龉出声来。
余溏侧头看了他一眼,“不要想不该想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我和我妈,她当时是可以不去成都的。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傻吗?我以为我们家遇到大善人了,我可以穿新衣服,吃好吃的,可以去游乐场玩,可以有钱,对,有钱请女同学买糖吃……”
他话还没说完,就给了自己一嘴巴。
“妈的,我他妈就是个混蛋。这个叫余浙的人……”
他边说边咬住嘴唇,“我一定要把他给找出来。”
“你想干什么啊。”
“没想好,但如果法律制裁不了他,我也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余溏张口刚要说什么,张曼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余溏示意岳观先不要说话,摁下了免提键。
“你在哪儿。”
“我在医院。”
“你不要骗我了!你到底在哪儿。”
余溏稳住车速,“我在外面。”
“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叫岳翎的女人?”
余溏怔了怔,“妈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小溏,那女的是什么妖魔鬼怪你都不知道,你竟然把她带回家!”
“这个魏寒阳……”
“你先不要怪人家寒阳!”
张曼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尖锐“要不是他,妈现在还不知道,你居然已经跟她住在一起!”
“我已经快三十岁的人了,我和谁住在一起,难道还要跟你报备吗?”
“你跟谁都可以,就是跟她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她跟你哥的过去太乱了!小溏,你好不要容易成了医生,妈求你了,你不要被她毁掉好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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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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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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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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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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